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容修将渾身髒兮兮的沈煜鈞帶到了自家大哥面前,生性潔癖的李容毓目光清冷的看着沈煜鈞那一身滿是污漬的髒衣服,沉默不語。善解人意的李容修立刻說道:“反正這裏離學校也不遠了。我想帶着沈煜鈞走過去,然後讓他在我的寝室裏換下衣服。”
之前沒交情也就罷了,現在大家都認識了,他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沈煜鈞這麽悲慘。更何況他這麽做還能惹得沈家不痛快,簡直就是一舉雙得。
李容毓聞言,秒應道:“好。”
頓了頓,又補充道:“讓李十護送你去學校。晚上放學後不要亂跑,等我來接你。”
仿佛叮囑三歲小孩兒的語氣讓一旁的沈煜鈞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裂開的嘴巴牽扯到破裂的傷口,瞬間的疼痛感讓沈煜鈞輕輕嘶了一聲。看的李容修幸災樂禍的說道:“該!”
沈煜鈞臉上表情一滞。李容毓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沖着沈煜鈞說道:“容修他從小被我們慣壞了,還請沈公子多擔待。”
心知肚明李容修一定把自己的老底兒都交代出去了,可生性機警的沈煜鈞依舊在大庭廣衆下保持着自己倔強魯莽不用腦子的僞裝。他沖着李容毓搖了搖頭,直截了當的說道:“怎麽會,我應該感謝修少幫我解圍才是。要不是修少,我今天一定被他們揍慘了。”
李容毓留意到沈煜鈞在說話時故意露出一臉的不服氣,他擡起右手用手背擦了擦破損的嘴角,然後嘴硬的歷數自己在過往的交鋒中,一般都占上風。大概是覺得李容修和李家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底細,心中不自覺還是有些放松的沈煜鈞忘了掩飾自己的眼神。那幽蘭色的眼眸中,是一片波瀾不驚的沉默。幽然深邃,古井無波。
李容毓忍不住心下暗嘆。曾聽古人雲卧薪嘗膽,忍辱負重,李容毓之前沒見過這樣的人。可現在看到沈煜鈞的表現後,他突然有種“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慨嘆,并且心中隐隐的開始擔心起來——
自家弟弟那麽單純,能應付得了這個看似倔強沖動,內裏心機陰沉,連對自己都能狠到這種程度的沈煜鈞嗎?
想到這裏,李容毓不動聲色地看了李十一眼,李十默然颔首。表面粗枝大葉實則善于察言觀色的沈煜鈞将兩人的互動看在眼中,很不以為然的勾了勾嘴角。在他看來,他與李容修乃至李家的往來只不過是一場利益交換。除此之外,沈煜鈞并不想與李家有任何瓜葛,因而李容毓的擔心實在沒有必要。
他靜靜站在一旁,聽着李容毓對李容修仿佛叮囑兒子一般的說了一番話。然後黑色的巴赫緩緩離開,街邊只剩下他和李容修,還有一個面無表情地黑衣李十。
沈煜鈞默默的看了一眼李十這一身眼熟的裝扮,渾身隐隐作痛。他想起了當日在游艇上面,被李家衆保镖群毆的一幕——要不是因為那一天晚上的傷上加傷,他也不會在今天被沈棕銘揍的時候無力還擊。所以歸根結底,他今天之所以會這麽狼狽,李容修和李家保镖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李容修轉頭看着沉默不語,目光閃爍的沈煜鈞,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想什麽呢?”
