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8——4

曾媽媽走前面,她有曾鯉屋子的鑰匙,一言不發地掏鑰匙打開門換鞋。曾鯉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随後,曾媽媽将鑰匙收在自己手上挎着的包裏,又把包擱在茶幾上,再往沙發一坐,擡頭冷冷地問:“那男的是誰?”

“我朋友。”

“我問的是,他是誰?”

曾鯉知道她要發什麽脾氣,索性一言不語。

“是你那個醫生吧?”曾媽媽冷笑了一下。

“我早聽秦麗華說了,她開始告訴的時候我還不相信,我說我女兒不是随便和人眉來眼去勾肩搭背的人,我從小管她,管得跟什麽似的,從沒有男同學敢往我們家打電話。”

“結果人家秦麗華說什麽來着,說小顧陪你去醫院,在候診室坐了一個多小時,人家還是請假去專門陪你的,怕你悶,怕你無聊,結果你倒好,一看見男醫生姓什麽都忘了就跟着別人跑了。”

“你說,人家吃飯時當着這麽多人說起我女兒這樣沒教養,我老臉往哪兒擱。”

“我當時真不信,就當你跟以前一樣,就是忘不了于易,故意幹的,所以才一直沒和你提。今天我說這姑娘一個多月沒見着面,專門跑來看看,就看到你跟那男的親密得跟什麽似的。”

“你真回心轉意了,要找,你找個好的啊。秦麗華給你介紹那小顧,人家他爸爸在市委混的風生水起,家裏三環以內房子就六七套,頭兩個月給他的婚房都準備好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別再心裏跟我提愛情?我呸,你把它一輩子當飯吃?當房住?”

曾媽媽說得激動,大約覺得曾鯉站着,她坐着,又隔得近,索性也站了起來。

整個過程,曾鯉面無表情,什麽也沒有說。

“他叫什麽?”

曾鯉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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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父母幹嘛的?”

曾鯉還是沒說話。

“有房子嗎?”

曾鯉依舊站在原地,眼睛望着別處,一動不動。

僵持了一會兒,曾媽媽似乎消了點氣,走到曾鯉跟前,拉她坐下。

曾媽媽語氣一轉,苦口婆心地又說:“媽媽還不是為了你好,就怕你以後吃苦受累,媽媽也是苦日子裏躺過來的,知道那個味道不好受。而且,顧海東他爸和你爸現在在一棟樓辦公,擡頭不見低頭見,你這樣把關系弄僵了多不好。”

曾鯉轉過臉,瞅着曾媽媽,突然問了一句:“我有三個爸,你指的哪個?”

這句話就像個符咒,立刻激怒了曾媽媽,她提起氣,揚起手就掄了曾鯉一巴掌。曾鯉也沒躲,就這麽活生生地受着。

以前,伍穎一被她爸打,她就會逃到學校或者馬依依家裏,甚至索性去奶奶外婆家告狀。而曾鯉挨了打,從來也不敢摔門出走或者徹夜不歸,因為她不能,也不敢。

因為有些激動,曾媽媽這一掌歪了一點,沒落在側臉頰,而是打在嘴巴和鼻子上。曾鯉覺得火辣辣的,皮膚麻木着還不覺得疼。她從小便不怕挨打,不是因為不怕疼,而是覺得如果犯了錯,與其天天被母親數落,不如來頓痛快的。

曾媽媽倏地站了起來,指着她的鼻子揚起聲音又開罵,“好啊,翅膀硬了會頂嘴了,跟誰學的?你說!”

“你成天跟那個伍穎馬依依混在一起,不學好,學着怎麽跟我作對。”

“這十幾年,我沒嫌棄過你當拖油瓶,你倒反倒嫌棄起老娘來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麽心思!”

“你不過就是嫌棄人家顧海東長得不如你意。我還不知道你?打小就喜歡個小白臉,于易一個,街上那又是一個。男人長得好有什麽用,于易他要你了嗎?”

