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0——3

打聽那唇裂兒童的事,進行得并不順利。

在網站活動的照片裏,曾鯉找到了那個大孩子的身影。曾鯉對他有些印象,因為建課外圖書室那天,孩子站在第一排跟領導們敬少先隊隊禮,結果因為太緊張,手拿反了胳膊跟旁邊的同學撞在一起,弄得大家笑了笑。

而寧峰打電話去問,學校卻告訴他們,孩子跟着父母一起去城裏上學了。而具體父母在哪兒,有什麽聯系方式卻說不上來,最後只給了一個孩子大伯的號碼。

可是曾鯉撥了很多次,總是關機。

轉眼便是一個月,星期二的上午曾鯉接到周紋的電話。

“曾鯉嗎?”周紋說。

“明天有你的複診,但是取消了,艾老師去別的地方開會去了,要過幾天才回來。”

“哦。”

“你的時間就依次往後挪一個星期。下周三來,行吧?”

“好。”

“不和你多說了,我還有好多電話要打。”周紋說。

“謝謝。”曾鯉說。

“诶,對了,你要換醫生的事情我還沒有跟艾老師提,你幹脆自己說吧,要是你覺得來醫院當着面難為情,就打電話啦。”

“謝謝。”

曾鯉收了線,摸了摸右臉頰。她之前跟馬依依連續吃了三天火鍋,牙齒就開始疼,如今大牙的牙龈腫得老高。而牙套裏有一顆是專門圈在大牙上面的頰面管,箍着更難受,就跟孫悟空頭上箍了個小一號的緊箍圈似的。

她本來以為明天可以看看,哪知現在又要拖一個星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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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疼得難受,自己去藥店胡亂買了些藥來吃。

周末,伍穎過生日,吵着要去東山洗溫泉。

“都快夏天了,你還要洗溫泉,是不是要我們洗得脫層皮啊。”馬依依說

“我不管,我媽都要去,你們去不去,不去拉倒。”

“你媽也要出現啊?”

“當然了,她說她埋單。”

“唉喲,母上殿要去,當然咱們要陪同了。”一聽可以白吃白喝,馬依依立刻露出了狗腿相。

然後周六,伍穎一家外加馬依依和曾鯉一起上山了。

初夏的東山和冬季完全不同,涼風習習,夏蟲長鳴,比城裏的溫度要低很多。住在東山酒店裏,吃過晚飯,曾鯉的牙又開始疼,自己帶的藥再怎麽吃也不見效了,她便去酒店的醫務室。

伍穎正泡在室外的溫泉池子裏惬意不已,問她:“能找得到嗎?要不要陪你去?”

“不用。”曾鯉說。

繞過小花園,有棟兩層的小樓,一樓便是醫務室。醫務室的燈開着,從她站的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那扇門和那張治療床。

曾鯉沒有繼續挪動腳步,而是停了下來。

那天晚上,有一個人站在那裏,忍着自己身上的病痛,救死扶傷。

她從不敢讓自己在夜深孤單的時候想起艾景初這個人,哪怕有一點點念想都不行。

他太美好了。

就像于易當初給她的感覺。

曾鯉就着小花園裏的一張椅子坐了下去,她仰頭望着夜幕上的星星。

她不敢靠近他,可是又貪戀着他的一切。

自己為什麽會那麽貪戀他,曾鯉不知道。正因為不知道,所以她很恐懼。

對他的最初好感是怎麽開始的?

從他的聲音,第一次聽見是在那個越洋電話裏,而五年後在圖書館他對她說:“幸好噴的不是臉。”

中間隔了這麽多年,他不知道她,她卻一直沒忘。

她畢業的那一年陪伍穎去做烤瓷牙,在口腔醫院一樓的醫生介紹裏看到了他的名字。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艾景初”是這樣的三個字。

