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龍鳳相争

駕鳳而來的指揮使大人,是奔着他們三人一起殺過來的,一個活口都不想留。

鳳飛鸾一雙細長俊眼燃着火苗,唇齒間咬的也是要将他們幾人扒皮抽筋的恨。他堂堂一個靈界指揮使,這麽多年确實過得太奢侈安逸,沒被別人這樣耍過,着實丢臉。

神都南面陷入叛軍攻城之戰,城內一片混亂,鳳飛鸾從宿醉和昏迷中清醒過來。

醒來之後,一聞身上亂七八糟氣味,就明白身邊不對了。

他太大意了。後脖子被人戳了穴道的地方殘留着酸麻感覺,他竟然翻牌把倆奸細召進府,差點兒一命不保死在對家手裏。這樣愚蠢透頂的失誤,不會再犯第二回。

指揮使大人慣會識人辨息,其實認得水族龍子氣味。昨夜受了刺激心情抑郁,酒喝略多,酒水混合體內壯陽丹的藥力,讓他身軀酥軟昏昏欲睡,五感的警覺意識就懈怠了。但他仍然清楚記着,他召來侍寝的廖氏兄弟,身上氣味不對。他是整個人軟掉了,察覺對方氣息不對,也混沌了,竟然放跑兩名奸佞。

他頭發上,臉上,脖子上,都是一股遭人染指後的龍精氣味。他不僅聞出那是一頭水中靈獸,而且是一條十八九歲年輕小龍。有膽量敢闖入神都地界,混入他的府邸對他這樣羞辱侵犯的,估摸也沒第二個了。

大批衛隊親兵随即包圍廖府。廖宅已是人去樓空,奸細們早就跑沒影了。

搜查的人回來禀報,在某府房梁隐蔽處,搜出兩具被封了魂魄的屍首。可不就是姓廖的哥倆倒黴蛋,身軀都僵硬了。

被窩裏的寵妾被人調包,簡直荒謬,奇恥大辱。鳳飛鸾甚至沒理會攻城的叛軍,把令牌丢給手下去收拾永定門的殘局。他騎上九頭鳳一路狂追,徹夜趕路,就是要攆上楚晗他們。

掐架互毆一旦見血,就是惡鬥升級。雙方都動了心頭真怒,就是要鬥一場你死我活。

吃了這一箭暗算的人,也是個有手段和血性的,能善罷甘休?

被射穿的羊毛毯子,在空中炸開炸成一堆碎片蕩然無存。房千歲長發垂肩立于樹梢,俊面上挂着血痕,眼底蕩出一片殷紅,忿怒直視天上的人。

端坐在九頭鳳上的指揮使大人,移下眼罩。原本美豔的五官顯得陰鸷猙獰,這一路追來,就是新仇舊恨都攢一坨了。

他當時從昏迷中醒過來,臀部那地兒撐裂劇痛,一摸才發現亵褲上居然有血,後面被人下手插了一柄堅硬粗大的棒狀物……這筆賬不算一算,他個靈界指揮使的面子都沒處擱。

小白龍在人間換過一副皮囊,面孔陌生認不出,但只看身法氣度,也能辨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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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飛鸾盯着樹梢上的人:“我一路在想到底是哪個,果然是你……”

“吃了我一支靈箭還能站立不倒,也就是你了。”

“六十年不見啊,三太子。”

鳳飛鸾悠然端坐雲中,口吻傲慢冰冷。

房千歲哼了一聲,後悔昨夜只是點了這厮穴道,插了菊花,沒有直接擰斷對方脖子。一念之差,心不夠狠。

鳳飛鸾在雲端一吼:“不必頑抗了,速速跪下受死吧。”

房千歲不屑地回了兩個字:“憑你?”

