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兄弟反目,石榴花開。◎
上完早朝,裴衍如常去往內閣處理公事,面上看不出任何異常,可随着夜幕拉開,遲來的晚潮或許更具狂瀾。
當然,在得知自己帶去的女子一夜未歸後,裴池坐立難安了一個白日,連聞氏跟他談小夕梅的事,都愛答不理。
聞氏本就怄了一腔怒火,加之被如此敷衍,怒從中來,揮手打碎了妝臺上的珠寶首飾。
珠翠散落一地,噼裏啪啦滾落四處,足見屋裏的女主子有多生氣。
“鬧什麽鬧?”裴池沒好氣地翻個身,繼續躺在床上,無精打采中透着一絲未知的恐懼。
自小,他就對那位衆人口中霞姿月韻的長兄充滿戒備,反倒與脾氣不算好的二哥走得近些。
在他的印象中,真實的長兄,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做事從不吃虧。倘若那女子今早容光煥發地走出內閣,自己算是賭對了長兄在情/愛面前也不過是個俗人。可至今,還沒收到那女子的回信,又聽門侍說起長兄昨晚回府的事,說明搞砸了。
一方心虛時,另一方越按兵不動,越能制造壓抑的氣氛。裴池有些受不住這樣的煎熬,一連嘆了幾口氣,對妻子更是沒了耐心。
聞氏氣得手抖,還有些反胃,在屋裏來回走了幾圈,最後轟裴池去了書房,眼不見心不煩。
戌時二刻,裴衍從府外回來,先是去了楊氏那裏請安,其間沒有提及昨晚的事,随後回到素馨苑,靜靜坐在秦妧身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昨晚的尴尬猶在,秦妧燒着耳朵低頭做女紅,嬌美的容貌更顯豔麗。
“昨晚匆忙,沒來得及跟你說聲抱歉。”
靜默許久,裴衍開了口,聲音已恢複了清朗。
秦妧搖搖頭,他們本就是夫妻,若非有裴灏的事橫貫其中,也不會使她邁不過心坎。
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秦妧轉頭去瞧,而裴衍還保持着靜坐的姿勢,似乎猜到了來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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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人帶來了。”
久不現身的承牧将裴池像牲口一樣丢在客堂的地上,并沒因為他是侯府三爺就手下留情。
裴池狼狽不已,起身時拍了拍衣擺,确認自己得體後,拿手點了點承牧,既恨又無奈。
論拳腳功夫,誰會是承牧的對手啊!
眼下還有更棘手的事,他隐去不悅,恭恭敬敬給裴衍鞠了一躬,“大哥,小弟昨日吃酒吃糊塗了,開罪之處,還請......”
“是很糊塗。”裴衍背靠榻圍,轉了轉食指上的嶄新銀戒,從炕幾的抽屜裏拿出一封信函,丢在了裴池腳邊,“你不是一直想歷練一番,也好在朝堂上大展拳腳。”
裴池心口一縮,這個時候談及此事,定然不是好事啊!
他彎腰撿起信函,“這是......”
“想歷練要先學會吃苦,在父親和母親的眼皮子底下不利于磨砺,還是去樂熹總兵府從打雜的做起吧。”
裴池知道開罪了長兄不會有好果子吃,可沒想到長兄能做得這麽絕。
“大哥說笑了。”
“你覺得我像在說笑?明日啓程。”
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裴池較起真,“若小弟不去呢?”
裴衍低笑,“不是還有承牧麽,他陪着你去。”
陪,按着承牧的狠勁兒,與押解犯人能有何區別?
裴池怒火漸起,将信函擲在一旁的桌上。
“不去!”
“嘩啦——”
随着裴池發出拒絕,承牧拔出的佩刀,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狗仗人勢的......啊!”
沒等裴池罵出聲,額頭被一本厚厚的書籍砸中。書封是竹子所制,砸在頭上猶如石頭。
裴池眼前一白,捂着額頭後退,差點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出手傷人的裴衍。
長兄為一個下人傷了他?!
只聽裴衍冷調開腔,帶着警告,“你記着,在為兄這裏,有三個人不能招惹。承牧算一個,另兩個是衛老夫人和你大嫂。”
靜靜目睹一切的秦妧看向裴衍,心湖泛起漣漪。
裴池憤憤不平,作威作福慣了,哪受過這等氣。他随手操起桌上的茶壺,砸向了承牧。
不是不能招惹麽,他偏要試試看,看他堂堂侯府嫡子,動了一個隐衛能有怎樣的後果!
可沒等手裏的茶壺砸出去,眼前忽然閃現一道月白身影。
緊接着,肚腹一痛,整個人飛出了門外。
疼痛難忍,可他還是堅持爬了起來,抹掉牙縫中滲出的血,也不再顧忌兄弟之誼,當着素馨苑的仆人們,怒指裴衍,“一個承牧,看把你在意的,都親自動手了。可你對二哥呢,有擔心過嗎?二哥至今下落不明,身為長兄,不動用勢力竭力尋找,卻急着娶了二哥的女人,是不是暴露出了心底的貪欲,啊?!”
動靜鬧得太大,很快傳到了楊氏和聞氏耳中。
婆媳前後腳趕來,在看見滿嘴是血的老三時,楊氏怒喝一聲,示意裴衍出來見她。聞氏直接抽泣起來,控訴長子欺負三子、侯府欺負她這個兒媳。
楊氏沒工夫寬慰她,直接走到房門,用身體擋住了小兒子,問向走出來的長子,“有什麽事不能商量,非要動手?”
