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十二年前「走開!」餘真軒抱着膝蓋坐在操場旁的大樹下,看見某人往自己走來,立刻站起來大
吼,可是當對方真的走遠後,卻又落寞地抱着膝蓋坐回地上。幾分鐘,剛才離開的人竟拎着醫藥箱走了回來,坐在大樹旁邊的水泥?階,打
開箱子拿出棉花棒和碘酒,也不管他情不情願,用手指強勢擡起他的頭,替
臉頰上的傷口抹上茶色的藥水。「痛!」不滿地瞪了那人一眼,張牙舞爪的抗議卻再度被無視,于是更生氣地吼着。「不要管我!」「那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男人不客氣地回喰,與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反應倒讓餘真軒愣住,睜着大大的
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對方。「叫什麽名字?」「餘真軒。」「你叫什麽?」「裴守一。」「裴守一。」餘真軒用力點頭。他記住了,這個奇怪的人,叫做裴守一。男孩認真的反應倒讓裴守一忍不住多說了兩句:「順便告訴你,我是這間學
校的校醫,以後在學校遇到我,要喊我老師或校醫。」「裴守一。」搖頭拒絕。才不要,這三個字比老師好聽多了。學校裏的老師都很讨厭,不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就是把頻繁出入訓導處
和警察局的他當作讨厭鬼。所以,他讨厭老師,才不要喊他老師。「随便你。」要不是這小子的年紀跟高仕德差不多,制服上又繡着自己即将任職的高中的
校名,他才懶得多管閑事。動物般戒備的眼神,漸漸地變成接納,接納眼前的人在這麽近的距離碰觸他
,替他在傷口處貼上OK繃。視線落在被自己咬出牙印的右手手臂,看着裴守
一的眼睛,愧疚地問。「你的手……」「不用你管。」輕柔地把OK繃邊緣的膠帶,小心翼莫貼在左臉處的皮膚,然後擡起男孩的下
巴,替嘴角的傷口塗藥。卻在看見那雙清澈的眼神後,停頓了手上的動作……十二年後>警局「犯人已經找到了,還不走?」接到表弟call來的求救電話,不得不從正在準備營業的餐酒館,騎着機車一
路狂飙到警局領人,裴守一看着縮在角落的餘真軒,初次見面的畫面瞬間湧
上腦海。「你不是說『別讓我再看到你』,不理我就不要管我。」「你走不走?」「不走!」「到底走不走?」「我不走,我要在這裏。」「餘真軒!」
倔強對上倔強,硬碰硬的争執,讓站在旁邊的劉秉偉不得不開口緩頰。「兩位有話好好說。」「閉嘴!」「閉嘴!」兩人同時回頭,異口同聲對着苦命的某人怒罵,劉秉偉尴尬地撓了撓臉,自
動自發退到一旁。裴守一回頭對年輕員警客氣地說:「麻煩幫他解铠。」「好。」被煩了許多天的員警笑得十分燦爛,心想上帝果然還是保佑他的,總算有人
要把這個麻煩精領回去。于是用鑰匙解開防止餘真軒沖動自殘,不得不再次鳕上的手铠,可是餘真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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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仍縮着腿坐在長椅,彷彿只有那個地方能讓他感到安全。不過這一次沒耐性的人不再好言相勸,直接拽着餘真軒的手把他拉向自己,
像扛沙包一樣扛出警局扔上自己的機車後座,把備用安全帽套在餘真軒的腦
袋,然後戴上另一頂安全帽,發動停放在警局外的機車揚長而去。另一邊,高仕德接通劉秉偉的電話,得知剛才發生的事。「秉偉謝啦,辛苦你了。」『哪兒的話,不過你找來的那個人還真有辦法,這幾天在警局裏餘真軒完全