那杆射靈箭是插在房千歲右肩。

肩頭的怒氣吹揚起長發,房千歲在指揮使猛地扯動靈箭細線時順勢騰空躍起,不顧錐心疼痛在空中蕩起一個大漩渦。

樹下眼睜睜看着的兩人,沈公子是純看熱鬧,不懂法術,楚晗是看門道。他看出下小千歲竟然是從右肩碗大的傷口處抓了一把鮮血,往空中潑灑。手邊無水可用,房千歲毫無畏懼,就以血代水!樹頂瞬間卷起血汽漩渦,中間是一個蘑菇雲狀的龍卷風柱,直通天穹,像要把天空捅一個帶血色的大窟窿。

勁風中間夾雜了淩厲射人的水浪,血霧化作一團一團暗器飛镖,噼啪飛濺。四周一片蒼茫,神州大地震動失色。

這龍卷風的力氣,能掃平一片村莊,能讓巨輪在江上沉沒。

山巅,林間,遍地飛沙走石,煙塵漫天,什麽都看不清。靈獸英招在滅頂飓風中匍匐在地,鴕鳥狀一頭紮進樹坑,抖動倆大翅膀護住頭顱。沈公子死死抱住楚晗。兩人蜷縮在英招的大肉翅下面,禁不住那兩個瘋狂的家夥拼鬥厮殺,快要被風卷走了。

九頭鳳哪禁得住這股神力,直接被卷進巨大的風眼,慘嚎着羽毛紛飛,所有的尾翎一瞬間卷禿了!

這分明就是兩敗俱傷的搏命的打法。

“你……狠……”鳳飛鸾吃驚滾落鳥背,長發霎時間在風中蕩滌散亂,帽冠翡翠珠花都飛了。他身軀被無數片狀的水浪暗器擊中,仍不甘心撒手。絲線繃到最緊仍然不斷,兩邊牽着兩個人,就這樣全部攪在龍卷風裏。

房千歲右肩上又一股血噴出,卻也不躲,攀着那根帶血的降靈繩一路而上,十成十的掌力狠狠拍向鳳飛鸾的面門胸膛……

龍卷風最終消失天邊,漫天砂石逐漸散去。一片片雀翎凄涼飄下,九頭鳳凰的尾巴禿成一只鹌鹑,被卷得已不知去向。

山腰上埋伏的弓箭手部隊,鬼衛校官,被卷走很多人,一路卷到騰格裏沙漠去了。餘部七零八落地歪倒,戰鬥力全垮。

風眼裏滾出來的兩人都很狼狽。鳳飛鸾挨了幾掌,捂住胸口,難捱地咬住下唇,唇角漏出一線純紅色鮮血。

房千歲扯開的斜襟蒙古袍裏露出亵衣胸膛。平時神隐的黑龍紋身伸開利爪,騰雲駕霧,顯露殺機。那些靈氣妖異的龍紋,沿着後背的肌肉紋路蜿蜒至鎖骨。龍爪在肩頭浮動,呼應着頸上勃動的青筋。

房千歲從發跡線內湧出一絲血,淌過眉骨,臉龐,從下巴滴下來。

血光潑面更顯戰鬥中的無懼,眉目鎮定。

他們在一處狹窄山谷中,兩側百丈石壁。房千歲是一爪楔入石縫,挂在左側峭壁。鳳飛鸾挂在右面峭壁。兩人中間還繃着一根血線,誰都不肯放,又誰都拽不動對方。

這種掐架旁人攔不住。楚晗心都攥一團了,忍不住吼:“你兩個,先別打了!都停手!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要傷對方成這樣?”

沈承鶴噗得吐出一嘴土渣:“我說,倆爺們兒之間,多大個事,咱不能坐下先聊聊?免得傷及我們這些無辜啊。”

鳳飛鸾怨怒地盯着小白龍:“你敢下手碰我,對我做那種、那種大不敬的猥亵惡毒之事,我饒得了你?”

房千歲輕蔑地噴道:“我碰你?回去自己照個鏡子,一身鬼氣醜八怪臉,你也配?”

