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在醫學上, 林靜從來就不是個服輸的人, 越困難、越棘手的病情，對她來說就越具有挑戰性，所以, 她越興奮。

“林醫生。”一樓服務臺的護士報告說, “患者名叫洛詠, 因為戶籍系統裏面沒有市民卡, 所以給她辦了張臨時卡。”

林靜點頭, 讓佘離将洛詠推進會診室。裏邊已經聚集了一圈的人, 她坐下便開始問診：“患者你好，請問你是什麽症狀？”

洛詠非常害怕人，先征求地看了佘離一眼, 然後才小小聲說：“我, 我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

“渾身都不舒服，我沒力氣，我……我聞不到東西的味道，從小就聞不到。”

呼吸系統。林靜取了聽診器，開始聽診，報告了數據，“患者習慣用腹部呼吸, 說明呼吸系統裏，病變在胸部，需要做個胸透，同時檢查肋骨的完整。聞不到氣味, 需要給鼻子做檢查。佘離，我開個檢查單，你帶着患者去做。”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誰也沒給妖族做過檢查，所以林靜依舊全程指導，教給檢驗科經驗。妖族的血液檢驗哪些數據，做胸透怎麽做，全都要林靜一一指導。

林靜也不耐其煩，詳細地解說了，一遍不行就說兩遍、三遍。等待檢查結果的時候，還對佘離解釋：“你不要覺得拿你妻子當試驗品，世上只有我一個人會，是遠遠不夠的，因為一旦需要動手術，就需要協助。協助人員要是什麽都不懂，到時候我也救不了。而且你妻子平時住院的照顧，也需要懂妖族的人。”

原本佘離看他們一群醫生護士圍着洛詠，心裏非常不滿，但被這番話一勸，不禁點頭。

說得很對，多一個人會，就多一個能照顧洛詠的人。

等了快一個小時，檢查結果才出來。護士拿着單子過來，眉頭皺得緊緊的：“林醫生，這數據不對勁呀。”

佘離立刻緊張地站起來，林靜拿了數據仔細看，思考片刻，亮出來給周圍講解，分析哪些數據不正常，然後問洛詠：“你是個混血妖族？”

洛詠和佘離都呆了一呆，佘離轉頭看妻子，洛詠則搖頭：“沒有啊，我是兔妖，我家祖祖輩輩都是兔妖，怎麽會有混血呢？哪個妖族願意和兔妖這種弱小大的種族混血？”

她說着還沖佘離笑了一下：“這不是傻麽？”

佘離也笑了，握緊她在輪椅上的手。

林靜對這一片溫情卻沒有看在眼裏，她眉頭緊緊皺着，說：“不可能，DNA檢測和血液數據是不會作假的，洛詠，你的數據顯示，雖然兔妖的數據占了巨大多數，但你确确實實是個人妖混血。你再想想，你DNA數據裏的人類基因非常少，不會是祖父母一代留下的，只能是更久遠的時候。還有，想想你家族是不是有特意的地方，例如——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地生病。”

洛詠照她說的仔細想了想，越想臉色越白：“醫生，我……我不知道，但我家族确實每個人都會和我一樣，鼻子有病，對氣味不敏感。只是我的特別嚴重，從小就聞不到氣味。還有，人族……”

她仔細回想，語氣不确定地說：“我确實聽說過，老祖宗一輩有個祖奶奶，她有個孩子是父不詳的。族裏本來要将她處死的，但那時候正好靈氣迅疾衰竭，族裏的孩子死了大半，生養不容易，就留下了。我，我好像就是那個父不詳兒子的後人。”

“這不可能吧？”佘離不禁有點慌，反駁說：“人和妖之間，是沒辦法留下血脈的！”

林靜搖頭：“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按理說不同種族之間存在生殖隔離，但不排除用了特殊方法。據我所知，如果用了特殊的丹藥，或者邪法，都是可以留下後代的。”

她眉間一片不贊成的神色，還有濃重的憂慮，叫佘離更慌了。

“林醫生，混血會怎麽樣？”

林靜擡頭看着他，緩緩地說：“會從基因裏帶有病。”

佘離雖然也在都市生活了十年，但并不懂醫學專有名詞，他茫然地問：“基因裏的病……是什麽意思？”

“換你們妖族的說法，可以理解為血脈，就是決定你身體遺傳信息和健康的東西。同一種族的基因基本都是穩定的，但也經常出現缺陷，人族結婚生孩子的時候，都會進行檢查，人族也禁止近親結婚，原因就是防止出現病變兒，這對孩子是非常殘忍且不負責任的事。你妻子，就因為祖上曾經和人族混血，出現了基因缺陷。”

“這種缺陷基因長久地流傳了下來，或多或少地對他們家族成員的健康有影響，而洛詠……她非常不幸，她的情況是最嚴重的，影響了她整個呼吸系統。她從小聞不到氣味，這是因為她的嗅覺神經出生的時候就損壞了，後來她的肺部出現呼吸問題，幾乎不能用肺部呼吸。但你們妖族有自己的救治方法，教她用腹部呼吸，這能解決她的呼吸問題，但不能解決她已經逐漸衰竭的肺部。”

