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個仙風道骨的修士煉丹是很好看的,可換成一只鳥的話,情況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沈屏山翅膀一揮,從自己開辟的小世界裏掏出比自己大幾倍的丹爐,張口吐出一團太陽真火點燃了爐子。他将上面丹鼎蓋揭開,倒進一把把那個小世界裏天然生長的草藥,只有四根趾頭的鳥爪費力的結成各種手印,趾頭不夠的就由中間那只爪子補上,端得是耗神費力。

可是旁觀的一人一妖卻都是沒見過這種世面的,看着他三條小短腿在空中來回倒騰,眼花缭亂地結着手印,就都敬畏得連氣兒也不大敢喘,生怕打擾了他煉藥的過程。

其實謝沙王子從紅燒肉的感動中清醒過來後,也曾是想問問這種詭異的制藥法能不能行的。不過清景下手利落,不等他張開嘴便拿手捂了上去,堵回了他滿腔的疑問。

于是房間裏一片寂靜,只有火苗舔舐鼎底的聲音噼噼叭叭地輕響着。

丹火由緩而急,又自急而緩,以武火鍛出藥性,再用文火融合不同藥材中淬出的精華藥力。等到丹藥成熟、香氣從鼎蓋內微微飄出,沈屏山便吞回丹火,揮翅召來一道靈泉繞着丹鼎降溫,以防止燒煉過度,藥性太過燥亢。

進水退火這一步完成後,鼎蓋便自動翻開,露出底部一盤三十枚櫻桃大小,潔白若雪、光潤似琉璃的固體丹。

丹藥散發着一股清潤的草木芳香,還帶着淡淡的甘甜,聞起來很勾人食欲。清景推開謝沙,跑到丹鼎旁挑了一粒塞進嘴裏,眼睛頓時眯了起來:“好吃!香味很特別,還有點甜,吃進去就化成水了,當糖豆吃都行。”

大皇子活動開手腳,湊到爐邊看着裏面如堆雪碎瓊般的丹藥,遲疑地問:“這就是你說的藥?這裏面放的就只是普通的草吧,是不是還得配上基因修複液使用?”

雖然他看到了一只鳥很玄幻的憑空弄出丹鼎、藥材和水流,還從肚子裏吐出火焰煉丹的過程,可是……這實在太!不!科!學!了!

一旁的蛇精還特別自豪地誇耀道:“我跟你講,這裏面蘊含着特別深奧的化學和生物知識呢,別看我是文盲,我們沈老師可是會出考卷的人呢!”

“是,我孤陋寡聞了。”謝沙也不再多問,微微一笑,拿起藥丸放進嘴裏。丹藥化成清甜的藥水流到喉間,然後化作一道溫暖的熱流從他胃裏穿透,落到了小腹處,又化作無數道支流流向身體內外更細小的血管,整個身體就像從裏面披上了一層軟軟的絨毯,頓時感覺溫暖又舒适。

哪怕只是能讓身體這樣舒服,這個藥也值了。

他擡起頭行了個标準的軍禮,恭恭敬敬地說道:“我代表第一艦隊和帝國所有的哨兵感謝兩位。不知道這種藥能否大量供應,價格怎麽定呢?”

沈屏山落到鼎上,低頭撥了撥雪白的丹藥,笑道:“你試着完全放開對精神力的控制,坐回去吃完那頓飯,然後再跟我談價格。”

真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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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沙躊躇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他走到桌前抄起筷子,挾起一口已經冷透,泛着白色油花的肘子,機械地塞進口中,等待承受舌尖傳來的尖銳味道刺激。

可是沒有。舌尖上的香味濃烈醇厚,因為冷了而帶點膩人的油脂,可是在他這個吃了太久清淡素食的人嘗來卻無比香甜,讓他恨不得連盤子一起吃下去。這一筷進去,他就像按了快進一般,一口接一口不停挾菜,幾乎剛放進口中就及不可耐地吞咽下去,直到肚子撐得發脹還舍不得撂筷。

這藥真有效,如果真能持續一旬半月的話,許多哨兵大概傾家蕩産也願意換取這麽長時間的舒适生活。可是身為他們的領導者,他卻還是要給自己的哨兵們争取一個更優惠的,讓他們至少能每年吃上幾次的價格。

哨兵和向導的生活條件都在這個世界的頂層,每月收入至少在14萬星幣,相當于普通人平均收益的五倍以上,扣除正常花銷,可支配收入也在十萬左右。以往這些錢也要花出不少要用來購置向導素,如果把向導素換成這種藥,算成平均十天一粒的話,最好能把價格壓到五萬以下……

他目光散漫地看向窗外,雙手無意識地把玩着筷子,惬意地坐在飄滿飯菜香氣的餐桌上算着帳。正盤算着能不能壓到三萬以下,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低沉柔和的聲音,把他從幻想中驚醒。