不讓任何人靠近,只要一靠近就咬人,沒想到那位大哥一來,你家的技術長
竟然不反抗,乖乖地被那個人扛走。』「換作是哲宇要你往東,你會往西嗎?」『明白。』簡單易懂的解釋,讓電話另一頭的法務長忍不住大笑,原來不只有驢子跟紅
蘿蔔關系,還有流浪狗跟飼主。「餘真軒怎麽了?」等高仕德結束通話後,周書逸才從餐桌上拿起水杯,走到情人身邊把水杯遞
給他。「守一把他扛走了。」高仕德坐在沙發上,忍不住嘆了口氣:「也
好,他們倆個也該好好談談周書逸也跟着坐在沙發,說:「裴守一自己有情
感障礙症,他們能還怎麽談的?」「不知道,兩邊都有問題,但這不是旁人能幫忙的,我們……還是做我們現
在該做的事。」說完,把水杯放在沙發旁的矮桌,抽走放在周書逸右側的灰
色靠枕,把枕頭放在情人的大腿上「這就是你說的,該做的事?「不要,我最近嚴重加班睡眠故意把話說得暧昧,惹得另一「小朋友啊你,快起來。」「好痛,我被你打暈,起不來趁機翻身,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仰躺在情人的大腿。」周書逸彎起嘴角,用手指戳戳對方的腦袋:「要睡就去房間睡不足,而且
晚上還要『陪你』,體力實在超支。」個人害羞地用手拍打他的額頭。了。」。」,然後側身躺下。。」周書逸低頭看着耍賴的男人,無奈苦笑:「真受不了你。」嘴巴上雖這麽說,卻還是把手放在對方胸前輕輕拍着,又怕白天的陽光讓他
睡不安穩,于是将手掌輕輕覆上他的眼皮,替體力透支的人遮去光線,然後
用單手翻閱放在右側的雜志,直到對方呼吸漸緩,沉沉睡去。「我洗好了。」餘真軒換上白色的衣服披着浴巾,頂着溼漉漉的頭發地走到店外,裴守一正
在整理露天用餐區的桌椅,準備晚上的營業。看見餘真軒換上幹淨的衣服後
,拉了張椅子走到旁邊的臺階,對着他說。「過來。」「喔。」「坐下。」「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裴守一覺得自己就像偶然間喂了一只流浪狗,從此之後
就被浪浪認定的主人。打開醫藥箱,拿出放在裏面的碘酒和棉花棒,他們的關系,似乎都離不開醫
藥箱。
「你高中的時候我就說過,你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問題
不在你,而是我。」轉開優點的瓶蓋,把茶色的液體滴在棉花棒,然後把藥
水輕輕塗抹在餘真軒手腕上,被手鳕磨破皮的傷口。「affeaive disorder,情感障礙症,是我的病名。所以我對于一切喜怒哀樂
缺乏反應能力,我無法跟別人有情感上的交流,任何情緒或感情對我來說只
是名詞,我永遠感受不到。」「你騙人,我看過你笑那個笑,讓他羨慕。因為那是自己從未得到然而男人卻依舊低着頭你花了十二年的時間找我,以你的角度,可能是長達十二年的思念、感情,
付出、痛苦但對我來說,就只是十二年的時間,我無法理解花十二年找一個人是什麽感
覺,你把感情放在我身上,就像把石頭「不會的。」餘真軒用力地搖了搖頭,否定裴守一的話。,你跟那個媽—」打住差點說出口的媽寶,餘真軒看着對方的臉,反駁:「你跟高仕德講話的時候,笑過。」,卻十分渴望的東西。,繼續上藥的動作,說:「我能觀察別人的言行做出适當的回應,所以我笑,不代表我開心、焦慮,正常人應該會驚訝-我怒>會感丢到大海裏,永遠得不到回應。」,不代表我生氣。就只是社交技巧。動,甚至回應。電影裏不是都有演嗎?扔進海裏的瓶中信,無論在海上漂流多久,總會回到岸上,被有緣人撿到。所以不會的,不會得不到回應的。只要他再努力一點點,再加油一點點,肯定會有一天,讓他最喜歡的人,也
喜歡上他。「你就算再花一個十二年,結果也是一樣。」裴守一收回手,把碘酒和沒有使用的棉花棒放回醫藥箱,然後蓋上蓋子站了
