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怎麽了?”言灼問。

“因為……”秦渡涼組織了一下語言,“因為我要幫你看看,我換過兩次車隊,對這種合同比較了解。”

言灼:“這樣啊,那麻煩了。”

好險,秦渡涼想,差點就霸總病發作,給他全平臺最優厚的底薪和分成。

秦渡涼硬着頭皮坐下來,好在他确實換過兩次車隊,對這樣的合同也确實比較了解。

不過這種“老板在挑自家合同問題”的畫面也實在令人撓頭,所以言灼撓了撓頭,自己去旁邊沙發坐了下來。

秦渡涼的手機就這麽擺在茶幾上,這時候進來一通電話。

屏幕亮起來的瞬間,言灼在等着秦渡涼聽見鈴聲然後轉頭過來,結果……這手機只亮屏幕,不震動也不響鈴。

言灼當即懂了,因為此前自己在睡覺。

“阿……那個,你手機。”言灼說。

阿涼的涼字被他生生咽回去,差一點身敗名裂,秦渡涼回頭,過來拿起手機。

他毫不避諱地就在這裏接通,并且眼睛依然在看合同,“嗯,對,液壓離合幫我換一個,延長一下我那個離合拉杆就行,還有,本田的離合昨天燒了也幫我換一套,嗯,謝了。”

言灼拿出自己的手機在玩,以前聽秦渡涼說過燒離合的原因,如果離合齒輪本身沒有問題的話,那麽大多數情況是上檔後離合松晚了。

不過秦渡涼的離合會燒,言灼覺得多半是因為他彈射起步。

言灼撇撇嘴,沒出聲,戳着自己的手機屏幕,假裝很忙的樣子,但其實他只是在編輯朋友圈的界面裏删删打打。

“基本沒什麽問題,不過我建議你再想想,一個首頁推薦位其實沒有那麽重要。”秦渡涼就着轉椅轉過來,面對他,神色認真,好似真的在給一位老同學分析利弊。

言灼噠噠噠把朋友圈的字删個精光,然後擡眸,迎上他的視線,“我在首頁呆一天,能有2000塊的禮物收入,解說CSGO大師賽一場是1000,Dota2一個BO3是1000,對我來說推薦位很重要。”

這時候秦渡涼發現他和言灼之間依然保有默契。

比如現在,看上去言灼是在告訴自己他的收入情況,以及這個推薦位的重要性。但其實,言灼在說:你好,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不能用你的視角來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最近……”秦渡涼眼神閃爍,“……還好嗎?”

終究是問出來了,這個前任之間必然會出現的對話。

可言灼能怎麽說呢。

眼前的人曾經是他最能依靠的存在,他可以在秦渡涼面前哭、鬧、唱歌,可以咬他、騎他的車、穿他的衣服。

但他們分手了,六年前就分手了。

于是言灼擠出來一個笑,“嗯,我挺好的。”

接着微信提示音打破了短暫的靜谧,言灼低頭,是陸成轉發給他的一個鏈接。接着陸成又發來一句:報名表,盡快填寫提交,這周五去解說組報道,下周就出發去佐河縣。

言灼回複:好的!

“那個。”言灼站起來,“我還有點事,你在這裏坐會兒吧,我去送合同。”

秦渡涼點頭嗯了聲。

他看着言灼有些倉皇的身影離開辦公室,驟然從心底裏湧上來五味雜陳的情緒。

秦渡涼把它們壓下去,然後回撥了一下方才接通的電話。

電話那邊是車隊經理,接通後,秦渡涼直接說:“本田昨天燒的不是離合,是剎車,剛有點緊張,說錯了。”

另一邊,言灼也沒好到哪去。

他在法務辦公室裏灌了兩杯冷水,呼吸依然急促,法務部的同事以為他是跑上來的,問,“咱們電梯壞了嗎?”

言灼搖搖頭,沒說話。

自己在幹什麽啊,一個情緒穩定的成年人怎麽會對六年不見的前男友講述自己的收入啊。

言灼有點想死,整個人蔫在法務的沙發上。

他蔫了一會兒,打開微信上陸成發來的鏈接,開始填寫自己的個人資料。

六年前分手分得恩斷義絕,六年後見面大家做普通朋友心照不宣。

網上說最好的前任墳頭草到你腰,可言灼覺得最好的前任就是像這樣——他被我拿刀捅過,但他不追責,我們目前保有老同學的情分和道義。

當然,這都是愛過的前提。

嗡嗡。

言灼收到了驗證短信,他回過神,填寫驗證碼,再次提交。

不多時,網站顯示提交成功,并且給了他一個認證信息:拉力賽解說員,言灼。

他有些感慨,終于踏入了體育解說界。

言灼收起手機,和法務的同事打招呼告辭,今天得開播了。

距離“愛過”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周,講道理這群網友應該有新的梗可以玩了,畢竟這年頭,昨天的熱搜今天就會忘。

結果回到家一打開直播間,第一條特效彈幕:

「老板娘!」

言灼關閉了直播間。

直播時長:3秒。

***

“她以後肯定是秦渡涼家的老板娘咯!”

午休時候,言灼聽見前座的兩個女同學在小聲聊天。

言灼最近睡眠不太好,小姑的工作越到年尾越忙碌,他睡覺淺,小姑夜裏開門回來都會醒一下。

他揉揉眼睛,看了眼時間,這會兒食堂第一波人應該已經吃完了。

然後前座的小姑娘忽然收聲,改為小幅度地推搡。

原來是窗戶外面有個人在向裏看,前桌坐右邊的姑娘比較随性,大聲招呼他,“嗳!秦渡涼!你來找顏曉琳嗎?”