一向以美貌自恃的鳳指揮使,快要氣得頭上長犄角了。

楚晗:“……其實他也沒有,沒碰你。”

沈承鶴:“……卧槽,你被姓房的‘碰’哪了?!”

鳳飛鸾:“有你說話的地方?你兩個給本宮閉嘴!”

“我閉嘴,好,我閉嘴。”已經掐成這副慘相,沈公子反而沒一開始那麽害怕:“你倆多大仇?是你殺了小白龍的爹還是他搶你老婆?卧槽倆男人之間,只要沒殺父奪妻之恨,多大點兒破事啊。”

鳳飛鸾隔空噴沈公子一臉血滴:“潑皮滾開!!”

這仗就是越鬥越怒,越打越真,讓哪一方先罷手說不打了,豈不等同向對方認輸乞降?以這兩位爺的脾氣和身家地位,碰上對方是萬萬不能怯陣乞降,以後在江湖上甭混了。

楚晗他們只知其一,尚不知其二。這次叛軍攻城,規模不大,對神都而言是小打小鬧,掀不起大浪。數十年前,京畿附近塘沽口一戰,才是讓雙方都記憶猶新的慘鬥。那一戰,正是神都鬼衛的炮船戰隊在海上圍剿叛亂的水族。

無論在人間還是靈界,但凡法度之下,疆土之上,必然有人選擇做行屍走肉殘喘于淫威之下,但求寒來暑往,家道平安;也必然有人選擇任性妄為,半生桀骜不馴龍性難撄,面對天界神威不屑一顧,始終不願屈膝歸降。人各有志有節,獸亦有義有道。神都指揮使在華夏疆域上行走這麽些年,降不住收不服的、最為肉痛一根刺,就是白山黑水碧波潭下某條孽畜了。

塘沽海戰,讓指揮使大人元氣大傷,退回府裏喘息修養,專心煉丹補氣補血,幾十年沒跟外人再打過架。

那一戰也讓小千歲受了重創,被震出靈界吸入黑洞,穿過界了,浪跡天涯六十年沒回來。

楚公子要是知道這樣淵源,也就明白兩位爺為什麽見面就死磕。

兩人只喘息片刻,再次陷入惡鬥。

剛猛的掌法、妖孽的身形纏鬥在一起,雙雙撞向一側石壁,岩石崩裂。一塊塊岩石在房千歲的利掌下剝離,襲向鳳飛鸾。鳳飛鸾後退狠狠撞向另一側懸崖,房千歲飛撲上去一掌。鳳飛鸾猛抽身躲開,那一掌在岩石上拍出一片巨大的皲裂痕跡,土方悍然坍塌……

鳳飛鸾怒不可遏:“三太子你好大膽子!本宮是代天帝執掌靈界的指揮使,有靈咒令牌射靈箭為憑。你一次次公然藐視我,還敢出手傷我?你不怕天帝降罰誅你三代九族!!”

“天帝罰我?哼。”房千歲威脅道:“指揮使大人關起門來幹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你自己心裏清楚。敢不敢與我上達天庭,看看被剝皮腰斬滅九族的是哪個?!”

一句話黑到指揮使痛處。鳳飛鸾語塞,面孔憋紅。

楚晗一把拎過沈公子吼道:“你就傻看着?攔住他兩個,讓那個鬼衛住手!”

沈承鶴愣道:“我攔住他兩個?我攔得住誰啊?”

楚晗:“那個鬼衛不聽你的,難道會聽我的?”

楚晗就知道鶴鶴與那位鳳指揮使一定不清白,既然不清白,總能說上話吧?

沈承鶴支吾道:“他他他會聽我的?卧槽你管不住你被窩裏的人,老子管得住我……”

他後半句話咽了,沒敢說出來,老子難道管得住我睡過的人嗎。而且這也不是老子睡過的,是那個美男睡了我啊,真他媽丢臉!

沈承鶴仰臉望着他平生所見的頭號絕世大美男,鼓起勇氣嚷道:“美人兒,你聽我說,你快下來吧。姓房的也不好惹,他家男丁多着呢待會兒全都來了,咱不跟他打了成不?”