“我不要錢,你們這個社會中的錢對我們毫無用處。”

謝沙猛地打了個寒戰,背後像被潑了冷水一樣,震驚地望向金烏。除了那種被人抓包的羞窘之外,他更怕自己這算計壓價的心思會惹惱沈老師,讓他不再給他們煉制丹藥。

沈老師趴在清景肩上,淡金色的雙眼微阖着,一派萬事盡在掌握的氣度,從容說道:“我不要錢,只要一座山,你想要多少藥都可以盡量滿足。”

想要多少都行,只要一座山……這比他計算出的底價還要便宜得多!只要不是出産貴金屬和能源的富礦礦山,這價格都值了!

“哪座山?哪顆星球上的?”謝沙深深吸了口氣,毫不含糊地點了頭:“如果您要普通山林的居住權和改造權的話可以随便挑,但如果要礦山,那麽還得按礦脈價值重新核算這次交易。”

沈屏山眯起眼,好脾氣地笑道:“山我還要親眼看到了才能确定,不過你可以放心,我既不住也不會挖你們需要的礦産,只是按我們的工作規定需要一個正規的所有權轉移證明。”

皇子按住砰砰跳動的心髒,眼中閃過一抹絕然:“好,我去辦。我們要長久合作,就需要一個合适的身份,兩位以後就做為私人醫師留在我身邊,可以嗎?”

清景心虛的一笑:少年你多慮了,拍到真正害你的兇手之前,我們倆是不可能離開你的。

沉默就是默許了。謝沙挑起嘴角,沖他們點了點頭:“我先把這些藥分給他們,您能再煉幾爐嗎?這幾艘船上有近百名未結合哨兵,我可以拿我的私人帳戶做擔保,回主星之後就給您轉讓山地。”

沈老師大方地同意了。謝沙珍惜地把藥裝進玻璃杯,拿去給自己最倚重的幾名未結合哨兵分食。

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又是他們信賴的皇子送來的東西,幾名高級軍官就每人吃了一粒,吃過後還笑道:“殿下是不是哄小向導哄出心得了,怎麽還給我們送起糖來了?”

“不只給你們送糖,還要給你們送飯呢。”皇子按了下房裏的訂餐器,廚房機器人很快便推來了一輛隔味推車,進到房裏打開蓋子,一股濃郁的香氣便飄散在整個辦公室裏。

幾名反應快的哨兵立刻閉了氣,從口袋裏摸出濾氣罩罩上,從口罩後發出苦笑和抱怨:“您現在是有向導做屏障,什麽都敢吃,我們這群單身哨兵可受不了這麽強的刺激啊!小白片兒雖好,卻管不到嗅覺和味覺上,我們看着這個再饞也不敢吃啊。”

“是啊殿下,您秀恩愛就秀恩愛,別傷害我們這些單身人。”

然而沒及時閉氣的軍官卻疑惑地抽了抽鼻子,問謝沙皇子:“怎麽回事?我聞着這味道居然一點不刺鼻呢?”

謝沙挾了一塊最重口味的麻辣魚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進離得最近的陶安中将的嘴裏,含笑聽着他發出一聲慘叫。中将立刻把魚吐了出去,伸出舌頭大口吸氣,端起一杯水直接灌了下去。

然後他整個人都僵住了,頭一點點轉向皇子,眼角不由自主地紅了。他的同僚們驚恐地捂着嘴看向皇子:“就算他的精神向導剛才抱了那個小向導的大腿,您也不至于這麽抱複他吧?”

謝沙笑而不語,胸有成竹地看着陶中将。陶安那張扭曲的臉一點點展平,嘴角高高挑起,眼角卻濕了一片,顫着雙唇說道:“沒有……沒有那種不能承受的刺激感,飲料真甜啊……魚雖然辣了點兒,可是也能受得住,回味真香,我好像整整一輩子都沒吃過這麽香的東西了……”

他搶過筷子自己又夾了塊魚,一口咬下去,辣得淚水直流也舍不得停口,邊吃邊拿起飲料喝。自從覺醒成為哨兵後他就再沒嘗過這樣的滋味,可他又不願意屈服本能和向導結合,本以為要一輩子靠向導素度過,只能吃最清淡的飲食,以後或者陷入狂化、或者罹患神游症,現在卻驀然體會到了五感正常的美好感覺,怎麽能不叫他興奮成狂?

他的精神向導黑熊也現身出來,快活得直在地毯上打滾兒。他咬着魚肉含混說道:“皇子給咱們吃的是最新型的向導素,大家快嘗嘗這些,真的能吃!”