秦渡涼搖搖頭,順便看見了女生後座剛擡起頭的人,笑了,指指他,“我找他。”

“噢。”女生回頭,胳膊肘碰了碰言灼的桌子,“醒醒,外面有人找。”

然後女生看着睡眼惺忪的言灼,“唉?我們去食堂的時候你在睡,回來了你還在睡,你沒吃飯呀?”

言灼還半懵着,依稀記得這女生名字叫蘇夏,很開朗,很愛聽八卦,甚至有一次無人分享八卦的時候抓住了言灼一頓說。

“嗯……”言灼點頭。

蘇夏從書包裏噌地抽出一條巧克力餅幹,“喏,給你。”

言灼不太好意思。

“拿着呀,我帶了三根呢。”蘇夏說。

“謝謝。”言灼伸手接過來,然後順着蘇夏的視線看向窗戶,看到了秦渡涼。

秦渡涼在十一月末這樣的深秋裏單穿一件深藍色連帽衛衣,教學樓走廊的風掀着他衛衣的下擺和兜帽,他朝言灼笑,雙臂環胸,等他出來。

好像校園愛情都是從這樣一幅畫面開始的,蘇夏原本在和同桌聊秦渡涼的八卦,忽然又覺得,好像比起顏曉琳,自己後桌這少言寡語的男同學更妙一點?

蘇夏陷入了某種沉思……

直到同桌推推她,“你說完呀,顏曉琳為什麽是秦渡涼家的老板娘啊?”

“哦。”蘇夏收回目光,言灼已經出去了,她說,“就,今天早上上學的時候,顏曉琳給秦渡涼送情書的,好多人都看見了。”

“哇——”同桌驚喜,“然後呢秦渡涼收了嗎?”

“收了。”蘇夏說。

蘇夏說完再看向窗戶,那兩個人已經走了。她忽然感覺,顏曉琳和秦渡涼的公主騎士組合……好像也不是那麽好嗑。

言灼跟在秦渡涼後面,沒問他去哪,秦渡涼也不說,兩個人下了樓轉彎去操場,操場側面有個停車棚,秦渡涼的杜卡迪就在裏面。

然後他看見,杜卡迪的車把上挂着秦渡涼的書包。言灼停下了,“幹什麽去?”

“有摩托駕照嗎?”秦渡涼問。

言灼眨眨眼,“有。”

“可以啊。”秦渡涼挑眉,“很多人會在18歲選擇先考汽車駕照。”

“當時我小姑給我報錯了。”言灼聳聳肩。

秦渡涼朝他抛過來一個東西,言灼接住。

接住掌心打開一看,是杜卡迪的車鑰匙。言灼擡頭,“給我車鑰匙幹什麽?”

“幫我個忙呗,我下午有場比賽,晚上放學你幫我把車騎回107。”秦渡涼說,“你有駕照,省的我叫個拖車讓你跟着了。”

107是那棟別墅的門牌號。

言灼點頭,“可以。”

然後又問,“那你在教室把鑰匙給我好了,叫我出來做什麽?”

“請你吃飯呀。”秦渡涼說得理所當然,“你幫我忙,我當然得請你吃飯。”

言灼想了想,“不用了。”

“啧。”秦渡涼上前一步把他手腕一拉,拽着走到車棚裏。

他畢竟是個和V4發動機一樣溫暖的男人,他知道言灼不喜歡在餐廳裏吃飯,這個看上去瘦削安靜的少年,其實骨子裏比誰都犟。

所以他從書包裏掏出一個熱騰騰的漢堡,“雞肉的。”

漢堡被裹了兩層錫紙保溫,言灼在操場側邊的車棚裏,坐在二十幾萬的杜卡迪上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那天風朗氣清,學校裏最風雲的人倚在車頭看他吃漢堡,值日生掃的落葉堆成小山,一陣風刮過來,葉子從哪來的又回哪去了。

“頭盔在這。”秦渡涼拍拍挂在後視鏡的全盔,“護目鏡不透明,別人看不見你的臉。”

言灼:“嗯?”

“這車不好騎,但它的轉彎半徑是固定的,過彎的時候看着你要轉彎那一側的實線,推把過彎,30碼過不去咱就20過,20再過不去咱就下來推。”秦渡涼嬉皮笑臉,“別怕丢臉,護目鏡一卡,沒人知道你是誰。”

言灼:“……”

秦渡涼扶着車頭笑,笑着笑着,笑不出來了。

“秦渡涼!”一個姑娘拍在他肩膀上。

回頭,是顏曉琳。

言灼知道那是顏曉琳,言灼從車上下來,兩手揣着校服外套的兜,捏着兜裏的車鑰匙。

顏曉琳的校服被家裏的裁縫改過,非常合她的身材,明明還是那套校服,但穿在她身上就好看很多。

“我情書你收都收了,又退回來幹什麽?”顏曉琳問。

言灼瞳仁一縮,默默退後兩步,想從車棚後面繞走……

“因為你塞給我就跑了。”秦渡涼說。

顏曉琳很嬌嗔地“哼”了聲,“那你不會追嗎?”

“不會。”秦渡涼說,“我有更重要的人要追。”

不得不說,言灼很佩服顏曉琳,被人當面說這麽一套,還能坦蕩蕩地笑,“嘁,你最好不是騙我的。”

“當然不是。”秦渡涼說。

顏曉琳晃悠着她的高馬尾離開之後,言灼松了口氣,換做他自己是不行的。不對,換做他自己,在情書那一步就已經剎車掉頭了。他很清楚自己和這些富二代的區別。

秦渡涼:“對了,手套。”

“還有,我說的‘有更重要的人要追’,指的是下午,我前車的對手。”秦渡涼眼神不太堅定地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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