一提起于易,曾鯉的眼淚瞬間沒撐住,掉了下來。

是的,她媽媽了解她,知道什麽是她的軟肋。

眼淚流在臉頰上,留下一道道濕潤的淚痕,然後慢慢地揮發,風幹的皮膚被收得緊緊的,有點刺痛。

“不說他,行嗎?”曾鯉說。

“怎麽,說說都不行。親戚朋友裏,誰不知道你們的事。幸好我早和曾家沒關系了,不然回了老家也沒臉見人,侄女愛上表叔,誰說出去誰笑掉大牙。于易他媽還跑來城裏找我,那個趾高氣揚的,你不是不知道——”

曾鯉在那裏坐着,默默地流着淚。

打斷曾媽媽的是個電話,電話裏曾鯉的繼父問她回家的,于是,又說了幾句終于走了。

而曾鯉的眼淚卻停不下來。

于易的媽媽是曾鯉的四舅婆,她來省城裏找曾媽媽的事情,曾鯉至今記得清楚。當時,曾媽媽對他倆的關系還完全不知情。四舅婆和無數電視上的母親一樣,覺得這是近親,又差個輩分,說出去讓人笑話,加之她和電視上無數的母親一樣,唯恐不求上進的曾鯉耽誤了他兒子留學的前程,更何況,曾鯉和她媽媽原本就被視作是整個曾家的敵人,死也不想來往的那種。可是面對對方的氣勢洶洶,曾媽媽按着自己的脾氣仍然硬着脖子罵了回去。

和以往一樣,不但罵了于易,連同曾家上下一個不拉地全罵了一通。

結果可想而知,在曾媽媽這裏受了窩囊氣的四舅婆,對曾鯉母女簡直就是恨之入骨。但是,她又和別的母親不一樣。曾媽媽會暴跳如雷地讓曾鯉跟于易斷絕關系,而四舅婆卻沒有,她甚至只字未提。她是清風細雨,綿裏藏針,連最後,曾媽媽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那個暑假是曾鯉最快樂的暑假。

她和于易去了東山,他在山上說,他會永遠和她在一起。

永遠?

當所有人不再反對的時候,當曾鯉和于易可以正大光明地約會的時候,曾鯉才發現,原來愛情不是她想要的樣子。

她幼時與于易相識,愛他愛得那麽苦澀心酸,到頭來卻覺得,他們不合适。

結果,她了解的是那個她年少時幻想中的于易,而不是他。

于易是家裏的小兒子,心地善良卻也驕縱。有來玩的異性同性朋友數不勝數,三句之內和誰都可以混熟,聚會中對于衆人的視線甘之如饴。

這些曾經像陽光般吸引着曾鯉的優點,真真切切地來到她身邊的那一刻,卻讓她無所适從。

伍穎對曾鯉說:“你愛上的不是于易,是自己心目中虛拟出來的愛情。”

後來,伍穎偷偷地告訴了曾鯉,自己和那位導致她離家出走的小男友分手的事情。

曾鯉突然有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逆境中都拆不開的戀人,在一帆風順的日子裏卻一拍兩散了。

她彷徨害又焦慮,也不願意面對葉公好龍的自己,所有的不安疊加起來變得有些神經質。

她害怕于易的朋友和同學,同時又害怕他不讓她和那些人接觸。

她無時無刻不在懷疑他在美國背着她和別的女孩交往,同時又希望什麽人把于易從她身邊帶走。

直到有一天,于易從大洋彼岸打來電話說:“小魚,對不起。我們不合适,我們分手吧。”

最終,四舅婆獲勝了,她沒有做出任何蠻狠的舉動,冷笑着放任着兒子和自己所不屑的女孩在一起,只在恰當的時機花些力氣便稱心如意了。

那一年的暑假裏,正值大導演安東尼奧尼去世的周年紀念,電影社團的學弟們在學校禮堂裏連續播放他的電影,曾鯉閑來無事去看了一天,晚上放的是《雲上的日子》。一部電影,述說這四個和愛情有關的故事。最後那一個故事,女孩執意要去當修女,男孩挽留她說:“如果我說我愛你,會怎麽樣?”

女孩答:“就像在明亮的房間裏點燃了燭火。”

愛,原來也那麽軟弱無力,那麽無可奈何,那麽微不足道。

當時,坐在禮堂大熒幕下的曾鯉,潸然淚下。

作者有話要說: 寫文就圖個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沒想到有的人看文也能看出那麽大的氣。

暑熱高溫,肝火傷身吶~~

謹以新章節送給真心等待的讀者。以後更新請暫時去我的博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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