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邵循本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等到與趙言栒歡好的那女子被齊氏的人連拖帶拉的帶上來之後,就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測了。
——這宮女就是當初扶着邵循來暖香閣安置的那個。
邵循用帕子掩了掩嘴角,有些遲疑道:“這女子……怎麽像是有些眼熟?”
齊氏擡起頭來,直視着淑妃的目光中仿佛帶了刺:“邵小姐倒沒有看錯,這就是延嘉宮的宮人,方才還在席上伺候娘娘飲宴,也不知道怎麽的,一錯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再一錯眼……呵,就跑到大殿下床上去了。”
淑妃擰起了眉:“大皇子妃,在衆位夫人面前,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說着她朝底下使了個顏色:“還不把人帶下去,留在這裏污了人的眼。”
“慢着!”齊氏高聲制止:“這丫頭稀裏糊塗的出現在暖香閣,讓大殿下丢盡了臉面,難道就這麽算了麽?”
齊氏這是要鬧大的意思。
也是,這事要是不當面說清楚,等這些女人一旦回去,還不知要傳成什麽樣子呢,反正該看到的已經看到了,現在遮遮掩掩才真要說不清了。
在坐的衆人都看出了這一點,後宮妃子和公主們都已經在依春閣聽完了戲之後就打道回府了,留下的人都是外命婦,她們心中所思各異,有不怕事的馬上豎起耳朵,恨不得立刻就知道來龍去脈,但謹慎一些的人卻坐立不安,并不想摻合進這皇家陰司之事中,只想快些離開。
淑妃微微眯起了眼:“這自然要查,不過事關大殿下,本該關起門來查,大皇子妃在衆人面前吵嚷像什麽樣子,德妃就是這麽教導兒媳的嗎?”
“我怎麽教導兒媳,用不着妹妹你來操心。”
門口傳來的聲音将所有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淑妃臉上微微一僵,最後還是起身:“姐姐是大忙人,怎麽有空過來?”
來人正是在宮中與淑妃平分秋色的德妃邢氏。
她穿着湖藍色的宮裝,梳着高聳的飛天髻,頭戴赤金色五鳳釵,帶着不下十幾個宮女太監站在門口,聽見淑妃的聲音她輕輕笑了一下,長驅直入,徑直越過淑妃坐上了主位。
Advertisement
德妃的年紀比皇帝年紀還大,保養的不如淑妃細致,看上去也不如她年輕,已經不能再作青春女子的打扮了,她長得意外的不算尖刻,生着濃眉大眼,讓人見了就會想到她的兒子是誰,仔細一看,年輕時應該是個面相嬌憨的長相,現在雖年華不再,但也能看出曾經美麗的影子。
可是這樣長相的一個女人,開了口卻一點不顯嬌憨:“妹妹,我在這隔了大老遠的就聽見你說話,怎麽,剛操心完阿栒房裏的事,又來替我管教兒媳了麽?”
邵循原本在一旁冷眼瞧着,冷不丁聽見自己的名字還驚了一下,之後才反應過來德妃口中的“阿栒”指的是大皇子。
正一品有“貴”“德”“賢”“淑”四個封號,雖品級相同,但默認都以貴妃為尊,現在貴妃之位空置,按理德妃淑妃應該不分上下才是,但德妃曾侍奉寧熙帝于潛邸中,資歷遠比淑妃長,生的兒子又比淑妃之子年長,因此雖然明面上不顯,其實德妃的身份隐約要更高一些。
淑妃聽了她這夾槍帶棒的一番話,并沒有生氣,而是和和氣氣解釋:“姐姐這樣說,可實在是誤解了我,這個丫頭是什麽身份?如何有幸伺候大皇子呢?”
德妃道:“是麽?那她好端端的去接近阿栒,難不成沒人授意麽?”
邵循看着這與夢中截然不同的發展方向,心中也不是不感慨。
這就是淑妃選擇邵循的原因所在。
在夢中……姑且就稱為上一世吧,事情被人撞破之後,德妃可沒有這樣理直氣壯,她那時一力要将事情壓下來,反倒要開口求淑妃不要将事情鬧大。
那時所有人都在議論大皇子行事不端,貪好女色,就連國公府的小姐,他未來的弟妹都能染指。
對于邵循,大家鄙夷有之,畢竟女子失貞就是原罪,但也不乏同情的人,因為除了極少數人,沒人會認為這位貴女會主動勾引大皇子。
以她的身份,別說大皇子還不是儲君,就算他已經被封為太子,再以太子正妃之位相聘,都要皇帝親自出面向國公府求親才算合理,倒不是邵氏的權利有多大,而是這就是皇室對先帝的左膀右臂、大周朝開國功勳的家族應有的禮遇。
這樣的一個身份高貴,品行端正,相貌又幾可傾城的女孩子,會冒險與大皇子偷情,去撿一個側妃之位麽?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必定是對大皇子傾心之極,思慕入骨才行。
但人人都長了眼,要是邵氏女真的對大皇子愛慕到要偷情的份上,會一點風聲也沒有?