裴衍語氣稍溫,“母親可以當面問問他。”
朝堂上再複雜的勾心鬥角,都不曾令長子失了分寸,楊氏雖憤,但還是保有理智的。她轉頭,看向同樣憤憤的小兒子,冷斥道:“講清楚!”
身為嫡子,哪曾被一再損過顏面,裴池板着臉看向母親,将昨日安排美人的事原原本本敘述了遍。
“兒子就是為了試探大哥對秦妧的态度,才出此下策。若是情有獨鐘,那他就在很早前已經觊觎起了準弟媳,其心可誅!”
裴池并沒有想到更深的層面,譬如蓄謀已久。他只是覺得,長兄觊觎弟弟的未婚妻是件可恥的事,能撼一撼長兄那光風霁月的君子形象,為自己出口氣,哪會想到,長兄比他想得更狠、更絕情。
而楊氏,寧願接受小夫妻是日久生情,也絕對接受不了小兒子口中的那種情況。在世家中,觊觎手足的妻子,會被視為不懂禮義廉恥。
“休得胡言!”楊氏厲目而視,黑白分明的眼底浮現血絲。她指着靜思堂的方向開始攆人,“現在就去面壁,一日一夜不可進食。”
“母親!”
“還不快去?!”
裴池氣得唇色發紫,可就在他不情不願準備離開時,站在門口的裴衍不急不緩地開了口:“兒子已将老三推薦到了樂熹伯那裏歷練,明日啓程,今日還是歇歇吧。”
楊氏一怔。
聞氏立即質問道:“兄長憑什麽替我夫君做決定?”
接二連三的不順心,使得聞氏筋疲力盡,她單手撐在葫蘆門上,微彎下腰,幹嘔了下。
難言的酸楚湧上心頭,明明該借此懲罰一下丈夫的不忠,可說到底還是忍受不了裴衍給予的難堪。
面對聞氏的質問,裴衍淡淡一笑,将溫雅和薄涼融合得淋漓盡致,卻形如一把無形的刀,插進了聞氏和裴池的心裏。
裴池氣極,“我曾以為,大哥只是覺得我和二哥不成氣候,懶得與我們往來。今日才知,是根本沒把我們當家人。二哥失蹤那麽久,憑借大哥的勢力和人脈,會連一點兒線索也沒有?分明是沒有上心,亦或是,恨不得二哥死在荒郊野外,以成全你和秦妧的......”
“你住口!”
“啪——”
楊氏厲喝之時,揚手掴出一記耳光,結結實實打在了小兒子的臉上。
“再說這樣的混賬話,就滾出侯府。”
裴池不可置信地看着母親,眼眸泛紅,剛要負氣離開,卻見葫蘆門前的妻子捂着肚子轟然倒地。
“意兒!”
“諾意!”
眼見着聞氏暈倒在地,裴池和楊氏同時跑了過去。
秦妧也趕忙上前,将人抱坐起來,不斷按壓着對方的人中,“快叫侍醫來。”
**
争吵的場面,被一則喜訊打斷。
聞氏有喜了。
從山鵑苑離開,秦妧直接回了素馨苑,見裴衍負手站在石榴樹旁,她沒做猶豫地走了過去,停在了兩步之外,“三弟妹沒事,但侍醫說,不能再叫她受到刺激了。讓三弟去衛所歷練的事,暫且放一放吧。”
裴衍盯着眼前迎風綻放的石榴樹,鳳眸漾起波瀾。他這個人,心腸最硬,卻在得知府中有喜時,有了動搖。
榴枝彎彎捧紅蕾,宛如月中女子懷抱着嬰孩。石榴樹本就寓意多子多福,而這則喜訊又來自榴花盛放的五月,是個好的彩頭。
輕觸枝顫連連的榴花,他閉閉眼,掩去了情緒。
“你信老三的那些話嗎?”
秦妧搖頭,“我信你。”
裴衍從那雙盈盈水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虛影,有種墜入鏡花水月之感。
這份強索來的姻緣,也會像石榴樹一樣,年複一年花開不敗嗎?
深夜,秦妧腰肢酸澀,有些犯懶,想要沐浴時才發現自己來了月事。
讓暮荷取來月事帶,她換了一條厚綢布的寝褲,忍着腹脹躺入帳子,卻怎麽也睡不着。
半夜鐘聲起,卧房內一片漆黑,正當她忍受着若有似無的疼痛時,房間的隔扇被人拉開,一道暗影走了過來。
因着裴衍已“夜訪”過兩次,秦妧并未慌張,假意熟睡,想知道男人要做什麽。
一側的床沿凹陷,她借着夜色遮掩,半睜開眼,暗暗觀察着。
出乎意料,裴衍僅僅是靜坐在黑夜中,沒有任何舉動。
是因為被弟弟誤會,心中煩郁無處發洩嗎?
正當秦妧疑惑之際,枕邊多了一個小物件,有股木香和花香交織的味道。
等男人離開後,她抹黑拿起來,細細摸起輪廓。
最後敵不過好奇,點燃了燭臺,才發現是一個雕刻精致的木娃娃。木娃娃的頭上,還戴着個石榴花環。
裴衍親手雕刻的?
忍着腹痛,她穿上繡鞋,想去書房陪裴衍說說話兒,卻發現他帶着承牧離府了。
三更半夜,能去哪兒呢?
作者有話說:
裴小灏:老三,哥沒白疼你。
裴小池:我發起火來,誰都怼。
裴衍:一塊收拾。
哥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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