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電話那邊, 傳來一聲無奈的呼吸聲。

此時的楚明淵難得有空在家, 正坐在花房裏陪楚明汐，手機響起，他一看號碼, 手一抖, 差點将手機摔了。

自從真假千金事件之後, 這還是林靜第一次打電話給他。

她要說什麽？難道知道送房子是他的主意？還是有案子上的事要找他？

楚明淵的心跳微微加速, 不自在地看了楚明汐一眼, 拿着手機走到花房門口, 壓了壓情緒将電話接起，聲音還是不穩的。

“……喂，我是……”

可對方的語氣, 卻是又冷又硬, 興師問罪：“行啊，楚明淵，軟硬兼施是嗎？”

楚明淵沸騰的心情如被一盆冰水當頭淋下，瞬間跌落谷底。他還沒想好怎麽解釋，林靜又冷冷地開口。

“不要說我誤會你。今天楚總又請我吃飯又送房子車子，軟言溫語，回來讓房東警告我, 因為我出名了，媒體騷擾小區，如果不是你讓片警過來趕人，我現在不光被記者包圍騷擾, 還已經被房東趕出去了，是嗎？我被趕出去，剛好住進你送的房子，是嗎？”

一頓搶白，楚明淵從來不知道，她竟然是如此尖銳的人，從前那個溫柔寧靜的林靜呢？

楚明淵試圖解釋：“我沒有軟硬兼施……”

林靜再度截斷他的話：“那是不是你做的？”

楚明淵捏緊手機，煩躁地往後抓了一把頭發。他從未被人逼得如此狼狽，卻不得不坦白。“是我，但我只是想……”

“楚明淵，你還不死心嗎？”林靜的聲音裏滿是嘲諷，“楚總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也不好明說，只能先應下來。但你明知道我不是原身，現在追求我，補償我，有什麽意思？難道追到我，你就能追回從前的林靜嗎？我不是她。”

最後四個字落在耳中，楚明淵驟然一陣刺痛，低頭才發現他的手不知怎麽的竟然抓住了伸出的月季。

深冬時節，月季休眠，園丁已經全部将其修剪。除了深色蒼老而遍布尖刺的藤蔓，什麽花葉都沒有。

好像去除僞裝的真相，清楚明白得傷人。

楚明淵捏了捏指尖，擠出一滴血，掉落在白色的地磚上。痛從指尖傳到心裏，楚明淵仿佛看到自己一邊清醒一邊沉/淪。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你既然繼承了她的身體，也繼承了她的社會關系，不應該為她做點什麽嗎？至少，不要讓她的身體受苦。”

林靜一瞬間屏住了呼吸，可見氣得不輕。

楚明淵也不知怎麽的，忽然無師自通、福至心靈，退了一步，說：“就當你我都償還她的，我償還傷害，你償還占據她的身體和因果。”

電話那邊停頓片刻，楚明淵覺得自己在一張賭桌上，對方隐藏在黑暗裏，什麽都看不清，而自己孤注一擲。

“這并不需要太久，或許就一兩次罷了。償還之後，從前的事，包括婚約和感情，都一筆勾銷。”

這對姐弟怎麽都喜歡用一筆勾銷這個詞？當然，這個詞确實很有吸引力。

林靜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選擇了挂電話。

她捏着電話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心裏有些拿捏不定。

楚家姐弟不同于其他人，他們是言出必行的，那麽，她要不要為了以後的安寧，先答應下來？

正思考着，忽然面前的門打開了，狐貍精探出個腦袋：“靜靜，你回來了怎麽不進門呀？今天好晚哦。”

他将門大開：“靜靜，昨晚我聞到你身上有燒鹵的味道，今天學着做了廣式糖醋炸蛋，還有蒜蓉蒸娃娃菜……”

他語氣期待，林靜不覺歉疚：“對不起，我忘了跟你說，我今天在外面吃過了。”

狐貍精的表情瞬間凝固，好像頭上不存在的耳朵都耷拉下來了。他扯扯嘴角，強打着精神說：“啊，沒事，那個，你也沒辦法聯系我嘛。那個……總之先進屋吧。我，我剛剛還想菜涼了要不要回鍋熱一下，現在我把菜敷上保鮮膜，明天……嗯，明天我拿去給房東太太吃吧。今天我出門和她聊了兩句……”