起來,看着餐酒館旁的河堤,搗着心髒跳動的位置,語氣平淡地說。「我這裏是空的,沒有任何東西,也放不進任何東西。」「可是……」餘真軒看着那個人搗住胸口的動作,眼眶在一瞬間泛紅,突然想起剛才的事
情,就像抓到了希望。「以前你最讨厭麻煩,卻只讓我麻煩你,同學們都說你對我特別的好。剛才
、剛才也是,你還來警察局接我耶,不就代表你會擔心我?裴守一,是不是
只有你沒發現,你其實很在乎我。」說到最後,激動的情緒幾乎哽咽得讓他
無法言語,得用盡全身力氣,才把想對那個人說的話,完整表達。「去警局接你,是因為仕德找我幫忙。」一句話,徹底敲碎最後的希望。餘真軒垂下頭,把挂在肩膀的毛巾默默放上旁邊的桌子,顫抖地伸出手,貼
在裴守一的胸口,咽下微鹹的淚水,哀求。「一點點也不行嗎?我要的不多,只要你喜歡我一點點就好。」男人把手覆上餘真軒的手背,卻是将他的手扯離自己的胸口,然後回答:「
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不值得,也劃不來。」「沒關系,我有很多時間,我可以等,裴守一,我真的可以等。」抓住對方
的外套袖子,再次乞求,這一次卻是被狠狠甩開,連個眼神都吝啬給予。看
着不再說話的人拎起醫藥箱轉身走進店內,關上玻璃門,隔開彼此的世界…
…難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就這樣到此為止?無論自己怎麽拚命追逐,得到
的,都只有冷漠與厭惡?周家周書逸靠坐在沙發上,不知何時睡着的他,突然被說話的聲音吵醒。「要是沒救回來,看妳還會不會這樣說……都同居了,妳說呢?等華磬交接
後我就會進誠逸集團當他的特助。」周書逸睜開眼睛,聽着從廚房飄來的聲音,高仕德不知道在跟誰說話,語氣
那麽溫柔。于是起身,蹑手蹑腳穿過客廳走進廚房,從背後用力抱住對方。「呼!」高仕德被情人的惡作劇吓到,卻在轉頭後揚起寵溺的微笑:「醒啦
?」這才是他所熟悉的周書逸,那個只會對他險露出調皮孩子氣的周書逸。他回來了,他終于,回到自己的身邊了。
「嗯,醒了。」頑皮地摘下對方戴在左耳的無線耳機,貼着他的耳廓,說:
「我怎麽可能只讓你當特助,怎麽說也會給你科技長的位置。」高仕德笑了笑,說出他的私心:「但是科技長不能一直跟在你身邊,特助可
以。」周書逸在情人的後頸處親了一口,就聽見廚房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
……『看到你們感情那麽好,我就放心了。』被聲音吓到的人立刻從高仕德的背後彈開,轉頭看了看四周,就看見放在流
理臺上,正在視訊通話的手機。「阿姨好。」恭恭敬敬地對着螢幕裏的高媽媽問好,然後壓低聲音對着正在偷笑的某人抗
議。「我還以為是電話,竟然是視訊。」『小逸好久不見,你還好嗎?』「我、我很好。」『你一定要原諒我,那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懷孕,一下飛機就住院,後來差點
流産,公司又出事情,都得靠仕德處理,因為這樣害你們産生誤會,真是對
不起。』周書逸搖了搖頭,這些事情情人都已經跟他說過,誤會也都解開,
現在的他們非常幸福。「阿姨,你跟弟弟平安健康最重要。」『你還是很介意對不對。』「我沒有。」『不然你怎麽還叫我阿姨,應該叫我—媽咪。』「媽咪?」周書逸愣住,不自覺地重複阿姨的話,高母聽了後,在螢幕裏笑得十分開心
。『對,就是這樣。等等,我介紹Brandon跟Ashely給你認識……』高母拿起手機,踩着拖鞋走到正在院子裏種花的家人們,視訊畫面也在一陣
晃動後,出現兩張陌生的臉孔。周書逸看着螢幕上的兩人,留着胡子的中年
男性自然是阿姨再婚的對象,而旁邊的女孩,竟然是—「怎麽了?」捕捉到情人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高仕德歪着頭,對着另一個人問。周書逸滿臉尴尬,一邊對着螢幕上大方跟他打招呼的女孩揮手,一邊用只有
