第59章

周末的時候慕北起得很早,他醒的時候床上的木楠和木小龜還在睡。自從有次木小龜撞見他和木楠一起水之後,小家夥就抱着枕頭過來說要一起睡,客卧的床有些小,木楠幹脆讓慕北搬回了主卧。

三個人一起睡之後,木小龜的睡姿沒有那麽奇葩了,因為可以讓他旋轉的地方少了。慕北将睡到床中間的木小龜往上踢了踢,避免他讓被子悶到,然後給他壓了壓被子,做完這一切之後他看了下睡另一邊木楠,才輕手輕腳下了床,去卧室洗漱完之後拿了錢包便出門,打算去買早餐。

在他出門之後原本看似還在睡覺的木楠睜開了眼睛,他從床上坐起來,輕輕拍了拍木小龜的肩膀,“木小龜,起床了。”

木小龜抱着河豚布偶蹭了蹭,睜開眼,有些睡眼惺忪地看向木楠,喃喃地說,“爸爸早安。”

“早安寶貝。”木楠摸了摸他的頭,“該起床了,還記得我們今天要去哪裏嗎?”

“記得。”木小龜翻個身趴着,拱起小屁股,将頭埋在枕頭裏,難得的撒嬌,“大帥抱我起來啊~”

木楠笑了笑,伸手将他撈了起來,抱在懷裏,“大清早的撒什麽嬌。”

“嘿嘿。”木小龜嘿嘿笑了兩聲,看向空了的另一邊床,“北北呢?”

“去買早餐了吧,我們先起來洗臉,吃完早餐就能出門了。”木楠拿起一旁昨晚準備好的衣服幫他換上,然後和他去刷牙洗臉。

等他們刷完牙洗好臉,收拾好東西之後,慕北也剛好回來,一進門看到倆人人穿戴整齊的坐在沙發上,不由愣了一下。

慕北将早餐放到桌面上,看向走過來的木楠,“要出門嗎?”

“對噠!”木小龜回答他,“要出門咯。”

慕北彎腰把他抱到椅子上,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要去哪?”

“這是一個秘密。”木小龜神秘兮兮地說道,接過木楠拿給他的包子開始吃。

“還學會賣關子了。”慕北挑了挑眉,看向木楠。

“去了你就知道了。”木楠笑道,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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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吃了早餐後就一起出了門,慕北抱着木小龜坐在後面,木楠開着車駛出停車場。車上開着暖氣有些熱,慕北幫木小龜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放到一旁,聽他說着這幾天在學校發生的事情。

車內放着優美的鋼琴曲,伴着木小龜嘻嘻哈哈的笑聲。木楠握着方向盤,從前面的鏡子裏看着慕北抱着木小龜的樣子,忍不住嘴角微微揚起,心情意外的晴朗,這樣的心情在過去每一年的今天都沒有過。

他開車的速度很穩,駛出了市區之後才緩緩加了些速度,往郊區開去。

慕北對濱城并不熟悉,看着窗外越來越偏的景色,他出聲問道,“我們要去哪?”

“去山上。”木小龜說道,指了指車道對面的一座山。

從半開的車窗裏,他看到對面是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從這裏的看過去距離不算遠,但是從山路的車道繞起來卻要費一定時間,去山上?慕北愣了下,看向駕駛座的木楠,“去那做什麽?冬游?”

“去了你就知道了。”木楠笑道,“很快到了,你可以再睡會。”

“我不困。”聽木楠這麽說,慕北也不再問,反正他去哪都無所謂,只不過這父子倆神秘的态度讓他有些好奇罷了。

經過一番繞路之後,車子終于在木小龜所指的那座山底下停了下來,山下面有一個很大的空地,像是簡陋的停車場,他們到那的時候,空地竟然也停了兩輛車。

幫木小龜重新把圍巾圍上,慕北下車後将他抱出來放到地上,郊區的溫度比市區的要低,時不時還吹來幾陣風。慕北低頭問木小龜,“冷嗎?”