他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馬上解釋：“我沒有讓她看到我的臉，我一直頂着國字臉大叔的樣子，說我是你鄉下來的表哥，準備找工作的。她挺喜歡你的，嗯，明天我給她送去。”

一邊說，狐貍精一邊快速将飯菜用保鮮膜覆蓋上，拿到冰箱去放。

關上冰箱門的時候，他眼睛閉了閉，身體略微僵硬。

“怎麽了？”林靜問。

“沒事。”狐貍精搖搖頭，“就是今天沒有碗可以洗，我還能不能化形，留在身邊陪你？”

說着，他還可憐巴巴地笑了一下。

這演技，不去當演員真的可惜了。林靜将包放下，坐在沙發上敲敲桌面，吐出兩個字：“手。”

狐貍精乖乖地走過來，将手腕亮出來。

林靜伸出兩根蔥管也似的手指，搭在他的脈門上，片刻後，皺起了眉。

“靜靜。”狐貍精柔聲勸道，“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你也要明白，人力終有不及。”

作為醫生，林靜就不愛聽“不行”兩個字。她收回手指，揮了揮：“你今天化形的時間太長了，再勉強下去，明天就不能再化形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會給你做一個更大的聚靈陣，幫助你吸收靈氣。”

狐貍精的神色蔫蔫的，一雙狐貍眼睛水汪汪的，千言萬語地看了她一眼，老老實實回到林小骨身體裏休息了。

林靜看看自己的房子，一房一廳一衛，冰箱是房東廢棄下來的，客廳裏除了餐桌和兩張椅子，只有一張老舊的單人沙發和茶幾，地毯還是超市打折買的。窗外傳來嘈雜的喧嘩聲，一樓的道路上，全都是擺攤的夜市。

她并不介意自己住的是豪宅還是破屋，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但是這樣狹窄破舊的空間，對林小骨來說，确實委屈了。而且，如果她要做更大的聚靈陣，勢必會影響周圍的住戶，萬一周圍也住有妖族，她影響了他人，就不好了。

還有被記者騷擾的事，身為醫院重視的科研人才卻租小破屋住這一影響……

種種思考湧上心頭，林靜眉頭微微皺起，就在這時，手機還響起了。

來電顯示，是一直器重她的孫副院長。

“孫副。”林靜接了電話。

“林靜，是我啊。”孫副院長笑呵呵地說，“我知道你最近忙着給玄學局建立DNA鑒定模型，就不跟你啰嗦了。是這樣的，這段時間呢，你在科研上取得了非常優異的成果，不管是獨角獅毒素的治療，還是妖族DNA鑒定技術，都值得獎勵。醫院也已經拿出了方案，玄學局也跟我們聯系了，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虧待人才。不過就是……”

林靜明白了：“是雲夢集團插手了？”

“不只是雲夢集團，還有青丘集團。我覺得，這不是個好的兆頭，是逼你站隊了。”孫副院長擔心地說，“我已經先幫你扛了下來，雲夢集團雖然跟你牽扯很深，也背靠玄學局，但如果你不想牽扯，我們也會幫你回絕的。作為單位，我們會保證你最大的科研空間，幫你排除雜事。”

林靜心裏也清楚，成績做到她這個份上，是不會缺獎勵，任何單位都不會虧待她的。這是她拒絕楚明淵和蘇遠夢的底氣，但現在的情形很明白，人族和妖族之間，楚家和蘇家之間，她必須選一個，否則以後還有無數的争端發生。

從這點上說，她更願意站在玄學局這邊，和楚明淵為伍。至少，玄學局是執法機關，青丘集團，只是資本。

而且是幾乎沒有法制觀念的資本。

更何況，接受楚家的條件，還可以跟從前一刀兩斷。

“孫副，我願意接受楚家的東西，我相信你，你幫我把關吧。”

孫副見她如此堅定，也松了口氣：“你一向決定果斷，我相信你。我也跟你明說吧，蘇家給你一輛600萬的賓利、一棟三億別墅，而楚家給的，是20萬別克和500萬套房。林靜，別怪我多嘴，我自認是你長輩了——楚家，為你着想啊。”

林靜沒回答，只說：“明早我會去醫院接受獎勵的，孫副，早點休息，不要太累。”