彼此能聽見的聲音,說:「她就是我去美國找你的時候,看到的……」「美
國妞?」一m o L最後一片拼圖終于拼湊,原來所有誤會的開端,都是因為自己的繼妹,
Ashely。高仕德彎起嘴角,故意說着:「這下你可以原諒我,跟『美國妞』
在一起了「高仕德……」周書逸垂下視線,壓低聲音,愧疚喊着對方的名字。原來他看見的女孩子,是阿姨再婚對象的女兒,也是高仕德的妹妹,卻被自,我—」着嘴脣,雖然說不需要解釋,但如果當時有勇氣走上前,只需把手指抵在情人的嘴脣,搖頭:「事情都過去了,而你,永遠,那麽他也一樣。?」誤會成高仕德去了美國後,移情別戀的對象。「對不起周書逸咬「噓!」要說有錯只要放下争強好勝的面子偏偏一個好強、一個膽怯幸好,他們再次找回彼
此對看視線,都在對方眼中看到釋懷。『書逸,下次我去臺灣的時候,可不可以去找你玩?』視訊的畫面中,Ashely開心問着周書逸,被問得人露出笑容點了點頭,答應
對方的要求。「當然可以。」高仕德悄悄貼上情人的耳朵,在手機鏡頭外,偷偷撫摸戴在對方右腕的手鍊
,說:「以後,無論你多麽氣我問要跟我說對不起。」一句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他們也不會分開五年,也不會彼此痛苦。,想辦法找石哲宇或劉秉偉問一聲,或是拒絕,就像劉秉偉說的,刑法罪責篇的「累積因果關系」,原本都不足以致死的
毒藥劑量,找回相愛的幸福。父的五年之約,直接找周書逸說清楚,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卻在一加一的累積後,導致無法挽救的結果。,都不許把手鍊摘下,你不知道,當我看見你的手腕上沒有戴着它,我的心
裏有多難
「你以為一條手鍊就能栓我一輩子啊?」被頂嘴的男人瞇起眼睛,不再壓低聲音,隔着手機螢幕,當着老媽、繼父,
還有妹妹的面前,大聲宣示主權:「周書逸,晚上你別想睡了。」「說什麽啊!他們都在。」懲罰的拳頭,在鏡頭拍不見的地方,紅着臉,不客氣地揍在高仕德的腹部。被揍痛的人,卻笑得開懷。難怪從他回來後,情人每一次的親吻都比以前激烈,透着濃烈的獨占欲,原
來是因為當初在美國的時候,看見Ashely替自己擦拭嘴脣的動作。還好,在
兜兜轉轉後他們再次抱住彼此,不再錯過。當晚,周書逸主動撥通父親的電話……「爸,周末有空嗎?仕德說要下廚請您吃飯,所以……」握着手機的那只手,有着微微的顫抖,自從那次争吵之後,他們已經冷戰許
久,這些年來都不曾坐下來吃一頓飯,更別提面對面地說話。就在他不知道
該怎麽把話說下去的時候,結實的手臂穿過他的身側,靜靜地擾在他的胸前
。高仕德從背後擾住情人,用陪伴和堅定,做為對方的倚靠。『……書逸,你幸福嗎?』電話另一頭,在沉默了幾秒鐘後「非常幸福。」周書逸放松身體,把自己靠在另『那就好。』電話彼端,周父揚起慈祥的笑容只要孩子幸福,他這個做老爸的『跟那小
子說,想請我吃飯可以,沙啞着嗓子,問。一個人的胸膛,微笑回答。,滿意地說。,就很幸福。,不過不準在炒飯裏加紅蘿蔔。同樣挑食的長輩,在最後還不忘記交代他的飲食習慣。「噗哧,好,我一定跟他說。」周書逸忍不住笑出聲音,在結束通話後,對着露出無奈笑容的情人,驕傲地
下達命令。「你自己聽到的,我爸說他的炒飯不準加紅蘿蔔。」「遵命,岳父大人。」沒辦法,為了讨好情人的老爸,別說炒飯不加紅蘿蔔了,就算要他做出得耗
時三天三夜的功夫菜,他也使命必達。周書逸亮起眼睛,彷彿看見可以讓他挑食的擋箭牌:「那我的炒飯,也—」高仕德收回摟在情人胸前的雙手,搖頭回答:「我拒絕,而且我相信岳父大