林靜說着看了佘離一眼：“你當時就是吸收洛詠身上的病氣？”

佘離聽了一大串從來沒有過的名詞，幾乎傻了，下意識地點頭：“我們不懂什麽基因，我只知道，她喘不過氣來，經常暈過去，可是誰也不知道她怎麽回事，該怎麽治。後來有人教我，将她身上的病氣吸過來，可以讓她多活一段時間。”

“傳統玄學治療裏的病氣和修為，我也研究過，但病氣這東西，治标不治本，你以後不用這麽做了，白白損害自己。”林靜沉吟着，“你去辦住院手續吧，我要好好想想洛詠的病怎麽治。”

佘離點點頭，茫然地推着輪椅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嘴唇動了動。他似乎想問什麽，卻最終沒敢問出口。

他今天受到太多沖擊，甚至不敢問，洛詠的病能不能治好。因為在妖族的認知裏，只要是血脈裏帶來的病，除非全身的血換得一滴不剩，改變種族，否則是不可能治好的。

所以，他不敢問。

林靜卻好像知道他的想法，頭也不擡地說：“你放心，這病我有把握治好，去辦理手續吧，好好安慰病人，要她別多想。”

她的話就像一道救命符，瞬間叫佘離紅了眼眶。他點點頭，帶着洛詠去辦理住院手續了。

這還是一附院接手的第一個妖族病人，一出手就是個基因病帶來的肺部衰竭，整個醫院上下都驚動了。林靜心裏有想法，作為院領導，孫副院長心裏也有自己的打算。

現在既然是靈氣複蘇時代，妖族肯定有病痛，但世上還沒有哪家醫院可以接診妖族病人。一附院作為首屈一指的綜合性醫院，當然應該挑起大梁。

孫副院長迅速找人，在一附院、醫科大，甚至帶着林靜去玄學大學挑選人才，一天之內組建了一支團隊，成立了新科室。

名字……暫定玄學病痛科。

而林靜，毫無意外地，成了科主任。

一附院說起這事，大多數人都酸溜溜的。

“才23歲，畢業才一年，就成主任了，真是……啧啧~”

“整個科室不是本科醫學生就是剛畢業的醫學生，哦，還有剛畢業的玄學大學學生。她一個住院醫師，還成了職稱最高的人，這聲主任，誰都知道是什麽意思。”

在醫院裏，有兩種主任，一種是科主任，一種是主任醫師。

這兩者之間，可是有嚴重區別的。主任醫師是高級職稱，而科主任只是個行政職位，通常來說由科室職稱最高的醫生擔任。

像玄學科這種全部由畢業生擔任的科室，由一個住院醫師當科主任，道理上也沒錯，只是怎麽聽怎麽像玩笑。

只有昔日跟過林靜做林曉靜獨角獅毒素手術的護士們，還有宋佳璇，真誠地給林靜道喜。

“林主任！咱們什麽時候去搓一頓！”

“我現在是沒時間了。”林靜連回一句話都趁着午飯的時間，“整個科室忙得腳不沾地。”

洛詠是一附院接診的第一個妖族病人，整個玄學科都借機整理出一條妖族接診流程來。而林靜，更是日夜不休地分析病情、給科室人員上課，講解病情病理。

她連續半個月，一天都沒有休息，終于填鴨式地将一批基礎玄學醫生護士培養了出來。在半個月的努力之後，也終于将洛詠的病情暫時穩定住。

而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要給洛詠做一個人工肺髒。

“主任，我怎麽覺得……自己像個獸醫？”跟着做準備的本科生小聲嘀咕，“我在給兔子換肺髒呢！”

林靜整理着口罩：“是兔妖。要是換的肺髒不能支持靈氣運轉，反而毀了她的修為，那你在手術臺上就殺了個病人。”

整個科室都被她這句話吓到了，誰也不敢怠慢。林靜一言不發地上了手術臺，主刀并且講解了整個世界第一部 妖怪器官移植手術。

移植的還是人造器官。

光是這消息就引起不少轟動，玄學世界裏，各個醫學相關的行業都等着手術視頻和講解視頻出來。

多數人沒有抱希望，你說靈氣這東西，怎麽可能在人造的器官裏運行呢？但是，林靜就是來破除各種不可能的。

經過三天的手術，洛詠被推出手術室。

還是保持人形的樣子。佘離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

洛詠的身體裏還有靈氣在運轉！

手術成功了！

“林醫生……”他激動地轉過頭要道謝，卻看到整個手術室的醫生護士，包括林靜，都直接躺在地上就睡。

三天三夜的手術，把整個科室都累壞了。

那一瞬間，佘離心中有了個決定。

等第二天林靜休息夠了來檢查術後情況，佘離就找到了她，說：“林醫生，我有線索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