“不冷,穿了好多衣服。”木小龜甩了甩小圍巾的尾巴,笑着搖頭。

慕北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看向山間的階梯,對鎖好車的木楠道,“我們要上去嗎?”

“嗯,先上去吧。”木楠點點頭,一手牽過木小龜,對慕北點點頭,和他一起往階梯走去。

山間的階梯有些凹凸不平,有些臺階還有微微的裂痕,看起來有了一定的年頭了,裂痕處還長出了草葉,因為是冬天的緣故,葉子有些黃了。山裏的空氣很清新,沒有市區那種被污染的味道,帶着一股大自然的輕松感,越往上走溫度越低,山腰處的樹傳來“沙沙沙——”的聲音,也許是因為時間還算早的原因,明明是冬天,竟然還有幾聲零散的鳥叫聲。

這座山不算高,但是臺階是繞着山修建的,走起來也挺費工夫。三人走了一段路之後,木小龜看起來有些累了,他雖然不出聲,從他微微擰着的眉毛,和漸漸少下來的話語可以看出來。木楠放慢腳步,剛想抱他,另一邊的慕北就先他一步彎腰把木小龜抱了起來。

“我還可以走啦。”木小龜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道,他其實有些腳疼了,但是不太好意思說,自己可是一個小男子漢!

“嗯。”慕北應了一聲,也不拆穿他,只是抱穩他和木楠繼續往前走。

木小龜吐了吐舌頭,趴在慕北的肩膀上,“謝謝北北,其實我比去年走的路要多很多喔,去年走一點點就要大帥抱我上去了。”

“哦?”慕北聞言看向木楠,意思是他們去年也來過這裏?

“去年你還小,能走就不錯了。”木楠笑道,從包裏翻出木小龜的水瓶給他喝水,自己開了瓶礦泉水。

水瓶有個吸管,木小龜捧着它吸了兩口,然後又遞給抱着他的慕北,“北北喝水。”

慕北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就推回去給他,他并不渴。

見木小龜給慕北喂了水,木楠把手中的礦泉水收了回去。

三人往上走的期間,有人從山上走下來,一男一女,身上穿着黑色的大衣,男的看起來有些嚴肅,女的臉上有些憔悴,看起來像是剛哭過的樣子。與他們錯身而過的時候,慕北有種奇怪的感覺,他擡頭看了看山頂,似乎上面并不是一個好的地方。

沒有短腿木小龜一起走路之後,兩人的速度快了許多,不一會就到了山上,上去之後慕北終于知道了心裏那種怪異感是為什麽了,原來這座山的上面竟然是墓園。

慕北抱着木小龜站在後面,木楠去看守墓園的門衛那裏買了一小束花和供香之類的東西,慕北看着他神情溫和地和門衛打招呼,跟他唠嗑。門衛像是問道木小龜的樣子,朝他們看過來,窩在他懷裏的木小龜朝對方揮了揮手。

“寶貝。”慕北拍了拍木小龜的屁股,問他,“我們是來看誰?”

“看爺爺。”木小龜說道,都到了墓園了,也就沒有再瞞着慕北的必要了,“爸爸說今天是爺爺的忌日,要過來拜爺爺。”

木小龜的爺爺,那也就是木楠的父親。慕北有一瞬間的恍惚,這算是帶他見家長了嗎?