人也不希望你挑食。」「為什麽我老爸可以挑食,我就不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乖,很晚了,陪我睡覺。」說完,仗着身高優勢,把周書逸一把扛在肩膀上,轉頭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
。「放我下來!」「我說過的,你今晚別想睡了。」「高仕德!」被架在肩膀上的人,臉頰通紅地抗議,卻不阻止對方的霸道,偷偷地,露出
甜蜜的笑容。餐酒館外餘真軒抱着一只箱子站在河堤,看着亮起燈光的餐酒館,聽着裏面的客人發
出歡鬧的聲音,想像自己也是那群人的一員。從小,他就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注意力無法集中、無法跟別的小朋友一起玩、動作笨拙、說話的方式也和正
常人不同,甚至脾氣一來,連他都不知道為什麽無法控制,只能用暴力和攻
擊宣洩所有的情緒。久而久之,幼稚園的小孩子都不想跟他玩,老師們看他
的眼神也變得古怪,就連回到家後,爸爸媽媽也常因為他的狀況吵架。
漸漸地,媽媽不太回家」漸漸地,爸爸酗酒的時間越來越長。只有奶奶每隔幾天就會來看他,幫他把油膩的頭發洗幹淨、替他換上幹淨的
衣服,還帶他去外面吃除了泡面以外的食物。後來,媽媽不見了“再後來,爸爸也不見了。只有奶奶,流着眼淚抱着他,
說:『孩子別怕,有奶奶在,奶奶一定不會把你扔下。』從那天起,他的世界,
除了自己,就只有奶奶。直到,高中被流垠追打的那一天……「奶奶,除了妳,裴守一是唯一對我好的人,雖然他老覺得我很煩。」餘真
軒抱着膝蓋蹲在餐酒館外的柏油路上,揖着鼻子強忍淚水。就這樣等呀等地,等到全身都被風吹得冰涼,等到營業結束後,員工們全都
離開餐酒館,才抱起放在面前的塑膠箱子,一步一步,走向餐酒館,看着那
個人走到露天用餐區,拉開椅子坐在桌子後面,點起香菸,看着對岸的夜景
。「裴守一。」被喊名字的人,詫異看着站在階梯下的男孩,皺起眉頭熄滅菸頭,正想轉身
走進餐廳裏,就被那個聲音再次喊住。「你不要生氣,我是來還你東西的。」餘真軒抱着手中的箱子,緊張地說。「雖然我也想過,如果我不要你回應我,也不要你喜歡我,這樣的話,是不
是可以繼續陪在你身邊,不過後來,我想清楚了,我不該造成你的困擾。你說得對,我該長大,箱子裏裝的,是陪伴我十一一年的東西,是我最寶貴
的東西,其實也是你的東西,雖然你可能沒有印象。」擡腳,每跨上一個臺階,就提起一件往事。每踏上一個臺階,就距離那個人,更靠近一步。「有第一次見面,你披在我身上的那件外套"還有我受傷的時候,貼在我臉上
的OK繃」在保健中心的時候,你丢給我的毛巾跟拖鞋,和隔天早上醒來你幫
我準備的牙刷牙膏」還有在櫃子裏,你留給我的,我愛吃的泡面……」每靠近一步,就距離告別的時刻……更進一步。「還有你給我的便條貼,寫着『睡醒了就滾』-你教我寫的作業本,還有你最
後離開時寫給我的信,和你根本就忘記帶走的杯子……」十二年前,他被這個人抛下。于是好不容易除了奶奶以外,又多了一個人的世界,再一次,只剩下自己。裴守一不知道,那個下着大雨的晚上,他為什麽跑去保健中心找他。那一天,奶奶過世他穿着奶奶偷偷買給他的新球鞋,走向校園裏透出光亮的地方。唯一疼愛他的奶奶,唯一不會罵他是智障、不會嫌他笨拙,不會因為他經常
打架鬧事被送去警察局,就不要他的奶奶,因為心肌梗塞,過世了。再也沒有人會對他說,孩子別怕」再也沒有人會對他說,有奶奶在,奶奶一
定不會把你扔下。「裴守一,你離開後,我就一直在找你,我每天都看着這些東西,一直在想
……如果我更成熟了,長大了,你會不會就願意讓我陪在你的身邊?」顫抖的嘴脣,滾落臉頰的淚水,哽咽着把藏了十二年的話統統說出,然後踏
上最後一個臺階「這些還你,我想過,要放過你之前我得先放過我自己。如
果你有什麽想留下的,可以留下雖然你可能很後悔當初多管閑事幫了我,可
