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挑撥離間
來人是楚珣。
楚總進屋不看別人下意識先找兒子,水樣的目光從楚晗眉心快速掠過。
陳煥一瞅見楚總父子倆那不善的眼神一對,就也明白過來。他今天上一大當。楚晗一人沒有三頭六臂,又不能分身,怎麽能把整個501基地鬧個天翻地覆大隊人馬圍堵都抓不住那小子?
爺倆見面也沒有黏糊熱乎,都不打招呼。其實在外人眼裏,這兩個人就不太像父子,外表年齡差更像兄弟,都長得很好。
楚總确保自家寶貝兒沒受傷就放心了,細長俊眼帶着笑。
他第二眼看的就不是楚晗,別有深意盯着房三兒。
房三爺裹着楚晗還壓在地上,身上羽絨服早被撕成一片一片扯沒了。空中旖旎地飛舞着幾片鴨絨鵝毛,落花似的落在倆人身上。混戰中領口也被扯開,露出布滿水汽的胸膛,整個人濕漉漉的,右肩吃進子彈的地方流了一點血。
平時不顯山露水,激烈戰鬥中方顯神俊潇灑……
而且,小房同學眼珠子精明靈活得很,完全沒暈,吃麻醉彈就跟吃糖豆兒似的,多吃幾顆也無妨。
房三兒避開楚總逼視,似乎也不太甘心,慢慢騰騰起身離開壓着的楚少爺。這回救兵來了,也不用再倉皇逃竄,房千歲抹一把右肩傷口,大大咧咧往牆角一坐,帶血的指尖伸到唇邊舔了舔,神态張狂地面對四下圍住他的人,一笑。
“小陳,怎麽了啊這是?孩子得罪你了?”楚總手指輕輕一碾,對陳煥笑着。
“哪——能啊?小晗這麽些年也是我看着長大的,說什麽得罪不得罪,沒他事兒,咳!”陳煥面對楚總,立時翻篇兒換出一張笑模樣。
“哦,沒他事啊?動用501行動部隊六百多人兵力,就追這兩個小子?他倆犯了多大罪過,鬧成這樣,我想聽聽?”楚珣笑得簡直能融化室內溫度,腰往旁邊櫃子一靠。一雙大長腿無論怎麽擺,都惹周圍一圈人往他這兒亂瞟。
“咳,咱這不就是,為了那位姓房的小朋友,請來研究所裏見個面,談一談……這全都是誤會!”自己人全被壓制,好漢不吃眼前虧啊。陳煥從基層最底下混上來的,拜過各個山頭,熱臉冷屁股見得多了,一貫能伸能屈。
楚珣點點頭,笑問:“可是我聽小晗說,你們從哪弄來一個四百多歲的神秘實驗體,一直悄悄養了準備開顱,這事你沒向老總打報告吧?這麽重要事情,涉及圈裏很多規矩。你不是新來的,也該懂規矩,能亂來麽?”
陳煥左支右绌都頂不過來,忙說:“這才幾天嘛,手頭事忙沒來得及,明兒一早就給老爺子打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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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楚珣善解人意地說:“我也知道你事忙,照顧不來這大攤子。我昨天專程去過西山別墅,替你彙報過。
“小陳,如果你不介意,這事我來負責,這幾個月暫時替你接管501的事情。
“文件我也帶來了,上面意思你回去慢慢消化,就這麽辦吧!麻煩你了,把你手下人領走,幾個樓的鑰匙我已經先拿了。”
陳煥面僵:“……”
……
楚珣句句話面帶笑容,從風衣內兜捏出幾份牛皮紙公函,春風化雨手輕輕撩在桌上。幾個普通信封,卻好像千斤重的幾道谕旨,劈裏啪啦兜頭蓋臉砸給陳煥,當時就砸變了色。
陳煥整張臉都變成那種被人打腫的青色。
楚總全都知道了……
這人不是一直身體虛弱在青島療養,好幾次傳聞快要挂了快死了嗎?
竟然還能躲開所有視線悄悄回京,而自己一點防備都沒有……他原想做個套釣姓房的小崽子,卻沒想到,有人早就給他下了套,是要釣他,等他犯個錯誤。螳螂捕蟬,屁股後頭他媽的跟着一對兒賊精賊精的老家雀,等着叼他後門。
楚晗與小房肩挨肩坐在牆邊。他不作聲直接從自己襯衫上扯下一塊,幫房三兒把紅腫的右手小臂包了。
房三兒深深看他一眼。
楚晗自己也有“春風化雨手”,玩兒溫存體貼很有一手。
他也不是沒長那一雙惹眼的大長腿。楚珣有的他都有,沒有的他也有。他只是沒他爸那麽風騷,随便在外人面前也愛現,真沒轍……
他爸與陳總也算一對相愛相殺的老相好,鬥了多年竟然越鬥越勇。楚珣比陳煥還小五歲,一張嘴就不客氣,直接喊對方“小陳”。陳煥是基層出身的特工,從底下一步一步上來的;楚總不一樣,家族庇蔭,樹大根深,也确實精明強勢有能力,這麽些年事事處處壓陳煥一頭。直到若幹年前一場意外,楚珣在一次出國行動中遭受重創,差點兒陣亡,回來之後身體就不太好了,迅速退出一線。那件事好像發生在加拿大,具體涉及國家機密,沒幾人知情。大夥只知道楚珣因那次受傷獲得很高待遇,記了一大功,四十歲官拜少将。
功勞和将銜是用流血犧牲半條命換來的,也算是半輩子為國家鞠躬盡瘁。
當然,楚總心裏最介意的,是用自己半條命也沒能把楚晗換回身邊。他想離開北京,就被迫把兒子留下。如果想讓兒子遠走高飛,就必須他自己留下。父子之間總之必須留一個圈在京城。
楚晗倒不會介意父子之間任何事。他一直非常信任楚珣。
他就這樣對爸說的:“大寶貝你放心,回俺爹老家踏實養老去吧,其他事情都放下。你能做到的一切事情,我都能代替你做到。不然你當初造我出來幹什麽用?”
