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遺囑 教你畫符
“看清了嗎?”
鐘靈焰再次畫完, 遞筆過來。
南玉猶猶豫豫的接過筆和本子,依葫蘆畫瓢在鐘靈焰那個符的旁邊畫了一個。
還別說,能有□□成相象。
鐘靈焰那天見過南玉照着書上畫符, 算是有些心理準備, 可是看到南玉畫出來的符裏流淌着的淡淡靈氣時, 還是不由自主的驚訝了一下。
符本身誰都可以描, 可成符與否卻要看一個人的天賦或是修為。
毫無疑問,這丫頭的天賦簡直鳳毛麟角。
他沒有說話, 随手撕下南玉畫好的符遞給她, 淡淡說道:“選一個吧。”
南玉茫然的問:“選什麽?”
鐘靈焰指了指哆哆嗦嗦擠在床角的厲鬼。
南玉差點把手上的符甩了,連忙膽怯的搖頭:“不……不用了, 還是你來……你來吧。”
“這麽怕鬼, 以後我若走了,你還怎麽活……”
鐘靈焰心累的想。
他突然拉過女人纖細的腕子, 幫她把符紙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貼在一個年輕厲鬼腦門上。
攥着南玉腕子的手旋即松開,鐘靈焰指尖輕輕蜷縮, 不動聲色的将手重新抄回褲兜裏。
随着一聲凄厲的慘叫, 年輕厲鬼突然從床上蹦了下來, 撲通跪在了南玉面前,戰戰兢兢的說道:“追……追魂令在, 小的……聽候大人差遣。”
說完擡起血跡斑駁的鬼臉,朝南玉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南玉差點被吓暈了,連忙躲回鐘靈焰身後,鐘靈焰卻下定主意讓她練膽,很不憐香惜玉的錯身閃開,厲鬼屁颠颠爬到南玉腳下, 锲而不舍地重複一句車轱辘話:“小的聽後大人差遣。”
南玉被他纏得沒處躲,只好心一橫擡手一指衛生間:“你……先把臉洗幹淨。”
厲鬼一頭黑線的鑽進了衛生間。
鐘靈焰:“……”
洪道長:“……”
唐老爺子的大兒子越看越覺得兩個年輕人就是來丢人現眼的,忍不住上前打趣:“姑娘剛才跟誰說話呢?”
南玉面如土色的回答:“和鬼。”
大兒子忍不住呵呵笑了笑,繼續半是玩笑半是揶揄的問道:“那鬼洗完臉出來,姑娘準備怎麽收拾它呢?”
南玉看了眼鐘靈焰,想要征求一下祖師爺的意思,卻見鐘靈焰百無聊賴的抄着褲兜靠在衣櫃上,一臉“只要你不來煩老子,想毀滅地球也請自便”的表情。
南玉只好自己拿主意:“先問問是怎麽回事再說吧。”
不一會兒,年輕厲鬼洗完臉從衛生間出來,頭發濕噠噠的貼在頭皮上,一看就是超額完成任務,不但把臉洗了,連頭也一齊洗了。
南玉只好撞着膽子問他:“你們為什麽要在唐老爺子身上打架?”
厲鬼洗幹淨臉瞧着竟然還有幾分清秀,他老老實實回答:“我是被拘來的,法師讓我打走唐老爺子身上的一個鬼,結果我們倆還沒打出個勝負,第二天又來了一個,我們三個就繼續打,拘我過來的法師後來又給我找了兩個助手,最後連上我一共來了九個鬼,我們是三個法師派來的,誰打贏了誰就能占老爺子的身體。”
厲鬼停下來指了指床上一個禿頭胖子和一個山羊胡瘦子:“我和他倆是一起的。”
兩個鬼哥們戰戰兢兢的朝南玉揮了揮小手。
南玉:“……”
這酸爽的感覺,真是畢生難忘啊。
南玉又問:“你們為什麽要占唐老爺子的身體?”
厲鬼:“讓他立遺囑啊,立完遺囑再帶他去地府報到,一條龍服務。”
“遺囑?為什麽非要這樣立遺囑?”
南玉話出口的同時已經明白了幾分,可她還是不敢相信,連忙問道:“另外兩撥鬼魂是為了阻止你們幹這缺德事吧。”
厲鬼笑了:“他們比我們還缺德,我打架的時候還知道躲着點別傷着老爺子,他們才不管那麽多,老爺子這一身的淤青就是他們踩的,正事還沒辦成就差點把老爺子送走。”
南玉無語了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唐老爺的三個兒子聽到南玉口中說出遺囑兩個字,驟然間全都變了臉色。
老大幹脆下了逐客令,洪品生眼見事已至此,抱着大不了以後再也不來往的決心阻攔道:“他們不能走,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大家不防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客客氣氣地問鐘靈焰:“能讓老爺子醒來嗎?”