“你們每一年都來嗎?”他問。

木小龜想了一下,搖了搖頭,“去年來了,其他的……不記得啦。”

木楠買好東西後就走過來,對兩人說道,“走吧。”

“北北放我下來,我自己走~”木小龜動了動身子,慕北如言放他下來,改為拉着他的手,和木楠一起進了墓園。

木楠父親的墓在墓園比較裏面的地方,位置雖然偏了一些,但是面積看起來還挺寬敞,視野也比較好,墓碑朝着的方向還能看到大海。

木楠把花放在墓碑的右邊,點燃了供香插在墓碑前,然後又從包裏翻出了兩小罐白酒放在一起。

“今天和木小龜來看你了,帶了你當初最喜歡喝的酒,不要嫌少,喝多了傷身。”木楠笑着對石碑上的黑白照片說道。木小龜從慕北的手中掙開手,走過來站到木楠的旁邊,對着墓碑乖巧地說了聲,“爺爺,我們看你了。”

慕北站在他們後面,他的目光落在石碑的照片上。照片裏的人很年輕,看起來跟木楠現在差不多的年紀,頭發梳着規矩的三七分,戴着無框的眼鏡,五官與木楠有些相似,氣質上也很溫和,這樣的人讓他無法和之前木楠口中那個酒鬼父親聯系起來。

木楠握着木小龜的手給墓碑上的人鞠了鞠躬,然後回頭對慕北說道,“你帶木小龜先去那邊等一下,我想跟父親說說話。”他指了指另一邊的一個小亭子。

慕北點點頭,上前抱起木小龜離開,給他留下單獨的空間。

慕北走後木楠在在慕北前站了一下,看了石碑上的男子半響,才緩緩開口,“每年過來都跟您說木小龜的事情,這一次換個話題吧,我帶了一個人來看您,就是您剛才看到的那個。”說着他擡頭看了眼坐在亭子那邊的慕北,對方和木小龜坐在石凳上,正喂着木小龜喝水,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一樣,擡頭看過來。

對視了一會,木楠朝他笑了笑,收回視線,繼續說道,“除了木小龜這是第一次帶其他人來看您,您知道我意思吧,他叫慕北,是我打算要過一輩子的人,而且。”說着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一字一頓地說,“他是木小龜的另一個父親。”

“我跟您一樣,你一直都知道的吧,所以才會阻止我和陳晉州走得太近,是不想我重蹈覆徹是嗎?不想我變得跟你一樣醉生夢死,整日以酒度日。”

木楠對父親的印象一直都是停留在“酒鬼”上面,生前的父親除了喝酒,幾乎沒有其他事情能引起他的興趣,對自己的兒子也是愛理不理,想起來了喊兩聲,想不起來就任其自生自滅。

所以木楠在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甚至照顧自己的酒鬼父親。

小時候的艱苦,讓木楠一直都想要逃離那個根本不算是家的家,他一直以為自己想要離開那裏,想要離開那個對自己不聞不問的父親。在出事之前一直是這樣堅信着的,就連高考志願他都是填的外地,打算分數一出來就離開。

直到高考放榜的那天,那個終日酗酒的父親意外地在那天一滴酒都沒喝,一大清早就出了門,最後卻因為意外車禍當場死亡。

聽到消息的他整個人都傻了,昨天還因為喝醉在屋裏大吼大罵的人突然就這樣沒了,連一點反應的機會都不給他。

“今天高考放榜了,我去看看我家臭小子的分數,臭小子學習挺不錯的,應該能考個好學校。”

這一句他是從樓下的一位大媽口中得知的,父親出門前遇上對方,難得主動地跟人打了招呼,說了這句話。

也是這句話,讓原本聽到消息就失了神的木楠醒了過來,然後被生生逼出了眼淚。

我家臭小子。

這簡單的四個字,是他跟父親生活了十八年也沒有從他口中聽過的一句話,簡單又美好,卻只能從別人口中得知。

也是在父親死後,他才知道自己名下有一筆錢,在十八歲以後就可以自行使用,由自己那個酒鬼父親替自己存下來的錢,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在偷偷替他以後做打算,而自己卻想着十八歲以後要離開他。

