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逐日帶着邵循噠噠噠的小跑到皇帝身邊。

邵循沒有下馬,駕着逐日繞着皇帝走了一圈又一圈,“陛下來的正是時候……不過怎麽能這麽巧呢?”

她語帶調笑,卻就是不下來,皇帝卻也不着急,他看着邵循放任逐日撒歡,不動聲色的在女孩兒身上打量了一下,然後在她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驟然出手拉住了逐日的缰繩,接着以邵循完全反應不過來的速度翻身上馬,坐在了她身後。

!!

邵循被驚了一跳,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時皇帝已經反客為主控制住了逐日,讓它帶着兩人跑了好長一段距離了。

“陛下!”她驚叫道。

皇帝的笑聲低沉,但是也不掩其中的暢快和愉悅:“姑娘,你也未免太得意了。”

邵循試着拽了拽他放在她身前控馬的手腕,但是不出所料就跟蜉蝣憾樹似的,不僅不能撼動他分毫,反而讓人家反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她倒也識趣,見怎麽也不可能掙開,幹脆也就安安分分待在皇帝懷裏,甚至還自動自發的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把九五至尊當作墊子用。

皇帝眼中隐含笑意,果然,看見邵循,他心裏的一切煩惱都會消退。

共騎了一段路,逐日載着兩個人怎麽也不可能把速度提到最高,皇帝也知道她的騎術不錯,一般的速度肯定能适應,也就不再想些小動作跟她親近了。

一直到了樹林邊上,皇帝先下了馬,回過身來向邵循伸出手臂,想扶她下來。

邵循眨着眼看着他,一時沒有動靜,皇帝見狀,以為她是年少氣盛,不想要旁人多事,便想要收回手。

就在這時,邵循歪了歪腦袋,沒有搭上他的手,而是直接從馬上跌下來撲進了他的懷裏。

皇帝将邵循接了個滿懷,他愣了一下,接着感覺到女孩子的手臂緊緊的摟住了自己的脖頸,身子軟軟的貼着自己,他的心一瞬間就無可抑制的柔成了一團。

輕輕摸了摸邵循柔順的烏發,皇帝輕聲道:“想朕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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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循點了點頭。

皇帝笑道:“方才還嫌棄朕來的‘巧’呢。”

“不是嫌棄,”邵循道:“您分明早就到了,為什麽要等到現在呢?”

“朕怕打擾到你們。”皇帝半是調侃半是認真的解釋道:“你跟若桐有說有笑,要是覺得朕礙眼怎麽辦?”

邵循從他的懷裏擡起頭來:“我喜歡和阿桐相處,但是同樣相見您啊。”

皇帝失笑道:“這樣貪心麽?”

“這又不是非此即彼。”邵循道:”怎麽能說是貪心?”

皇帝揉了揉她的腦袋,突然微笑着問道:“如果真是非此即彼,你想和誰在一起呢?”

“這……”

這個問題和方才趙若桐的那個一樣難回答,但邵循能預感到皇帝比他女兒要難應付的多,她眼珠子轉了半天,就是想不出該怎麽回答,直到皇帝輕輕擰了擰她臉頰:“看你這為難的樣子。”

邵循不好意思道:“就是不好說嘛,有時候更想您,但是有時候也想找阿桐一起玩。”

皇帝溫和的牽起她的手,不再為難她了,道:“罷了,朕沒辦法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你能有個說得上來話的朋友是好事。”

皇帝一手牽着逐日,一手拉着邵循,兩個人沿着林子在草坪上散着步往回走。

“你今晚回去準備一下,明天太後可能召你入宮侍疾。”

邵循驚道:“我?”

宮裏不說宮人太醫,連嫔妃都有那麽多,怎麽會讓自己這個外臣之女入宮侍疾呢?

她剛把疑惑說出口,心中一動,有點忐忑的問道:“太後娘娘已經知道了嗎?”

皇帝點了點頭,将她的手握得更緊了:“無需擔憂,太後不會為難你。”

邵循大致明白皇帝安排這件事的用意,但是仍然難免緊張。

她的手指微曲,抵在唇上,也說不上究竟是擔心太後的看法态度,還是糾結于“侍疾”這件事所代表的真正意義。

她已經下定了決心,絕不會有任何動搖,但是面對着完全可以稱作她人生最重要的轉折之一——另一個就是她在淑妃壽宴當天做的那個夢,仍然不由自主的覺得畏懼。

邵循在這邊思考,皇帝也在想另一件事,在她的心緒慢慢從聽到消息的沖擊中平複下來時,就冷不丁聽見皇帝沒有絲毫鋪墊的問出一句:“你想做皇後麽?”

——如果此時邵循正在喝茶,那這口茶一定毫無疑問會被她咳出來。

“您說什麽?!”

邵循停下腳步,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帝。

皇帝也停了下來,他一只手握住了邵循的肩膀,用極低的聲音問道:“邵循,你想不想作皇後?”

這是他第一次稱呼她的全名,聲音雖低,但是一字一字清楚又穩定,不像是一聲心血來潮,而更像是把心中斟酌過的想法說出來似的。

邵循絕沒想過會聽到這句話,她心中的驚遠大于喜,下意識道:“可是,皇後娘娘還在……”

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了一句蠢話。

皇帝的嘴唇動了動,但是他注視着邵循清澈美麗的眼睛,想到了那天在寧壽宮中太後看自己的眼神,那時他确實動了一點殺念,太後表情驚恐又畏懼的看着自己,不像是看親生的兒子,更像是看這什麽吃人的猛獸。

他的眼神暗了一暗,原本想說的話在咽喉處微頓,接着用極其平穩的聲音道:“她并非無過。”

這是要找錯處廢後的意思。

邵循的喉嚨微微顫動起來,她微張開嘴,好半天才道:“可是這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事了,您當時沒有發落,現在……動了罷黜中宮的心思麽,為了……我?”