“哎，好。”孫副也沒有多話，他知道，小姑娘聽進去了。

林靜挂了電話，坐在沙發上，輕輕地舒了口氣。

沒錯，楚家确實為她着想。

蘇遠夢做事，是從他自身的角度出發，考慮的是他想得到什麽，所以擺出條件。并沒有想過，自己這麽多，會給她帶來什麽後果。

他是妖族少主，如果外界知道蘇遠夢給她送價值幾個億的別墅、近千萬的豪車，會怎麽說？她是蘇遠夢安插在玄學局裏的一顆釘子？

都是借助醫院的手給她送東西，一開始并沒有誰比誰高貴，不過都是想從她身上讨得好處罷了。

只是楚家的禮物借了醫院的遮蓋，與她的貢獻、身份都相符。楚明汐想補償從前犯下的錯，楚明淵想挽回她，一切還算在私情裏。他們想給又擔心連累她，哪怕跌了頂級豪門的份，也要送得小心翼翼。

而蘇遠夢呢？他不過将她當成一個可攻略的對象，出手就用錢砸，至于她收禮之後會不會被公衆罵死，他并不在乎。因為蘇遠夢想要的，僅僅是她手裏的技術罷了。

“真是太可笑了。”林靜摸摸林小骨，低聲說，“有一天我竟然得在矮個子裏挑将軍，本來厭惡番茄，結果番茄和翔一比，番茄還可愛了。沒有對比，還真就沒有傷害了。”

“靜靜。”林小骨忽然擡頭，發出狐貍精的聲音。

林靜渾身一炸毛，差點将親兒子丢下膝蓋去，她厲聲問：“你偷聽我電話？！”

“我不小心聽見的，晚上我總是有意識的，就算在林小骨身體裏，也不能避免啊。”狐貍精委屈，又柔聲勸道：“我覺得……我剛聽了一下，一個悄無聲息，沒有誰發現，一個大張旗鼓害你遭人非議。那麽，取前者也不錯。兩害相權取其輕。”

也對。反正她和楚家，也不過各取所需罷了。只要楚家能跟他們說的一樣，她接受條件，過往一筆勾銷，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雙贏。

“靜靜。”見她不說話，狐貍精又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為了給我治病，才為難的？要不然……”

“閉嘴。”林靜打斷他的話。她将林小骨放在沙發上，回房間準備洗漱了。“我是為了我自己。”

她并不是性格糾結的人，大多情況下，權衡利弊就決定了，不會後悔。

第二天一早，林靜就騎車去了醫院，找了孫副院長。孫副院長給她開了個表彰大會，代表醫院給予獎勵。林靜在頒獎儀式之後就拿了車鑰匙，一邊開車一邊挂着藍牙耳機，給楚明淵打電話。

“我答應了你的條件，希望你也能說到做到。”

楚明淵沉默片刻，回了一個字：“……好。”

那頭便毫不猶豫地挂了電話。

聽着電話裏的盲音，楚明淵嘆了口氣，捏住眉心。

從來多少人求着他青睐，求着給他送禮，現在輪到她了，卻變成他千方百計地想送她禮物，只怕她不收。好不容易她收下了，卻只是為了盡快跟他一刀兩斷。

林靜啊林靜，他心裏翻來覆去地念着這個名字。你可真夠能耐的。

可即便如此，又能怪得了誰？是他自己行差踏錯，沒有珍惜她，保護她。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罷了。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

楚明淵收拾了心情，坐直了：“進來。”

鳥窩頭抱着文件夾進來：“老大，你要的舊案資料，我都給你調出來了。”

楚明淵點點頭，接過了就翻開。

第一頁上寫的，就是“燈籠街妖怪集市分屍案”。

——

此時的林靜，剛把退租手續辦完，準備搬離出租屋。

她的東西很少，幾套換洗的衣服，筆記本，還有就是各種貓的用具。分幾趟搬下來，全都塞進車裏，竟也全都能塞滿。

“OK了，兒子，你乖乖的，很快就到。”林靜叮囑，然後開車就往新居去。

路上，林靜開着廣播，聽着本地新聞。

“……時隔三年，燈籠街集市41號重新開張，奇貨引來不少關注……”

等等，燈籠街？林靜心裏忽然有了個想法。

到了新房子，林靜來不及仔細看，只是将貓用具全都擺好，添加水食，讓林小骨乖乖在家，便又出門了。

燈籠街……她記得原著裏寫到過某個劇情，具體事件不清楚，但這天新開的店裏有塊凝血月光石，卻是難得的寶貝，可以給狐貍精療傷用。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被狐貍精的戲騙了！

今天還是有點難受，欠着2K字，等姨媽期過了，我再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