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靜說完便将文件夾放下, 等着特別行動隊的人起來幹活。誰知證據她是給了, 其他人卻沒有動。

怎麽回事?林靜皺眉:“你們在等什麽?等我這個法醫去抓人嗎?”

在場的人除了楚明淵,全都茫然地搖頭。

“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種過年的感覺。”丁冬翻着手機上的日歷, 數着數字, 然後難以置信地轉頭嚷起來:“老大!才一個星期, 我們居然就破了命案!”

“而且是證據确鑿地破案了!”鳥窩頭在旁邊聽着, 也語氣夢幻。“老大, 我們終于不是靠口供破案了!我們走進了新時代!”

楚明淵也難得露出激動的神色, 他看着林靜,眼中除了激動,還有更多莫名的神色。

像是欣賞, 又像是自愧。

他幾乎是硬生生将自己的目光從林靜身上撕下來, 下着命令:“陶磊去聯絡醫院調出古樊徽的體檢記錄,丁冬去申請拘捕令,天朗帶人去盯着古樊徽。都給我行動起來!這次行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是!”所有人都好像被打了針雞血,呼啦一下各自跑開了。楚明淵深深地看了林靜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林靜卻聳聳肩, 對他視而不見。

跟他沒有私人話題可聊。

下班時間到,就算有工作,她也要帶回家去做。

哦,對了, 還有她的小電驢。

林靜收拾好東西就問了她的電車在哪,安全帽一扣,騎着電車優哉游哉地混在下班高峰的車流裏,慢慢地回家去。

路上還不忘覓食。

今天是個好日子,林靜覺得應該慶祝一下,幹脆就去了家附近的小菜館。

“老板!要一份蜜汁叉燒排骨飯!”

別看這家店小,飯菜也便宜,但是店面幹淨,衛生條件在醫生看來都是極好的。最重要的是,老板做的一手正宗廣味燒鹵,非常好吃。

林靜付了錢就找位置坐下,刷着手機等着飯。

片刻後,一個大大的白瓷碟盛着白飯、白灼菜心、蜜汁叉燒和排骨被放在了她面前。端着白瓷碟的手,清瘦但有力,指節分明,第一眼看上去,林靜腦中就浮現一句詩:

垂手明如玉。

她擡起頭,男人便笑了。他本就長得俊美,這一笑,眼角微微下垂,越發溫柔。

蘇遠夢将将勺子遞過來,含笑問:“林小姐,請——我可以坐下嗎?”

林靜接過勺子,沒有回答,臉上的神色淡淡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狐貍登門,肯定沒好事。

蘇遠夢越發笑得眉眼溫柔,他在對面的位置坐下,打量了店面一眼,問:“從花錢不眨眼的白富美,到吃二十元一份飯、住單間出租屋的工薪族,林小姐,我很想知道,你後悔嗎?”

林靜慢條斯理地将飯菜咽下,小心地将白灼菜心裏的蒜蓉撥開,聲音裏不見一絲火氣。“蘇總纡尊降貴地來這小店,想必是有事。咱們明人別說暗話,畢竟彼此的時間都很珍貴對吧?就開門見山,長話短說吧。”

蘇遠夢又笑了,他喜歡這女子直截了當的作風。“我剛剛收到一個消息,說楚督察抓了個蛇族的妖。”

“是帶有四分之一蛇族血統的人。”林靜糾正,“涉嫌用流浪漢和妖獸做活體實驗、謀殺人族和妖獸、盜竊醫用物品等一系列罪名。”

“我知道。”蘇遠夢的笑意越發濃重,那雙眼中的溫柔,好像能把人溺斃一樣。“我還知道,林小姐真的從我給的員工體檢血液樣本數據裏,找到了關鍵線索,給玄學局以鐵證。”

林靜替他說了那個名詞:“DNA技術。”

“對,妖族的DNA技術。”蘇遠夢點頭,忽然轉了個話題說:“林小姐,我自問條件不差,不知道林小姐有沒有興趣,做青丘集團未來的夫人,我的太太?”

林靜臉上一點吃驚的表情都沒有,語氣裏甚至還帶了一絲科研的态度:“狐妖真是一種不要臉又自戀的種族。”

“林小姐,只要跟我結婚,我可以簽公證,青丘集團千億資産是我的也是你的,蘇家全部資産都分你一半。作為你的丈夫,雖然你不一定會愛上我,但我會努力愛上你,會一輩子對你忠誠,溫柔體貼,絕不抛棄,事事以你為先。”

蘇遠夢微微俯身,眼神缱绻。“我想,即便是楚明淵,也給不起這麽優渥的條件。”

話還沒說完,林靜“咣當”一聲就把勺子丢在碟子上了。

她人如其名,雖然對事單刀直入,但大多時候,她是不會生氣的,只會冷漠理智地怼人。可一提到“楚明淵”這三個字,她就止不住地心煩。

怎麽滴?因為她曾經頂着“楚明淵未婚妻”的名頭生活了十年,所以她一生都無法擺脫這個頭銜。連誘/惑她的人給的條件,都表示可以将楚明淵踩在腳下?

他們為什麽不明白,不是楚明淵抛棄了她,是她斬斷了和楚明淵的關系。沒有楚明淵,她一樣可以憑本事過得很好。

她确實不想跟楚明淵有私人感情糾葛,但這不表示她恨楚明淵。

男女之間,任何憎恨都是因為愛。愛的對立面是淡漠,憎恨不過是愛的另一種表現形式罷了。

怎麽他們就不懂呢?

林靜氣着氣着,忽然對這個世界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這是個男頻文的世界,這個世界的男人都是男頻文思維,要的是錢,是事業,是女人,是感官享受罷了。

至于愛情?