雖然不明顯,但是她的聲音确實是帶着惶恐無措的情緒,皇帝見狀在心底暗嘆一聲,他盡力讓自己眼底裏的凝重散開:“也不全是,還有朝上的事……原因有許多,不單是為了你。”

邵循不自覺緊繃起來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點,但仍然沒有完全恢複。

她下意識咽了一下口水:“陛下,我知道皇後娘娘必定是做了什麽錯事,但是……這是母儀天下的國母,膝下還有大公主,您、您要慎重……或者……

她說到這裏開始語無倫次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了,也分不清自己想要表達出什麽意思。

皇帝張開手臂圈住邵循:“朕明白……朕知道你的意思。”

邵循靠在他溫暖的懷裏,忍不住緊緊摟住了他的腰,将臉埋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皇帝的手安撫的輕拍着自己的脊背,突然感覺自己自己是這樣的膽怯缺乏勇氣和決心。

她沮喪難過道:“對不起……陛下,對不起……”

邵循沒有哭,但是嬌軟的身軀卻有一絲微微的顫抖,皇帝摟着她只覺得又憐又愛,心裏頭嘆息,又道:“別怕,是朕不好……”

八字還沒有一撇,更需要許久的時間來鋪墊謀算的事情,拿出來在她面前提起,除了讓這孩子為難驚懼,不能起任何作用,是他太着急了。

他語氣輕緩又真摯:“好孩子,是朕錯了……咱們不提了好不好。”

邵循又自責又自厭,聞言在他懷裏輕輕點了點頭,重複道:“對不起……”

兩個人都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

皇帝連忙将話題轉開,說道:“你進宮在太後身邊待幾天,雖然應該不至于,但是要真受了什麽委屈,一定不要忍着,聽到了沒有?”

“嗯,”邵循擡起臉來,終于放松了下來:“我不會受委屈的,再說了,還有您呢,是不是?”

皇帝見她平複下來,也笑了:“你說的對,一切有朕呢。”

皇帝總是這樣溫和,但似乎什麽天大的事情到了他眼前都是揚不起波瀾的小事,邵循聽他說什麽就信什麽,絲毫起不了質疑的心思。

兩人靠在一起似乎是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是短短幾瞬,直到邵循突然想起一件事,這才打破了這樣安然又寂靜的氣氛。

邵循從衣襟中取出一件東西,捧着遞到了皇帝眼前:“陛下,您看喜不喜歡?”

皇帝微訝:“給朕的?”

“不然呢?”邵循笑道:“不是給您的如何拿到您跟前來呢。”

皇帝便把邵循手中穿着絡子的玉石拿在手中,一邊道:“要是朕不問問,到時候還沒驚喜完,就聽你說這是給你家裏人或者是送給若桐的,那朕可就要傷心了。”

“才不會呢。”邵循迫不及待道:“您瞧瞧好不好看?”

這是一枚比雀卵大一些的羊脂白玉,橢圓形下面微微寬些,只有淺淺的幾筆刻痕,沒有更多雕琢過的痕跡,觸手即可生溫,晶瑩剔透,在陽光下看不到任何雜質,皇帝見多識廣,東西剛入手就知道是塊難得的好玉。

當然更難得的是上面作為配飾的絡子,像是福壽蓮花的樣式,卻比那個更複雜一點。

這枚玉佩不是特別大,要想好看,配的繩結也須得小巧些才好,難為能在這麽小的空間裏編出這樣新奇又複雜的花樣。

不知怎麽的,皇帝一見便知道這是邵循做的:“你親手做的麽?”

邵循點了點頭:“我想做的好一點,就編越多,稍微有點繁瑣了,可能樸素些更襯這玉。”

“不會,分明恰到好處。”

此時她就算只送一根繩子,在他眼裏說不定也是世上最精致的繩子,更何況是這樣一看就知道下了功夫的東西。

“這玉墜是我娘在世時收藏的,現在傳到了我手裏。”

她認真道:“陛下,您見得好東西多了,這塊玉在民間難得,在您眼中說不得只是尋常物件而已,但是這是我能拿得出的最好的、最喜歡的東西,現在送給您。”

就像我之前說過的,一切的一切,都為您所有。

只要,您的心意如初。

皇帝摸索着這枚天底下最珍貴的羊脂白,半晌之後才擡起眼簾凝視着邵循,用似乎是禮貌又鎮靜語氣問道,“朕現在……可以與你親近麽?”

邵循的笑了笑,沒有等皇帝動作,伸手主動環住他的頸項,踮起腳在他唇邊用力的落下了一個吻。

她剛要離開,皇帝一下子伸手将她禁锢在懷中,緊緊攥着玉墜的手固定住她的脊背,牢牢将她托了起來,深深的吻了下來。

他的親吻與方才文質彬彬的詢問略有出入,但是邵循沒有掙紮,她輕輕阖上眼睛,将朱唇微啓,得到了順從的配合,這個吻不出所料的浸潤的更深、更讓人……激動。

許久之後,皇帝微微松開了她的唇,就着剛才的姿勢将她整個人抱在懷裏。

邵循枕着他的肩膀,閉上眼睛,感受着親密而帶着暖意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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