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狐貍。◎

搖晃的空間內,身體被裹在一抹冷香中,妝花緞衣皺皺巴巴貼在皮膚上,秦妧本能地想要去扯,卻被一只大手捏住了衣襟......

迷離過後,是短暫的呆愣,待意識回籠,秦妧緩緩坐起身,隐約聽見湢浴中傳來的水花聲。

寅時三刻,阒靜無邊,秦妧輕按着側額,記不得自己是何時睡着的。

湢浴水聲歇停,一抹長身走出,寬肩随意披着一件深衣,撩起文王百子帳,看向坐着的人兒,“醒了。”

一開口,聲音清越,無人知曉是浸泡了冰水的緣故。

戶部每年都會存儲大量的冰塊,供給後宮和高門祛暑。安定侯府自有冰鑒,盛放了去年的餘冰,今兒算是派上用場了。

那晚補湯,還真是要命。裴衍靠在床邊,以冰涼的手指碰了碰剛剛“睡醒”的女子,“夢可香甜?”

秦妧避開那只手,回想着夢境,搖了搖頭,“夢裏有只狐貍一直在咬我。”

裴衍微揚眼梢,看向她褪了紅腫的唇,“狐貍?”

“嗯,一只會攝人心智的狐貍。”

“你是話本子看多了,在夢中臆想吧。”

夢境虛妄,當不得真,秦妧抿抿唇,有些羞赧,從小到大,還是頭一次跟人提起自己的夢。

少時家貧,母親為了生計抛頭露面,沒有精力陪伴她,更不會聽她講述空幽的夢。

猶記少時,拂曉剛至,月落參橫,簡陋的屋舍燃起炊煙,她會準時将飯菜端上桌,盯着母親用完,再一個人洗淨,然後坐在破舊的木門前,等待母親回來。

說來,她是缺少陪伴的,而今,燈火如豆,床邊的男子給了她濃厚的安全感,讓她有了被人撐腰的底氣,若是可以,他們撇去暗含利益的一紙婚書,結拜成兄妹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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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更闌人靜,孤獨會成倍襲來,伶俜之人會渴望被人溫暖,她怯怯地勾住裴衍的寝衣袖口,輕輕晃動了下。

不知此舉是何意,裴衍凝着她,等着她開口。

秦妧輕咬朱唇,糯叽叽地問道:“我能在私下裏,喚世子一聲兄長嗎?”

燭光中乖順的妻子,一開口,就将夫妻關系劃得泾渭分明,可眼中透不出欲擒故縱的痕跡,清澈的沒有半點算計。

算無遺策的裴世子,也未想到,他們會發展成這種純潔的關系。

“随你。”

不冷不熱的答複,聽在秦妧耳中,更像是一句婉拒。

抓了抓緞面錦褥,她垂下頭,有點不知所措。想要認裴相為兄長的人何其多,哪個也沒沾上親、帶上故,自己是不是欠考慮了?

臉頰火燒火燎,她眨巴眨巴秋水盈盈的眸子,強行逼退失落感。

或許是沒有這個福分吧,強求終究是澀口的。

揣好低落的心情,她躺回被子裏,任一頭烏發鋪散在枕上。

晨曦初露,檐下金絲籠裏的鳥兒歡快地迎接着馥郁的暮春。

秦妧醒來時,屋裏空蕩蕩的,氈毯整潔,沒有壓痕。

梳洗過後,她穿上欹紅織錦坦領長裙,绾起高髻,選了一對婆母送的榆葉梅花簪,斜插髻中,先去了一趟楊氏那邊請安,随後回到素馨苑簡單用了早膳。

裴衍有事外出,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閑來無事,她撿起一根掉落的樹枝,逗弄起籠中鳥。

這只就是當年鑽進她鬥篷、害她被誤會的芙蓉鳥吧。

“都怪你。”她努努鼻子,戳了戳鳥兒的爪子。

嬌養的芙蓉鳥是個愛炸毛的,啾啾喳喳個不停,像是在罵人。

秦妧被逗笑,丢開樹枝不再理它。

這時,門侍領着一名婦人走進來。

“大奶奶,這是常嬸,曾是二爺的奶娘。今日進城采買,順道送了些自己做的點心來,聽聞世子娶妻,特來看望大奶奶。”

裴灏的奶娘?

秦妧若有所思。

奶娘雖也是仆人,但對被哺育的主子而言,有着特殊的感情。同樣,作為女子,對哺育過的孩子,也會懷有親情吧。

可門侍将她引來素馨苑,似乎不大合适。

但來都來了,也不能逐客。

命暮荷端上茶點,秦妧邀常嬸入座,随意聊了起來。

常嬸以前做過楊氏的婢女,嫁給了府中的馬夫,生下女兒半年後,開始做裴灏的奶娘。後來,馬夫離府打拼,常嬸也跟着離開,偶爾與裴灏有書信往來。

得知裴灏失蹤,常嬸掩面抽泣,“老奴失禮了,可一想到二爺在迎親時被劫,就輾轉反側,痛心疾首。大奶奶有所不知,二爺在最後一次給老奴寄的信裏,還提到了您呢,言語裏都是歡喜。”

說着,她從衣襟裏掏出一封信箋,遞給秦妧。

秦妧攤開,快速閱覽後,面色漸漸沉了下來。

裴灏在字裏行間,無不在表達對婚事的期待,能感受得出,他是真的喜歡她。

幾許不忍湧上心頭,秦妧溫聲安慰起常嬸,送別時,還贈了些銀兩。

傍晚,霞光滿天,裴衍回府後,從老管家那裏得知常嬸來過,還留給秦妧一封裴灏的親筆信。

什麽信需要交給秦妧?裴灏又能對一個婦人提起秦妧什麽?