原本她在的世界沒人懂,這個世界更不會有人懂的。

一想明白,林靜就釋懷了,不能跟腦子不好的人計較。她陳述着事實:“在你們眼中,婚姻不過是一個籌碼罷了,楚明淵用來報恩,你呢,用來換我的DNA技術。”

蘇遠夢繼續他的深情款款:“因為你值得。”

林靜擡起眼皮,問:“蘇遠夢,你知道為什麽我選擇玄學局,不選擇妖族嗎?”

蘇遠夢嘴唇一動,她便接着說:“因為人族有成熟的制度,可以約束力量,使之不被濫用。”

蘇遠夢沒說話,但眼中似乎透着輕輕的笑。

那笑和方才的溫柔缱绻并不相同,透着努力抑制卻還是散發出的輕蔑之意。

“你這輕蔑彰顯着無知和貪婪。”林靜評價,站了起來。

蘇遠夢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住她的手腕,卻不料一道銀光猛地劃過。林靜晃晃手中的柳葉刀,無聲地暗示他不要接近。

然後,飯也不吃了,轉身離開。

蘇遠夢的聲音裏忽然帶了一絲火氣:“我确實貪婪無知,但你以為楚明淵和玄學局比青丘集團、比妖族好到哪裏去?”

林靜本來不想理他,但是想到原著裏的劇情,她的腳步不由得一頓。

蘇遠夢這個人物,原著裏有提及,他和男主楚明淵是亦敵亦友的關系。

一方面,他良知未泯,不喜歡殺戮和暴力,但另一方面,他非常感情用事,喜歡妖族那套情理至上的原則,喜歡将情理置于律法之上。很多涉及妖族的案子,蘇遠夢都幫過忙,但相對的,很多案子他都覺得情有可原,所以阻撓楚明淵抓捕兇手歸案。

他甚至,把好幾個背着十幾條性命的妖怪送出國去。原因就是四個字,情有可原。

而且他的情,是針對妖族的,人族并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一塊感情用事的絆腳石嗎?如果現在說說能點化石頭,以後少點麻煩,那現在多嘴幾句還是值得的。

“蘇遠夢,技術這個東西就跟力量一樣,本身沒有對錯,只看誰在用、怎麽用。要保證技術的純潔,就要保證使用技術的東西是純潔的,你不妨将它看成一種約束,就像動車有約束的、特制的軌道,才能跑得更快,不至于狂奔把自己毀滅一樣。”

“我知道你覺得妖族在現代社會生存,危機四伏。你想用妖族的DNA技術,想建立妖族的DNA數據庫。但是,有一點你要明白,妖族的文明程度,令青丘集團即便掌握了妖族的DNA技術,也不能保全所有的妖族。相反,這會成為阻擋妖族發展的一把劍。”

她看着蘇遠夢,目光清寒也清澈,仿佛能照出心中最深的念想。

“你扪心自問一下,如果你掌握了DNA技術,你會不會因為兇手‘情有可原’,就用來阻擋玄學局查案?不用別的案子,就拿最近這個案子來說。”

“如果我猜的沒錯,兇手從不知道自己身上流着蛇族血脈,他開開心心地去學醫,想做醫生,救死扶傷。學醫是要吃很多苦的,別人讀大學上課談戀愛撸串,醫學生只有看書實驗考試。他為了學醫付出了非常多,但最後令他理想破滅、人生潰敗的,不是他本事不行,不是他道德污點,甚至不是人對妖族的歧視。只是因為,他身體裏有不明物質,不允許參與醫學救治。”

“你說他錯了嗎?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也沒有任何人做錯任何事,他只是不适合當醫生而已,就像一個肝功能異常的人也不能當醫生一樣。你信不信,他被抓的時候,還會沖玄學局的人喊,我只是想研究怎麽有效避免妖族血脈在醫療過程中對患者的污染!我是為了醫學的發展!”

“你說他苦嗎?慘嗎?确實很慘。一個學醫的高材生,本事明明可以進一附院,成為行業精英,卻因為血脈,只能在三流醫學院當實驗室管理員,連講師都不是。他用流浪漢和妖獸做實驗,流浪漢和妖獸都可能對社會造成危害,他實驗的目的,卻是為了避免自己的悲劇在其他妖族孩子身上重演。”

林靜說了一長串,忽然反問:“在此前提下,換做妖族的判斷裏,他是不是情有可原?”

蘇遠夢坐在遠處,沒有直接回答。

他不開口,林靜就替他說:“他可憐,他悲慘,那麽被他殺害的流浪漢和妖獸,就活該死嗎?就算你覺得流浪漢可憐,妖族其他人呢?會不會覺得兇手‘情有可原’,要求放了兇手?”

“蘇總,你們妖族,缺少一個判定犯罪的标準。有句話雖然俗,但沒有經歷過混亂的人,是不明白它有多重要的,所以它是我心中的做事的标準。”

“這句話叫做——維護律法的公平公正。”

“所以,在青丘集團和玄學局之間,在你和楚明淵之間,我選玄學局和楚明淵。”

林靜說完,果然地轉身離開,可一轉身,她就愣住了。

楚明淵這王八蛋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口的?他不是查案去了嗎?

不過,管他怎麽想呢。她好累啊,搞了一天的數據,想睡覺,想吃好吃的東西。這倆男人,一個男主,一個反派,自己鬥去吧,她要回家洗澡睡覺。

林靜直接略過,回家去了。

倒是楚明淵看着蘇遠夢,目光中的溫度逐漸降了下去,變成森冷。

他剛才——跟林靜求婚?!

作者有話要說:  靜靜:好心累,這世界的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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