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地色變
蒼茫白雪又悄無聲息地落下來了,将顏色斑駁的宮殿複又染上無邊無垠的白,迷惘得讓人覺得只身于夢境之中。
潤玉與羅熙循着琴音走着,殿內東南方向是一座衡山之景,為殿內最高的山巒,皓雪皚皚,峰巒走勢,端的與真實的衡山并無二致,琴聲便從此間傳來。
白雪還未停,一架古琴置于崖邊,白衣公子獨坐蒼白之處,寒風起時額間碎發翩飛于臉側,那晶瑩的雪花從天空飄落,掃過他的眉眼衣袖,最後跌落在了地上與厚厚的白雪相溶無痕,端的是一副靜如畫卷之美。
那人面色沉靜如水,修長的指尖輕撫琴弦,清曠綿柔的琴音随着他的指尖撥動而悄然流淌。
果然是他……
潤玉站在他的身後,看着安靜撫琴的他,忘了一切,只有這琴音,還輕輕地在耳畔萦繞。
忽,本是對着天地懸崖撫琴的白衣公子慢慢地停滞了手,單手按住了琴弦,望着雪花飄零的長空,嘴角輕抿成線,無聲靜默。
“長琴哥哥,你的琴聲還是這般蒼寂空靈!”潤玉道。
“空?的确啊,之前是無事挂心,現在卻是什麽都記不清了。”少恭輕嘆地說着。
“這位是魇獸?”少恭看到潤玉身旁的少年,問道。
“正是,昨日喝了公主的昙花釀,沒想到今早竟然化作人身了。”
潤玉說着,溫柔地看了看羅熙,眼神裏滿是寵溺。
“昙花釀?”少恭默然疑惑了片刻,卻又笑道:“看來魇獸當着與蓬萊有緣。”
“此話何意?”潤玉問道。
“大夢三生,醉過方能看清。玉兒你看這衡山,可有什麽不同?”少恭道。
潤玉于崖頂放眼望去,只見山巒被蒼雪覆蓋,山下亦是白色無垠,天地幾近一色。
三人逐漸被紛雜的雪花湮滅于天地間。
“只剩慘淡白色。”潤玉道。
“你看,我們也被天地吞噬了。這便是所謂的天道,萬物渺小如塵埃。”少恭道。
“怎麽會呢?”一旁的羅熙看着二人為了風雪而悲哀的神色,眨着墨綠清亮的眼睛,自他眼裏生出的透綠光亮,讓這天地間的漫然白雪也頓時失了色。
那眸裏的光,帶着蓬勃的生機,融化了天地間的風雪。
他不過對着雪花幹淨地笑了笑。
一時,天地變色。
大雪驟然停了,從他腳邊生出的綠意推着殘雪一路融化開去,浩浩湯湯的,唯恐染不盡這單調的天地。
這時,萬物逢春,天地之間只剩郁郁綠意,瞬時恢複了蓬勃生機。
深冬時節,花草卻各自鮮妍。
“長琴哥哥,你看,白雪不見了。”羅熙略有些得意地對着少恭說道,又眨着清亮的眼睛看了看潤玉,像是想要得到他們的表揚。
“小熙!你怎會……”潤玉還未說完,少恭忽地便大笑起來。
“今日多謝魇獸讓我見識了何為天道,少恭受教了。”
“長琴哥哥?”潤玉喚道。
“玉兒,我倒希望你永遠也不懂。”少恭沉淡說道,眼底溫柔。
草木蒼郁,誰也不曾想到此處将将還被蒼茫大雪覆蓋,三人站在衡山之巅,山下依舊是一片慘白,雪花蒼茫散漫地飄落下來。
“天地之間真能尋覓一方蔥郁嗎?”潤玉心裏默然想着。
三人下山。
少恭雙手抱着琴,走在前面,他尋覓多年的答案,今日終于尋到了。
一片殘存的雪花從潤玉的肩頭落了下來。
潤玉看着路旁的春色,又看了看雪花,有些恍惚。
羅熙像個孩子般,不安分地走着,摘花弄草,偶爾挂在少恭的脖子上,少恭也不惱,二人談談笑笑,仿若相識已久。
他偶爾也拉着潤玉的衣袖,潤玉也任他拉去。
三人散漫地下了山。
只是,他們都不曾發現。
身後的蒼郁綠意,終究被大雪覆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