是我很感謝你,你是第一個問我『痛不痛』的人,把裝滿,如果要,我的世回憶的箱子放在桌上,放在裴守一的面前,說。丢掉,也可以丢掉。界因為有你,變得和原本不一樣,變得更好、更溫暖、也更幸福原以為,他沒有了奶奶,卻找到另一個願意懂他的人。沒想到,在他開心拿着考取高分的成績單沖進保健中心,想對幫他課後輔導
的裴守一說好多好多次謝謝,卻只看見留在櫃子裏的那張字條,寫着:小鬼,我走。你就沒理由賴在我這邊。該長大了!PS好好珍惜自己,不要以為我沒發現那些傷是你自己搞出來的。再見……不!再也不見!裴守一沒有表情地擡起箱子,轉身背對哭得不能自己的男孩。
「裴守一!最後一句話……」餘真軒看着停下腳步的背影,流着淚,露出燦爛的笑容,說。「希望你能找到,你願意讓他陪在身邊的那個人,祝你幸福。」然後擦去淚水,微笑轉身。走下K階,走出有裴守一在的地方,回到只剩下自己的世界。卻有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餘真軒。」裴守一把裝滿回憶的箱子放在地上,轉身看着慢慢遠離的背影……從來沒有人,讓他有這樣的感覺。餘真軒每說一句話,他的心就揪痛一回。或許,心口的洞,早在不知不覺間被這個人填滿,可自己卻像他說的……『是不是只有你沒發現,你其實很在乎我。』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男孩就已經闖進他的世界,就像甩不掉的麻煩,不忍
推開。看着他的淚水,痛得無法呼吸,也才發現,原來這孩子在他心中,已占據很
重要的位置,只是他卻誤以為,自己毫無感覺。一直都是他最先轉頭離去,然而餘真軒的背影,卻總讓他心疼不已。因為情感障礙症,他被情感的高牆驅逐在正常人的世界之外,可是這小子卻
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用固執的喜歡,一點一點鑿開矗立在周圍的高牆,把
他從未感受過的情感,一點一點從裂縫的小孔傳遞過來。「餘真軒!」這是他第一次用盡力氣喊出一個人的名字。喊出,他不想失去的名字。「我只能答應你,試試。」試着,靠近纏人的小鬼。試着,靠近正常人的感情。試着,不去讨厭叫做餘真軒的小子。試着,讓那個男孩成為陪伴自己的那個人,成為,讓自己感受到幸福的……那個人。餘真軒瞪大眼睛,錯愕地看着前方,然後用力點頭,轉身飛奔撲進裴守一的
胸前,就像他們初次相遇時一樣,撞進他的胸口,再也不離開。『不要管我!』『那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叫什麽名字?』『餘真軒。』『你叫什麽?』『裴守一。』『裴守一。』記住了。他是裴守一,一個很奇怪很奇怪的人—裴、守、一。大學校園「請問傑出校友,回來母校演講的感覺如何?」高仕德左手握拳,假扮記者訪問結束演講的另一個人。
最高「超棒!」周書逸高舉雙手,在林蔭大道上高喊,然後看着對方的臉,得意地說。「這次我贏了,比你先回到學校演講,做好認輸的心理準備吧!高仕德,我
再也不會輸給你了。」「都畢業多久了還在比?第一名第二名有那麽重要嗎?我可是在發現自己喜
歡上你後,就把整個人生輸給你了。」「高仕德……」剛才還在講臺上說得頭頭是道的傑出校友,卻被情人突如其來的告白羞紅了
臉頰。「傑出校友,難得回來,就來場校園巡禮吧!」高仕德洋溢燦爛的笑容,拽着周書逸的手,往校園的某個地方狂奔。「去哪?」「別問。」于是,兩人跑進整修過的游泳館,游泳池的池水,還是和記憶中一樣地藍。高仕德牽着周書逸的手,做出苦惱的表情,說:「其實我在游泳社的時候一
點都不開心。」「為什麽?」「看着想吃的肉每天在你眼前晃來晃去,卻摸不到,真難過,害我在泳池邊
偷哭。」「你白癡喔!」擡手往對方胸口處一推,沒想到卻把比自己高大的那個人推進泳池,看着故