不用他說,看着他大塊朵頤的軍官們就猜出了真相,抄起筷子亂糟糟地争搶起這些美味菜肴。

謝沙拉過椅子坐在一旁,慢條斯理地宣布了一個更好的消息:“這種藥可以持續作用10到15天,那位清景先生就能制造。他已經答應我給船隊裏每個未結合哨兵都做一枚,至少這幾天裏我們都可以好好享受生活了。”

他的哨兵們狂呼萬歲,激動地問他:“您真是找到了個好向導,什麽時候結合呢?”

謝沙身體猛然僵了僵,抓着椅子的手指用力到指尖發白,強行咽回了心裏的嫉妒和愛戀,微笑道:“這種事也要看人家高不高興。你們以後不要在他面前提這事,我總不能憑身份、憑人多勢衆強迫別人。”

“有什麽可強迫的,您多在他面前轉轉,引起結合熱之後他不就是您的了?男人嘛,不管哨兵還是向導,都是下半身動物,只要爽了就會跟你了。”

“就你這種從沒見過未結合向導的人還好意思給人家說經驗?”

幾名将官邊吃邊說笑,謝沙也像往常一樣附和着笑起來,只是笑意始終達不到眼底,喉中仿佛橫亘着一根刺,只能一口口吞咽下苦水慢慢沖化。

讓他這輩子第一次動了結合心思的向導根本就不是向導,還有了男友。而且那兩人的力量才在同一層面,相比之下他實在是太弱,弱到連追求清景的資格都不夠。

他原本就一點機會都沒有。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正打算回去看看沈屏山煉氣的進程,房門卻被人“啪”的一聲推開,第一艦隊的首席軍醫肖文和他的哨兵高城準将闖了進來,後面還跟着船上僅有的另外三名向導和他們的哨兵。

肖文的臉上挂滿冰霜,身上的金絲猴也咧開嘴唇露出了鋒利的牙齒。

他是因為從廚房知道了皇子随意把普通人的餐點送進哨兵聚集的會議室,特地帶着藥來安撫哨兵們可能受到刺激的精神空間的。為了防止有人刺激過度而狂化,他還特地叫了其他幾位向導和他們的哨兵來,以便在那些哨兵發狂時有人能制住他們。

可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他們看到的是哨兵們像普通人一樣争先恐後地搶菜吃,個個辣到臉發紅還不停嘴,滿地精神向導撒花打滾兒,美得就跟找着向導似的。

“哇哦……”一名已結合哨兵小聲說:“湯尼剛給我做完精神梳理時我都不太敢吃那麽重口的東西呢。”

謝沙優雅地站起身來,手掌向下虛壓了一下:“我剛才從清景那兒拿了些能控制五感,讓哨兵們不經結合就可以擁有正常感官的藥。我自己試了一下,效果非常好,所以帶來給大家分享。回主星之後我會讓他再多做些,盡量讓我們第一艦隊的哨兵都能享受到這種五感正常的感覺。”

就連已結合哨兵們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問他還有沒有多餘的藥。謝沙輕握手指,輕笑道:“這可是單身福利,沒有已婚人士的份。”

單人的哨兵們哄堂大笑,已婚的也跟着笑了起來,紛紛取笑謝沙:“殿下現在也有向導了,怎麽能還跟那群單身漢站在一個立場上?”

滿室笑語,唯有軍醫肖文一個人仍然面如嚴霜,倔強地直視皇子:“您确定這個沒有毒嗎?您是我們的主人,坐在這裏的将軍們都是帝國最精銳的哨兵,萬一這藥裏含有不良成份,您和第一艦隊就都完了,整個銀河帝國也可能……”

這話說得其他人也有些懷疑,廳裏的笑聲漸漸落下,一室尴尬和擔憂之中,謝沙卻堅定不移地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們都應該知道,沒有清景和他的鳥救我,我早就死在那艘船上了,屍體很可能被人用來構陷你們。就算這次不生事,皇弟和傅皇後的人也不會放過你們這些身為我心腹肱股的人。而且你們也不知道清景他們有多強,”

他微微阖眼,回憶着飛船外一地細碎的殘骸,還有他們強大到能在自己這樣的首席哨兵完全查覺不到的情況下就屏蔽好他五感的精神力:“我十分确信,他們要毀掉這幾艘太空船,殺了我們,也不比毀掉那兩艘戰艦困難。可他們卻救了我,還願意想法解除哨兵們的痛苦,所以我願意相信他們,請求他們幫助,而不是将這樣強大的人逼到自己的對立面上。”

他的命是清景救回來的,他這些心腹的手下們的命運也是因此才得轉彎,不至于被人算計至死,既然是從死神手中搶回的生命,何不用來痛痛快快地賭上一場?

輸了,不過仍是一死;贏了,不只是他們這幾人,整個世界都能向更好的方向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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