木楠終究是沒有離開濱城,他放棄了外省知名大學寄過來的入學通知,選擇了在本市上大學,在這個離父親最近的地方。

即使如此,有些事情終究是無法彌補的,失去的永遠也回不來。

後來他在整理遺物的時候在櫃子裏發現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是高中時期的父親和一個跟他一樣穿着校服的少年,兩人相互搭着對方的肩膀,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照片的後面寫[木泊羽,項以楠,19xx年6月11日]木泊羽。這是父親的名字。

項以楠,他猜測是照片上另一個男生的名字。

木泊羽,項以楠。兩個名字沒有什麽關系,但是木楠卻從它們之間得出了自己的名字。當時的木楠并沒有多想,只當是父親生前的好友,一直到他生下木小龜才覺得事情并不像是表面那麽簡單。

是怎麽樣的朋友,才會以雙方的名字取自己兒子的姓名。

這些答案他在櫃子裏的一本日記本中找到了答案。

最初發現日記的時候他并沒有看,而是将它和照片一起鎖了起來,不然也不會才有了木小龜之後才發現自己的特殊。

後來才從日記上得知,原來父親與照片上的那名少年是戀人,兩人是高中同學,從高中都大學一直在一起,不同于父親是孤兒,靠資助上學,對方的家庭條件很不錯,而且是獨子。在兩人的關系暴露之後,對方被家人強行送出國,然而距離卻沒有能阻止兩人的相愛,好幾次對方都偷偷跑回來找父親,也是在這樣兩國來回跑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飛機失事無人生還,對方的名單就在當天的航班上面。

對方出事後,絕望中的父親也沒有了再一個人活下去的欲望,也是在那個時候,突如其來的木楠讓他打消了尋死的想法。

從日記裏木楠才知道,原來自己沒有媽媽,他是父親生出來的,只有另一個從未謀面,死于飛機失事的父親。

日記的最後一頁寫着滿滿的“項以楠”的名字,有些因為力道太大,劃破了紙張,他幾乎可以從上面看出父親那種強烈的思念和悲哀,和對他另一個父親的愛。

“放心吧,我保證會過得很好,不會像您當初那樣子。”木楠輕聲說道,看着照片裏年輕的父親,心裏忍不住湧起一陣酸澀,他擡手拂去落在石碑上的幾片葉子,“他對我很好,也很喜歡木小龜,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的阻礙,只有彼此。”

“所以您放心,我會過得很好的。”

“以後每一年我們都會一起來看您,我保證。”

“所以您……和他也要好好的,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和他好好在一起。”木楠嘆了口氣,眨去眼中的澀意,“再也沒有人會阻止你們了。”

照片裏的男人還是安靜地看着他,沒有任何回答,他的目光寧靜而柔和。

從墓前站起來,木楠對着墓碑彎了彎腰,“我下次再來看你。”說完轉身朝慕北他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慕北雖然和木小龜坐在亭子裏,注意力卻一直在木楠這邊,看他招手就牽着木小龜走了過來。

“說完了?”慕北問。

“嗯。”木楠點點頭,“我們回去吧。”

“嗯。”慕北看了看石碑,和他離開,走出一段距離後突然停了下來,“等我一下。”

“怎麽了?”木楠問他,剛說完就看他往回跑,跑到墓碑前,認真地鞠了個躬,然後說了什麽,只是距離有些遠,木楠聽不清他的話。

慕北很快就跑了回來,抱起木小龜,“走吧。”

“你和父親說了什麽嗎?”木楠邊走邊問他。

“說我不會嫌棄你的,讓他放心吧。”慕北說道。

“……你真是。”木楠有些哭笑不得,心裏卻因為他的話湧過一道暖流,他緊了緊身上的大衣,與慕北一起下山。

墓園裏很安靜,只有微微的風吹過,石碑下的花并不鮮豔,但是石碑上照片裏的人卻顯得格外安詳。

——父親您好,請允許我這樣叫您。我是慕北,木小龜的另一個父親,我會對他們很好的,我向您保證,我們明年再來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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