意在水中載浮載沉的家夥,周書逸笑着說。「快上來,我要走了。」卻聽見水裏的人,發出痛苦的聲音:「我抽筋了。」「別騙人。」「救、救我……」「好了,你別鬧了啦!」只見高仕德緩緩往池底沉去,于是立刻脫去外套跳入水中,卻在抓到對方的
手腕時,被潑了滿臉的水花,還被揪着脖子上的領帶拽進另一個人的胸前,
親吻他的脣瓣。周書逸推開偷吻他的壞家夥,漂浮在藍色的泳池,斜着眼睛
問:「別告訴我,這就是你最想來的地方。」「之一。」「第一一呢?」「更、衣、室!」「滾!」暧昧的暗示,再次染紅傑出校友的臉龐。餐酒館今晚的餐酒館,特別不一樣,只為了特定的客人開放。劉秉偉握着手裏的絨布盒,焦慮地在露天用餐區走來走去,抓着高仕德問:
「你覺得我的求婚會成功嗎?」一直以來面對各種疑難雜症都游刃有餘的人,難得慌亂得像個青少年,果然
自己一輩子就是被石哲宇克得穩穩當當。「別緊張,我相信你可以的。」身為大學死黨,高仕德推着劉秉偉的後背,替對方打氣,劉秉偉這才跨出顫
抖的雙腿,走向早已布置好的用餐區。用餐區的餐桌旁,石哲宇對着周書逸
露出得意的笑容,小聲告密:「那家夥打算今天跟我求婚。」「你怎麽知道?」「我偷看了他的小日記,而且……他把求婚戒指掉在我家,是我放回他的車
上,而且以他的個性絕對忍不了一個禮拜。」周書逸笑了笑,從以前到現在
,他都覺得劉秉偉會喜歡上這個人,真的很自虐:「你會答應嗎?」「為什
麽不?反正求婚離結婚—」石哲宇張開手臂,誇張地說:「還有這麽長的距
離。」「紅蘿蔔理論?」
「沒錯。」周書逸看着朝他們走來的兩個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神情緊張的大律師,然
後看着他用力拍手,把邀請來的朋友和員工招呼到他空地上。「各位,我有事情要宣布。」等所有人全都聚集後,劉秉偉牽着石哲宇的手,走到衆人的面前,看着他追
了多年的情人,認真開口。「我知道,我很常踩到你的雷,反應也不夠快,你卻一直包容我,我真的很
喜歡跟你生活的感覺,希望可以繼續下去。所以我想知道,石哲宇—」劉秉偉吸了口氣,對着眼前的人單膝下跪。「你願意嫁給我嗎?」「嫁給他!」「嫁給他!」旁邊,衆人先是訝異,接着開心起関,熱鬧的掌聲和口哨聲,瞬間響遍餐酒
館的用餐區。「求婚的方式很爛,但—」石哲宇驕傲地揚起下巴,等到對方憋住呼吸等待
答案的人都快窒息的前一秒,才大聲說出他的回答:「我、願、意!」「哲宇……」劉秉偉感動地抱住自己苦追多年的對象,在所有人起関「親一個」、「親一
個」的氣氛下,緩緩地貼近情人的臉龐,沒想到卻被對方主動勾住脖子,用
熱烈的吻狠狠堵上他的嘴巴。笨驢,永遠也別想戰勝高傲的紅蘿蔔。永遠別想。被燈光籠罩的餐酒館內,洋溢着歡笑。也洋溢着,愛情的幸福。餐酒館內,餘真軒捧着裝着牛奶的杯子,繞着忙碌的裴守一打轉。被繞着轉的人,不但沒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反而在空閑的時候伸出準備餐點
的手,摸摸餘真軒的頭發,然後給他一個淡淡的微笑。周書逸看着修成正果的大學同窗,心想月老果然早就牽好了紅線,當年互看
不爽的兩人,竟在兜兜轉轉後成了讓人羨慕的伴侶。可惡!怎麽有點嫉妒石哲宇了。不曉得等他成為被求婚的主角時,那位高先生會準備怎樣的驚喜給他?不對,這種事還得由他先開口,否則那個悶葫蘆不知道得何年何月才能替他
完成被人求婚的願望。高仕德看着站在人群中的情人,看着周書逸一會兒開心、一會兒生氣,一會
兒又皺眉思索的表情,怎麽會不明白那個人在想什麽?這輩子,他都想用自
己的雙手,守護對方眼中的笑容。因為那個幸運,是「高仕德」願意用一生,獻給「周書逸」的禮物。一件,因為相愛而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