沈煜鈞回過神來,看着眼前因為好奇而略略睜大了眼睛,微鼓着腮幫的李容修,搖頭說道:“沒什麽。”
打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沈煜鈞就發現了李容修的表情和微動作特別豐富。從心理學上講,這樣的人通常性格開朗,樂觀,對外界沒有過強的防備。簡而言之,就是被身邊的人保護的很好,沒經歷過多少現實的挫折。所以在對人對事的時候,反應也會更加純粹。
在沈煜鈞看來,和李容修這樣的人在一起也挺好的,因為秘密已經被暴露,不需要違背本性的遮掩。更不需要絞盡腦汁的猜測對方在想什麽(看表情就一目了然了),所以就沒啥壓力。
而在李容修的眼裏,沈煜鈞也是個值得他關注的人。就好像被圈養久了的家貓有時候會好奇野貓的生存環境一般,李容修對沈煜鈞的好奇,大多建立在沈煜鈞是怎麽在沈家的刻意忽視和打壓下,還能做到現在這種地步。
對于生活的順風順水慣了的李容修來說,沒有家族支持家人陪伴的日子,簡直令人無法想象。
不過這個時候的李容修并沒有意識到,沈煜鈞其實并不是什麽野貓,而是一只心機陰沉,善于僞裝隐藏自己的花豹。雖然兩者同屬貓科動物,可危險性卻是天差地別。屬家貓類的李容修如果毫無顧忌的敞開自己柔軟的肚皮和并不鋒利的爪子撩閑久了,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一行三人邊走邊聊(準确的說是沈煜鈞和李十走,李容修自顧自的聊)的向學校的方向前進。路過的行人們面帶異色的看着這風格迥異的三人——
一身黑衣的李十,破破爛爛的沈煜鈞和明顯養尊處優,性格驕矜的李容修成為這一路上最特別的風景。這樣的關注一直到三人走進了學校以後,無法進入學校大門的李十站在門口目視着李容修和沈煜鈞朝寝室的方向前進。直到看不見人影了,方才轉身離去。
另一廂,毫不在乎周圍同學們竊竊私語的李容修帶着沈煜鈞穿過圍觀的衆多學生老師,來到自己從來沒有住過只在平日當做聚點休息的學生宿舍。由于李家的財富和李容毓的強烈要求,李容修在入學的時候就申請了當年李容毓念書時住過的單人宿舍,宿舍裏面的陳設這麽多年都沒變過。李容修甚至還在衣櫃裏面還放了一套當年李容毓穿過的舊校服,表明哥哥曾經存在的痕跡。床頭桌上也擺放着李家衆人的全家福。
沈煜鈞站在地中間,環視着這間面積雖然小,但被人拾掇的幹淨整潔又很溫馨的單人宿舍,神情略有些恍惚的想到了母親沒死時,兩人住的那間小房子。
李容修将洗的幹幹淨淨的舊校服拿出來遞給沈煜鈞,指着洗漱間說道:“快去洗澡換衣服,你太髒了。我真是不敢相信,我這一路是怎麽忍受着別人非議的目光走過來的。”
頓了頓,忍不住沾沾自誇道:“我真是個善良的大好人。”
面對李容修如此不要臉的自誇,沈煜鈞除了翻白眼,只能接過校服走進洗漱間。半個小時後,頭發濕漉漉還淌着水兒的沈煜鈞從洗漱間裏面走出來,李容毓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正合身。然而李容修卻炸了毛般的從床上跳起來,一臉不能忍受的表情沖着沈煜鈞說道:“你怎麽不把頭發吹幹就出來了,你別弄髒了我哥哥的衣服。”
沈煜鈞再次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走回洗漱間将頭發吹幹再出來。而客廳裏面的李容修也跟着走了進來,拿起毛巾架上挂着的白色毛巾,吩咐沈煜鈞低下頭來,為他擦幹脖頸。
李容修的動作習慣性的輕柔,柔軟的毛巾輕輕觸碰着溫熱的脖頸,給人以溫柔的錯覺。自母親死後,從來沒被人這樣對待過的沈煜鈞不覺一怔,然後伸手搶過李容修手上的毛巾,粗聲粗氣地說道:“你弄得我脖子發癢,我自己來。”
李容修不滿意的撇了撇嘴,倒退兩步,抱着胳膊靠在門邊上,一臉嫌棄的說道:“不識好人心。”
說完這句話,李容修不知想到了什麽,轉身出去開始打電話。
眼看着沈煜鈞把自己整理妥當以後,李容修又指揮着沈煜鈞坐到床邊,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醫藥箱,跌打酒和紗布棉簽分別擺好,沈煜鈞看着李容修的準備,忍不住逗弄李容修道:“怎麽,這會兒就不怕我弄髒了你哥哥的舊衣服?”
“沒事兒,我突然想到你根本不必穿我哥哥的舊衣服——我給趙琪俊打了個電話,讓他按照你的尺寸去後勤部再領一套校服過來。你有新衣服穿了。”李容修說着,有傲嬌的吩咐沈煜鈞把身上的校服脫下來。對于李容修的折騰勁兒,沈煜鈞已經無語了。
沒過兩分鐘,得到李容修的吩咐就跟得了聖旨一般不敢違拗的趙琪俊氣喘籲籲地敲開了宿舍的房門,一陣刺眼的陽光迎面撲來。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然後又睜開的趙琪俊目瞪口呆的看着宿舍裏面的場景——李容修一只腿撐在地上,另外一只腿半跪在床上,上身前傾,右手溫柔的撫摸着身前那人線條流暢,寬闊偉岸,肌理分明的後背。
他的身前是一位脫得精光只剩下三角褲頭的面生男孩兒。男孩兒的四肢修長勻稱,渾身的肌肉線條流暢優雅中包含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力量,他形容懶散的半卧在床上,一只手撐着頭,百無聊賴的撥弄着身前疊的整整齊齊的校服,宛若一只正在休憩的花豹。聽到身後房門響動的聲音,男孩兒與李容修不約而同地回過身來。
霎時間,一張五官輪廓十分深邃,明顯帶有混血血統的英俊到有些邪肆的臉龐映入眼簾。趙琪俊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手裏捧着的校服重重的落到地面。他伸出食指顫顫巍巍的指着裏面的兩個人。半日,忍不住哀嚎道:“修少,你怎麽……我要與沈家勢不兩立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