他也見過世面,今天就是一出臨陣奪旗換帥,沒大事。陳煥借楚總傷退機會上位,順勢把501基地往自己那條路上帶歪過去了,成了自家一畝三分地,實驗室裏很多事情做得比較過分,引人非議。雙方早就互相看不順眼,楚總這次出來就是奪盤,把原先自己那片山頭攬回來。但他知道陳煥不會輕易交權,幹脆先下手為強。這種兵臨城下威逼奪權的鬥争常有發生,雙方心裏都有數。
楚晗對小房打個眼色,悄悄話:“你甭擔心,我爸接管這裏,不會怎麽樣你。肩膀要包上嗎?”
“破了點兒皮,我什麽時候需要包?”房三兒眯眼瞄着房間對過那倆人,意味深長:“你以為你爸就不會抓我?”
楚晗心想,我爸抓你幹什麽?
房三兒管楚晗要了兩粒薄荷糖,嚼來嚼去笑得很浪,瞄楚總的眼神,有幾分桀骜,又分明有酸不溜丢的看不爽。
大樓裏控制機要的人員換了一撥。陳煥心知肚明今天大勢已去,不甘心也得讓,緩而圖之。上了歲數的體面人,不能跟小年輕似的禁不住事兒暴跳如雷,也就不做無謂掙紮。這人往椅子上一坐,左腿橫了搭在右膝上,頗有風度一笑:“成,楚總,今天真有你的。”
陳煥一指:“實驗體就在裏面,還活着,我可什麽都沒做。那人我今天完完整整交給你,以後關乎那個人的任何事情,我就不負責了。”
楚總笑着點頭:“成,小陳,你安心休假吧,我從現在給你放長假了。”
陳煥:“……”
陳煥咬着下唇運氣,突然一指牆角坐的人:“那位姓房的朋友,也是楚總這次出來的目的吧?”
所有人注意力全部罩到屍櫃旁邊閑坐的兩個年輕人這裏。陳煥冷笑一聲:“也是,十幾年前老冤家了,楚珣啊,你也沒忘了有房三兒這號人!
“今天這人正好也請來了,難得機會,楚總,順手把這人也領走吧?
“你們兩位也是江湖上老熟人,呵呵,不用我互相介紹?……嗯?小房先生?”
陳煥一錐子就見血。
楚晗才聽到陳煥頭兩句話腦袋裏已經“嗡”得一聲,喉頭塞住不語。
在今天之前,他就沒有從房三兒口中聽到這人主動談及“楚珣”二字,也從未聽他爸提過姓房的,除了那天莫名其妙沖進他公寓拆他馬桶企圖“抓現行”。十幾年前發生過什麽?這兩個早就認識?
“我跟小房先生的事,我會慢慢招呼,你就甭操心了!”楚總可能料到姓陳的來這一手,迅速看了楚晗一眼。目光沉靜柔和,就是一副最好的安慰劑。
“是啊,是啊,您幾位敘舊,我多管閑事兒了哈……小晗,剛才是叔叔得罪你了,誤會誤會,你千萬不要記仇!我先走一步,咱倆改日再敘!”陳煥今天與老相好楚總相殺痛失一局,當然不甘心,這就是臨走來一招回馬槍。他之前還想從寶雞請“神刀張”過來,幫忙撬醒植物人,結果神醫張文喜根本不買他賬,就不來。張文喜也是楚總一個派系的人馬,必定就是楚珣在背後處處掣他的肘。
“陳叔叔,今天得罪。您慢走,改日登門給您賠不是。”
楚晗客氣地擡手,又一抱拳,從容大方。
即便心裏是一片混亂,水漫金山,巨浪滔天,表面上面色如常。
他那時其實有點兒難受。多年習慣地壓抑自己,難受也很有尊嚴地不讓別人看破。
可能人都是自私而自戀的,都愛自以為是,楚晗後來反省自己也是如此。他已經心思蕩漾地把小千歲劃到情感深處最隐秘的保留地裏,粉筆圈出一塊地盤,把小房子圈起來,精心照顧甚至想要護着對方,生怕照顧得不夠貼心。許多事情只有他們兩個互相分享,好像小千歲是屬于他的秘密。兩人之間有種知己般的友誼。
過去二十年裏,也數不出幾件真正讓他暢快得意的事情。卻沒想到,他連這麽丁點快樂的小秘密在他爸面前都沒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