無非是通過信函表達對秦妧的喜愛吧。

裴衍面上和悅,還笑着問了幾句常嬸的近況。

回到素馨苑,見秦妧正在剝松子,他徑自走過去,“怎麽親自剝了?”

“閑着也是閑着。”将一碟松仁推了過去,秦妧冷着小臉解釋道,“這些是常嬸從老家帶來的,比市面上的新鮮些,世子不妨嘗嘗。”

素馨苑沒有能瞞過裴衍的事,秦妧大大方方提起,也是為了不讓他産生猜忌。

裴衍沒有賞臉,提起汝窯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青茶。

見此,秦妧的臉色更差了,昨晚被拒絕的畫面猶在眼前,心裏愈發不舒坦。

氣氛有些怪異,兩人各坐一端,誰也沒有打破僵持的局面,還是籠中的芙蓉鳥開了“嗓”,撲騰着翅膀飛來飛去,發出唧唧聲。

被吵得腦兒嗡嗡,裴衍罕見地動了火氣,“鬼叫什麽?”

“唧唧,啾啾!”

溫雅如裴衍,鮮少動怒,怎會無緣無故責備一只鳥兒?分明是指桑罵槐。秦妧怔忪間,方想起可能是因為常嬸的緣故,可這也不至于惹他生氣吧。

“世子對我有何不滿,大可直接說,別氣壞了身子。”

“我能對你有何不滿?”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俏臉帶犟,一個俊面冷凝,都沒有服軟的意思。

可裴衍畢竟年長幾歲,習慣冷靜處事,與一個小娘子僵持,已超出了他對自己的認知。

“常嬸給你留了一封信?”

“是。”

“你打算一直收着?”

原來是為這事兒,秦妧丢開松子殼,解釋道:“已被我燒掉了。”

身為長嫂,的确不該私藏小叔的親筆信,可信的內容,不适合拿給除她以外的任何人閱覽,故而,在常嫂留下信時,她沒有拒絕,并及時燒毀了。

聽完解釋,裴衍面色稍霁,剛想說幾句緩和氣氛,卻見秦妧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進了正房。

入夜,兩人一同前去楊氏那裏請安,回來時,一前一後走在廊道內。

月明花遮,映在前方女子的裙裾上,影影綽綽,瞧不出是什麽形狀。

裴衍頭一次領教秦妧的脾氣,悶聲不響的,卻還有些威懾力,至少随行的仆人們都放輕了腳步,比之平日更為小心謹慎。

上次的立威,還是有效的。

回到素馨苑,見秦妧直接進了湢浴,裴衍沒有跟進去,一個人站在庭院的石榴樹前,不知在想什麽。

薛媽媽送來補藥時,裴衍略一擰眉,将人揮退,可轉瞬又将人叫住,接過補藥,喝了下去。

一刻鐘後,裴衍走進東卧,輕瞥一眼撂下輕紗的大床,大步走了過去。

美人側躺其中,錦衾搭腰,單單一個背影都曼妙絕美。

裴衍撩開簾子,将人拽了起來。

秦妧怎麽也想不到,裴衍會這麽......粗魯。

手腕被攥緊,她被一股大力提起,腰肢纏了一條手臂。

“你......”

“配合一下。”

将人攔腰抱起,裴衍越過隔扇,走到緊閉的房門前,啞着嗓子解釋道:“母親的人在外面,看着我喝下了補藥,你也不想露餡吧。”

說着,将人放下,壓于門扉上,颀長的身軀随之傾斜,困住了獵物,“配合一下。”

話落,灼燙的呼氣,噴薄在了獵物的頸窩上。

秦妧下意識去推,卻在聽得一聲令人臉紅心跳的輕吟時,頓住了向外使力的雙手,方想起昨日,兩人在房事上的探讨。

所以,裴衍此刻發出的澀聲,是對昨晚的承諾?

秦妧臉頰滾燙,忍着劇烈心跳垂下了手,任由男人在她脖頸種下一道道齒痕。

“輕點,疼。”

她偏過頭,感受着男人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皮肉,一寸寸,極盡柔蜜。

朝堂上慣會爾虞我詐的輔臣,在房事上,也能如此游刃有餘地打幌,不禁令她既氣憤又無奈。

身體的燥意源源不斷地湧來,裴衍的眼尾撇出兩抹紅暈,昳麗妖冶。他勾起秦妧的下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知是不是補藥驅策出的偾張,竟一把掀開她的襟領,咬上了鎖骨之下的皮膚。

嬌秀的骨骼,抵擋不住獵人的“寒刀”。秦妧微張朱唇,感受到骨頭被使勁兒地搓揉。

面前的男人,似要将被補藥折磨的難耐,傳遞給她。

秦妧捂住嘴,聽着雷池之外的曼音,吓得臉色發白,可随着綢緞衣料落地,臉蛋又呈現出醉人的粉。

房外廊下,薛媽媽聽着起伏不平的氣喘,以及兩道狎昵的身影,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當腳步聲漸遠,原本還沉浸在意亂中的男子擡起眼,松開了驚吓過度的女子,“事急從權,得罪了。”

沒了支撐,秦妧貼着門滑坐在地,拿起地上的衣衫裹住自己,縮成了一團。

作者有話說:

裴小灏:祝你們終成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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