“你跟老子也算萍水相逢相好過一場,眼看我這要走了,你不用太舍不得我,別追着掐我們!你好歹救過我一回,你強迫老子幹那些事兒,我不跟你計較!咱倆人兩清!”

沈公子不說這話還好。

他竟然把龌龊見不得人的,都給抖落出來。

鳳飛鸾惡狠狠盯着他,齒縫裏哼出聲:“你既然都說出來,今天還能留你小命?讓你們将來憑此把柄構陷本宮?!”

沈承鶴:“我、我構陷你?”

鳳飛鸾二話不說,撇開房千歲直奔沈公子,一掌削下去就是痛下殺手,不念舊情。

沈公子眼前白光一閃,冥冥中覺着自己天靈蓋要裂。楚晗推開他。倆人抱頭打滾閃身,指揮使大人一掌劈飛一棵樹,又是一陣土石轟鳴。

鳳飛鸾随即被房千歲扯住一條腿,指力一掰,有骨骼碎裂的響聲。

這人痛得大叫,俊臉立時扭曲,轉身再次與房千歲殺成一團……

陷在局中的四個人,錯綜糾纏,也是各懷心思。

沈承鶴是最矛盾一個。他舍不得,不忍心瞅着美男被小白龍噼噼啪啦一頓巴掌給拍扁了。

要說他心裏沒有觊觎指揮使大人的美貌,沒有反複回味一場露水夫夫的美妙刺激,沒惦記着回床再搞一趟把對方摁趴操上一次,那絕對是騙人的!可是別說把對方搞一趟,大美男是想直接要他的命,絲毫不念枕邊恩愛。跟美男的狠毒行事手段比起來,沈公子一下子對自己的人品和床品都充滿認同感。他絕對是個善良厚道的好男人,憐香惜玉的好小攻啊。

鳳飛鸾那時,是打了鐵石心腸前來滅口。他與沈公子一夜風流,有了茍且。倘若在靈界傳揚開來,被歹人利用,絕不會有好下場,百年修煉都泡湯了。他一時對個大活人動了凡心,原本想瞞住周圍耳目,私相交好,沒想到一下子就被兩個假廖大人撞破。他心裏已知昨夜肯定失言,透露了自己與沈公子的奸情。

這位不成器的闊少爺竟然自己逃跑,與仇人混成一路,這就是斷了他最後一念仁心,讓他極其失望失落。

兩相權衡,指揮使大人還是愛自己更多點兒,只能犧牲掉這個皮香肉美的炮友,不弄死真不放心。

指揮使大人是受制于戒律天條,三殿下又何嘗不是?

房千歲威脅指揮使上天庭評斷,就是句威脅,他怎麽可能告發對方的風流韻事?一對仇家,如今是一條線上暗作掙紮的魍魉小鬼,又都不能對身邊人明言。

六十年前塘沽海戰,終究過去那麽多年,當事人都往陽間游歷一番回來,眼界胸懷就不一樣。結交了知己,嘗到世間冷暖情愛的滋味,如今在小千歲心裏,滿心滿眼都是博他歡喜的楚公子,其他事都灑脫地一笑置之。只要你鳳飛鸾不動楚公子,不害我心上人,放我三人平安離開,從前在靈界争強奪權那些破事,既往不咎,懶得跟你計較。

人獸殊途,才是三殿下的最痛處。哪怕再修煉幾百年,他與楚晗相隔兩界八百年壽數,都不算一個時代的人,楚公子難道會願意抛卻一切為他留下?

……

只有楚晗的心思,才是最簡單、最單純的,毫無雜念。他與指揮使無冤無仇,不恨對方。他眼裏看到的就是插在小千歲肩膀上拔不出來的那支箭——多疼啊。

他寧願那柄箭插在自己身上。

他心裏喜歡和愛護一個人,是願意替對方承擔一切磨砺和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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