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直到請安的時間差不多過去,皇帝的手一直緊緊的握着她。

邵循聽衆妃跟太後聊天,偶爾有感興趣的時候也插一句嘴。

她說的若是皇帝聽了高興,就用手拉一拉她的食指;遇到有趣的事就在她手背上輕點幾下;若是她們說的讓皇帝不滿了,就輕輕的捏一捏手指。

當着衆人的面,兩人不好有什麽太過親密的交談,皇帝也不太會在女人說話的時候插太多話,但是通過兩人交握的手,竟像是無時不刻都在跟對方在說話一樣。

邵循一開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抽手又抽不回來,動作大了反而更惹人注意,而且時間一久,見兩人并沒有多餘的交流,妃嫔們也就慢慢将注意力收了回來,也沒人能透過衣袖看出他們在做什麽。

後來太後終于覺得乏了,察言觀色的淑妃便提出了告辭,其他人見貴妃在這裏,想在此時勾走皇帝有點難度,也不好賴着,都一個個的告退回宮了。

眼見着太後帶着揶揄的目光轉了過來,邵循才硬生生的抽回了自己被攥得發燙的手。

“好了,”太後今天真是難得心情這麽好,對皇帝也比平時和顏悅色:“我也不多留你了。”

皇帝沒動,而是下意識看了一眼邵循,太後便好笑道:“放心,沒想留下誰,帶着你的貴妃回去好好說說話吧。”

皇帝眼神也柔和了下來,還知道推拒一下:“她剛入宮,該陪在您身邊盡孝才是。”

太後見他表面冠冕堂皇,實際上別別扭扭,口是心非的樣子,不但不生氣,反而更樂了:“那我就把她留下了?”

皇帝頓了一下,也知道太後這是在開玩笑,便面不改色的直接把話轉了個彎:“但是母後說了一早晨話,可能也累了,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太後樂不可支的搖了搖頭:“皇帝,你可真是……”

邵循到底跟着皇帝出了寧壽宮。

她沒有皇帝那樣怎麽戳都不動的臉皮,被太後調侃了好半天,薄臉皮都紅透了。

皇帝拉着她走到禦辇前:“朕送你一程?”

Advertisement

他分明是要跟她一起去甘露殿,本來說的是“與朕共辇”之類的,但是皇帝偏偏想起了很早之前,二人還非常生疏的時候,他在太後那邊生了氣,走的時候就在路上遇上了一個小姑娘。

他那時對她很有印象,也有一點點說不清的心思,便一時心血來潮出言邀請,結果被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要是沒記錯的話,他當時邀請的時候說的就是這句話。

他對那次拒絕印象深刻,反倒是邵循有些記不清了,她并沒有反應過來,便直言道:“我坐辇車來的。”

皇帝扶着額頭笑了一會兒,在邵循納悶的眼神中也直言道:“朕想跟你一起坐。”

邵循明白過來,這才覺得方才真是遲鈍,但是她想了想,還是道:“……我們還是各坐各的吧。”

邵循倒沒有多麽賢惠,也不強求什麽卻辇之德,只是考慮到後宮衆人都還沒有走遠,特別是那些沒資格坐轎辇,需要步行的低位嫔妃說不定還沒走幾步,這樣大搖大擺的同坐一轎招搖過市,未免太張揚了些。

皇帝稍稍停頓了一下,他現在已經十分了解邵循,不費什麽功夫就明白了她的顧慮,他想着來日方長,也不強求,只是側了側頭,接着道:“那就陪朕散步走回去?”

邵循看着他,最後輕輕點了點頭,主動去拉住了他的手。

兩個人當真這樣慢悠悠的從寧壽宮一步步的走回了甘露殿,皇帝和貴妃的轎辇都被人擡着遠遠的跟在後面,幾乎看不到人影。

邵循挽着皇帝的胳膊,一邊走一邊道:“您今天是特地來接我的麽?”

皇帝點頭:“朕擔心太後為難你。”

“怎麽會呢?”邵循失笑道:“太後娘娘對我一直不錯,從沒有為難過,甚至責難的話都沒說過。”

皇帝心裏有些複雜,但是更多的卻是對邵循能跟太後相處得好的欣慰,他笑聲有些低沉:“朕就知道,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才不是呢,”邵循自知也沒有那麽大的魅力:“太後說不定是看您喜歡我,這才愛屋及烏的。”

皇帝忍不住笑了,伸手去刮她線條優美的鼻梁:“到底是誰愛屋及烏,你自己不清楚麽?”

說着二人正巧走到了太液池邊上,邵循走了許久就不想動了,皇帝便将身上的披風脫下來鋪在湖邊的一塊大石凳上:“歇一歇?”

邵循連忙點頭,跟皇帝一起緊挨着坐在了石凳上。

她輕輕依靠在皇帝的肩上,與他依偎了一小會,才輕聲道:“後宮的嫔妃們今天去給太後請安,我是有點預料的。”

皇帝道:“是麽?朕倒是沒想到這一點,若知道她們在,就稍晚一點去了。”

“嗯?”邵循疑問:“這是為什麽?”

“……擔心你心裏不舒服。”

邵循笑了:“陛下以為我在吃醋麽?”