上面寫着他的職稱,他畢業的學校,以及他的照片。

那個時候她忽然覺得,這好像是一個童話。他不是她幻想出來的人,而是那麽真實地存在着。

後來,窦窦在店裏打工。她旁敲側擊地從這個醫學院的學生那裏得到了艾景初蹤跡。

于是有一次,她裝成醫學院本科的學生,偷偷去聽他的課。

她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細細聆聽着他的每一個字。

他的聲音幾乎沒變,只是比以前更加沉穩了些。

當時的她就想,就這樣吧,讓這個童話一直活在心裏。

可是機緣巧合,艾景初居然成了她的醫生。在周紋和護士都提到“艾老師”這個稱呼的時候,她沒有聯想到他,直到她看到牆上挂着坐診醫生的名字。

那一瞬間,她有過遲疑,有些退卻,也有過想轉身逃走,但是當他站在她面前親口問自己年齡和姓名之後,她長長地舒了口氣。

因為——他根本不認識她。

他不認識她。

可是,她卻認識他那麽多年。

如果沒有這些,那個傍晚在東山山腳,她會拽着他,求他幫助自己嗎?對于這個問題,她思考過很久,也許是不會。

以前她的手指哪怕疼得徹夜睡不着,自己熬了半個多月,也不曾跟任何人求助過。

如果她沒有上他的車,那麽後來一切的一切都不會有了。他的車不會抛錨,不會步行送她上山,他不會睡在東山酒店裏,不會看日出時遇見她,更不會有那些流言蜚語,李主任也不會硬要她去請他吃飯,後來便不會撞壞他的車。

以至于她都不清楚自己這麽依戀他,是因為于易,還是只是因為他是艾景初。

她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她仰頭太久,脖子有些酸,最後幹脆屈膝面朝星空躺在了椅子上。行政樓的一角出現在她的視野裏,她從下往上數了數那棟樓的房間,可惜自己方向感不太好,找不出艾景初住過的那間套房的陽臺。

這時,有人從這裏走過,狐疑地看了看姿勢不雅的曾鯉。曾鯉急忙起身整理下頭發衣衫,去醫務室跟醫生說了說,給開了些止痛消炎藥。

回去找伍穎的路上,曾鯉接到寧峰的好消息。他說他打通那個孩子大伯的電話了,他大伯說弟弟和弟媳帶着孩子就在A市打工。而且寧峰還問到了他們在本市的住址。

曾鯉連聲道謝,有些欣慰地收線。她想到了艾景初,不知道要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曾鯉按開手機的通訊錄,看到排在最上頭的那三個字,遲疑着按了撥打,按出去之後又有些後悔,想要匆忙掐掉,卻發現已經通了。

“喂——”艾景初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耳邊。

“我是曾鯉。”她說。“你去外地了?沒打擾你吧?”

“嗯。”

“我有事情跟你說。”曾鯉說。

“周紋跟我說了,你要換醫生。”他平靜地接過她的話。

“啊?什麽時候說的?”周紋不是沒說麽,還叫她給他打電話。

他并未回答她只是淡淡勸告:“中途換醫生不怎麽好,既耽誤你的治療時間,也損傷治療效果。如果是因為對我的治療方案不滿意,我們可以溝通一下。如果你是覺得我的醫術和醫德欠缺……”

“不是的!”曾鯉急忙否定。

她打斷了他的話,所以他沒有再繼續說,而她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于是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他處的地方安靜極了,幾乎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

而她的這邊,有夏蟲在夜間暢快的歡叫,還有遠處露天溫泉的大池子裏,泡夜場的人們的嘻哈大笑。

曾鯉想起上回她說自己怕冷場,艾景初卻不屑,“想說的時候就說,不想說話的時候就不說。”

所以,他大概已經心理不高興,而不想和她說話了吧。

正當曾鯉以為會由自己來打破這個僵局的時候,卻聽見艾景初的嗓音再次透過聽筒傳到她的耳畔。

他問:“曾鯉,你心還在嗎?”

面對突如其來的這句話,曾鯉茫然了,“什麽?”

她沒懂什麽意思。

但是,他沒有重複,沒有解釋,沒有追問,只是又靜了一下,然後掐斷了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艾老師,你居然敢挂小魚電話,反了你~~~~~~~~~~~~~

雨過天晴的日子其實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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