鐘靈焰點點頭,抄着褲兜站沒站相的靠在櫃子上淡淡說道:“我數三下,跑不出去別賴我。”
還沒等他數到二,一屋子鬼魂已經大風刮落葉似的蹤跡全無,那兩個吓暈的也被同伴手腳麻利的拖走了,只剩下南玉腳邊跪着的這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道該聽哪個大佬的吩咐才好。
南玉連忙朝他擺擺手:“你也走吧。”
厲鬼二話沒說,撒丫子跑了。
房間裏其他人雖然什麽都看不到,但都明顯感覺到一股股陰冷的風從周圍刮過之後,房間的溫度明顯升高了許多,從前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森涼意突然就沒有了。
鐘靈焰又走到床邊,伸出手掌罩在老爺子額頭三寸高的地方,一縷黑氣從老爺子眉心冒了出來,源源不斷的被吸進了鐘靈焰的掌心。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呆了,施甜甜下意識的掏出手機想要錄像,被南玉給阻止了。
唐老爺子的三個兒子臉色從難看到憤怒,從憤怒到驚訝,從驚訝到駭然,最後全都呆若木雞的戳在原地,方寸盡失。
約莫兩三分鐘過後,老爺子眉心不再有黑氣冒出來。
鐘靈焰收了手,又若無其事的抄回兜裏。
他後退兩步,閃開床前的位置,片刻後老爺子緩緩睜開了眼。
“爸!”
“爸爸!”
“爸爸!”
三個兒子争先恐後的撲到床頭,老爺子虛弱的擡頭掃視了一圈房間裏的人,目光最後落在床邊三個兒子身上。
他閉了閉眼睛,嘴唇微微顫抖,終究是沒說什麽。
小秦扶他躺下後,老爺子再次閉上眼睛,臉上的表情竟有一絲四大皆空的味道。
洪品生連忙走到床前探身問道:“老師,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唐老爺子點點頭,嘴唇動了動。
洪品生湊近前仔細聆聽,廢了好大勁才聽明白老爺子嘴裏一直在重複兩個字。
“立遺囑吧。”
洪品生勸道:“您長命百歲呢,提這個幹嘛。”
老爺子不依,仍然執拗的要求。
洪品生只好無奈地問唐老爺子的兒子,“老爺子從前立過遺囑嗎?”
三個人的神色都已經不對了,誰也沒說話,最後還是老大硬着頭皮說道:“沒有,我爸沒有立過遺囑。”
唐老爺子喘了幾口大氣,口齒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他對小秦說:“把徐律師請來。”
小秦遲疑着問:“現在嗎?”
老爺子點點頭:“現在。”
小秦不敢耽擱,連忙去樓下找電話簿給徐律師打電話,剩下房間裏的人一半心懷惴惴,一半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老爺子朝鐘靈焰點點頭,沙啞地說:“我都知道,都知道,就是醒不過來,多謝你了小夥子。”
鐘靈焰向他微微颔首,沒有說什麽。
老爺子又說:“能不能有勞幾位再耽擱一會兒,給我的遺囑當個見證人。”
南玉看了眼時間,都熬到這會兒了,也不怕再多耽擱一會兒。
她點點頭,好心的提醒老爺子要不要喝點水。
老爺子點點頭,南玉便倒了杯水扶他起來喝。
老爺子喝完水臉色漸漸好了些,跟屋裏每個人都聊了幾句,就是沒理床前的三個兒子。
四十分鐘後,徐律師拎着電腦包急匆匆的趕來,一臉慚愧地說道:“您生這麽大場病我都不知道,還以為您去海南過冬了呢,真是抱歉啊抱歉。”
唐老爺子擺擺手,一句廢話也沒有,言簡意赅的交代了遺囑內容。
“我過世後所有藏品一律捐出,你先拟個草本,具體的捐贈細節等我身體好些再詳細定。”
徐律師怔然片刻,很快就恢複了一名律師的職業素養,沒多問一句做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拟遺囑。
三個兒子如遭雷劈,愣了半天突然炸鍋似的跳起來反對。
“不是爸,您知道那些藏品值多少錢嗎?”
“爸,您有什麽想不開的咱們好好談,整這出算什?”
“爸,您知道我公司最近資金鏈已經斷掉,沒有注資會是什麽結果嗎?”
老爺子苦笑,“過窮日子,沒什麽不好。”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三個兒子都還小,一家人擠在小平房裏過年,院子裏的大柿子樹上還挂着沒摘幹淨的果子。
老三饞,天天琢磨着樹上那幾個快要風幹的柿子。
老大學習用功,寒假拿了個全校第一回 來。
老二心眼傻,被人騙了口兜裏的糖哭唧唧回家搬救兵。
他不明白自己掏心掏肝養出來的孩子,長大後都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怎麽都變成了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最暖和的一冬,永遠停留在那個破屋漏風的小院兒裏,煮一鍋豬肉白菜餡兒的餃子嘗兩個就舍不得吃,等三個小兔崽子吃飽了才敢動筷子。
他不明白錢這東西究竟有什麽妖術,能讓他的小東西們變成如今這副再也難辨的嘴臉。
老爺子疲憊的合上眼睛,朝三個孩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昏迷這段日子,他的意識被九只厲鬼折磨得生不生,死不能死,在他們每晚你死我活的鬥毆之中漸漸弄明白一件事,三個兒子不約而同想讓他早死,死前還要被鬼魂附身立下一份對某個兒子有利的財産分割遺囑。
他不想說破,不想戳穿,從今往後各自揣着明白裝糊塗,将父慈子孝繼續演到陰陽兩隔吧。
也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