皇帝将她的下颌擡起來去看她的眼睛,從中輕易地看出了她自己說不定都沒有察覺到的酸澀。

“對不起,”他用拇指摩挲着邵循的眼尾,接着在這裏輕輕吻了一下:“朕不知道……”

不知道會這樣喜愛一個女子,這是再算無遺策也沒有辦法預料到的事情。

邵循眨了眨眼,接着搖頭:“您不需要這樣,我只是傷心沒能參與您的過去,想到您意氣風發、波瀾壯闊的時期,陪在您身邊的是別人而非我,就有些遺憾……說到吃醋,我怕是最沒資格的一個了。”

“您的宮妃中不乏有或是相貌出衆,或是才貌雙全又或是品行優越的女子,她們其實也并沒有什麽錯處,我是後來卻居上的人,卻依然自私卑劣的想獨占她們的丈夫——既然占盡了便宜,怎麽還有臉去介意她們的存在呢。”

邵循并非看起來的那麽大方,相反,由于幼年的經歷,她的占有欲反而更加強烈,現在表面上的平和從容只是因為她對皇帝的心意抱有信任,心知肚明他喜歡自己——只喜歡自己。

這讓她心裏最貪婪的欲求得到了滿足,以至于對其他的反而格外寬容。

我喜歡你,喜歡你的一切,甚至可以喜歡你并沒有我參與的過去,并且有且只期待一種回報。

——承諾過的與我相伴的并且只屬于我的未來。

這要這一點不變……

邵循輕輕閉上了眼睛:“陛下,我說過,我可以交付我的一切。”

皇帝溫柔的凝視着邵循白皙的面龐,伸手輕輕撫了撫她鬓邊的烏發,看她靜靜地睜開眼,用那雙沉靜剔透的眸子與自己對視。

他笑了:“你放心,朕都知道。”

邵循也笑了起來,是那種克制不住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她直起身子,向四周看了看,見這裏寂靜無人,連兩人跟着的儀仗并宮人都十分有眼色的停在了遠處,被假山石擋住了大半。

邵循用纖細的手臂去勾住皇帝的脖頸,笑着看着他。

皇帝便一手輕捏住她的脊背,微微低下頭與她相吻。

溫和克制又忍不住一點點試探着深入的吻,讓邵循經不住半閉上了眼,全身心的享受這一切。

皇帝似乎是低笑了一聲,手下微微用力,兩人貼的更緊,吻也更深了。

直到主動招惹人的邵循率先經受不住,有些喘不上氣,手臂微松,喉中也開始發出輕輕的嗚咽聲,皇帝才不緊不慢的收了手,将緊貼的的唇分開,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

邵循好不容易平息了呼吸,瞅着他不滿道:“怎麽總是我……”

“這……要朕怎麽說呢?”皇帝忍不住挑起長眉,笑道:“等過幾天挑個空閑的時間,朕陪你去騎馬射箭,好不好。”

邵循想了想,點了點頭。

她心裏想的是,總得把身體養好,提一下力氣吧,自己年紀輕,怎麽總是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皇帝看她眼睛裏閃過的情緒,只覺得怎麽看怎麽有趣,怎麽看怎麽可愛。

兩個人……應該是邵循歇夠了腳,便一起走回了甘露殿。

皇帝陪邵循用了午膳,又摟着她睡了一會兒午覺,便去了兩儀殿。

今天朝會之後事務繁多,他一個個的接見大臣,招內閣議事,從傍晚開始又批折子處理政事,忙得沒什麽喘息的時間。

邵循也不無聊,下午趙若桐見皇帝不在,便來邵循宮裏和她說話玩笑,兩個人又将甘露殿仔仔細細的探索了一遍,一邊看一邊談論,也是十分高興,不知不覺的就過了一天。

都說宮門深似海,但是也有可能是皇帝保護得緊,邵循反倒覺得比在家裏愉快百倍。

太極宮曾被皇帝形容為“吞噬時間的巨獸”,邵循卻覺得這裏讓她感到舒适。

這座宮城裏有她的愛人,有她最好的朋友,也有像是太後這樣對她十分不錯的婆婆,日子遠比在家裏旁觀別人其樂融融,母慈子孝卻還要強顏歡笑來的鮮活。

每天皇帝在的時候,兩個人相伴着看書下棋聊天,甚至有了時間還可以一起作畫,他們在這一方面算是志趣相投,怎麽都不會覺得無聊。

邵循經歷的少,閱歷知識也遠不如皇帝豐富,他像一座容納百家的書庫,無論人情世故,天文地理還是琴棋書畫,或是騎獵射藝,似乎沒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偶爾聊到了邵循沒有涉獵的,比如皇帝随口談及的政務,只要她表示出了疑惑和迷茫,他就耐心仔細的跟邵循講一遍,從沒有說她是女子,不該談論政事。

這樣下來,就算是原本還有那麽點差異,似乎思想言行上沒有完全磨合的兩個人,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在方方面面契合的恰到好處,言行、知識、思想甚至觀念也慢慢有漸趨一致的意思,偶有不同,也像是情趣一般有趣。

皇帝在前朝忙碌,沒有時間陪她的時候還是很多,但是她可以跟趙若桐聊天,也可以去侍奉太後,甚至過了沒多長時間,大家都知道她不難相處,也有妃嫔漸漸來串門聊天。

這些人有的是別有用心,有的是想要屈意奉承以圖一點保護,但也有幾個确實是閑來無事想找人聊天談心打發時間。

這幾種人邵循相處了一段,自己有感覺,加上皇帝也會幫着分辨,也漸漸能明白各人的意圖,知道該怎麽區別對待和怎樣相處。

深宮的日子不無聊,反倒十分有趣,時間走的特別快,轉眼個把月就過去,要不是宮外有人遞牌子求見,邵循居然有種“山中不知歲月”的感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