事實上确實沒有,反倒大皇子偶爾流露出垂涎人家美色的神情落到過有心人的眼裏。
因此邵循雖然一生都被毀的徹徹底底,但是衆人心裏其實都知道這事錯主要在大皇子。
所以說,要謀算大皇子,得有先天條件才能讓人信服。
但這次有了明顯的不同,被抓到與大皇子厮混的只是一個小宮女,甚至在宮內都沒有品級,長相也毫不出衆,大皇子雖貪花好色,但人家是有眼光的,好歹有邵循一兩分姿色的女子才能被看上一眼,像這宮女的長相,就算摔倒在他懷裏估計都會被推開,更別說在庶母的壽宴上就克制不住拉人上床了。
這明顯是被算計了,要麽就是這宮女試圖攀龍附鳳,要麽……就是有人指使。
“自然沒有,”自從撞破這醜事離現在也有一段時間,淑妃心裏已經鎮靜了下來,不急不緩道:“姐姐莫要錯怪了我,一個低賤的宮女,大皇子就算看上又能怎麽樣?收了房還是擡舉了她,就連我也只有拱手相讓的份兒,使這壞又有什麽好處呢?”
德妃仔細盯了她一眼,像在思索這話的真假。
淑妃任她打量,又壓低了聲音道:“姐姐細想想,這麽不痛不癢的讓大殿下丢一次臉,我沒有半分益處不說,反倒惹了一身騷,于你于我都只有壞處……姐姐莫要太過生氣,反讓漁翁得利呀。”
德妃眯了眯眼,也不搭腔,只是命人将那宮女嘴裏塞的東西拿出來。
宮女形容狼狽,露出的頸項肩膀都有明顯的青紫,連臉上也是道道肮髒的淚痕,她從剛才起就瑟瑟發抖,被吓得幾乎不敢說話。
淑妃平靜的開口:“紅桃,你做下這種事,也算不得是我宮裏的人了,德妃娘娘問什麽你就答什麽,也不用想我是你的主子。”
德妃看了她一眼,沒從她的話中尋出什麽不妥,便寒聲問道:“說!是誰指使你接近大皇子的?”
那宮女流了滿臉的淚,哽咽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奴婢、奴婢罪該萬死……”
“別說廢話!”齊氏插嘴道:“再不說實話,就把你的嘴撕爛了幾杖子打死!”
德妃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麽。
紅桃抽泣着說:“大殿下喝醉了,奴婢引着他去暖春閣休息,結果見他醉的不省人事……這才、這才起了心思……奴婢沒想到會被淑妃娘娘撞見……”
淑妃沒有說話,只是去看德妃,低聲道:“可還要繼續查下去?”
德妃抿了抿唇:“這丫妄圖攀龍附鳳,實在可恨,打幾板子扔進浣衣局去吧。”
倒不是她不想繼續深查,而是淑妃實在看起來太胸有成竹、問心無愧了,要是往下查不出別的什麽,反而當衆挖出點什麽大皇子酒後亂性,饑不擇食的細節,反倒得不償失了,至于之後私下裏怎麽深究,就是之後的事了。
齊氏咬了咬牙,不太滿意這處置。
“不過我說妹妹,你這宮裏的人實在該好生教教,這種見了男子就往上貼的秉性……虧你還敢用。”
淑妃的眉頭跳了跳,但還是好聲好語的解釋:“這丫頭之前只是負責院中灑掃的,不過是看她勤快才提拔了到了跟前,誰知道……”
德妃瞥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這壽宴出了這種事,雖然最後還是勉強辦了下去,但其實人人的心思都不在喝茶上了,看了這一場大戲,真是比吃十桌宴席還要飽腹。
到了最後,眼看衆人都要告退出宮,外頭突然傳來通報。
“娘娘,兩儀殿的何公公來了。”
淑妃正覺得這壽宴是辦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花了許久謀算的事情沒辦好不說,還險些惹了一身腥,加上德妃坐下就沒有走,更讓人膈應,因此雖然面上依舊如初,但心中很是不痛快。
這時一聽何晉榮竟然過來,心裏就是咯噔一聲,生怕這事這麽快就傳到兩儀殿去。
德妃也吓了一跳,雖然最後證明這事不能算在趙言栒頭上,但到底不光彩,要是這時候皇帝再派人來訓斥,那真是一點臉面都沒有了。
“快請!”
等看清楚這位太監總管帶着的人手中都捧着托盤之後,淑妃才舒了口氣,臉上終于由衷的散發出了喜悅。
德妃放下心來的同時,心裏卻也不怎麽痛快。
“何公公這之前不是已經送來了賞賜麽,這些是?”
何晉榮擡起頭,不動聲色的拿眼往人群中一掃,正巧與邵循的視線對了個正着,接着笑着對淑妃說:“陛下記挂着娘娘,冷不丁想到之前賞的壽禮中少了一對上好的玉如意,這就叫奴婢來送。”
淑妃這是實實在在的沒想到還能有這一出,正驚喜的不知說什麽好,只聽何晉榮接着道:“又想着英國公的家眷也進了宮,邵大人近來辦差很是勤勉,就吩咐奴婢順路帶了些東西,專門賞給英國公夫人……并兩位小姐的。”
鄭氏也相當驚喜,連帶着邵瓊都雀躍不已,只邵循默不作聲的垂下眼。
“主要是江南織造進獻進京的那幾匹緞子,深青色的,粉紅……淺紅的都有,這可是千金難求的好東西,以奴婢看,拿來……”說着他又看了邵循一眼,這才接道:“拿來裁兩件衣裳,才最合适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