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會審

天魔宮有個肅殺堂, 是個相當于明朝錦衣衛衙門一樣的存在。

此刻堂中亮着綠幽幽的光,魔尊大人端坐在長案後面,頗感新鮮地敲敲案頭, 說:“我都不知道天魔宮還有這樣的地方。”

喻辰站在他左手邊,聞言看向對面站着的項越,笑道:“尊主是不是覺得用不上?”照他的脾氣,不管是背叛、還是違逆, 都直接殺掉就行了, 哪還用得着審訊斷案?

“總還是要給人個申辯的機會。”項越目光掃向堂上跪着的水令令和衛孑,“尊主, 此事還是交給喻副隊長來問吧?”

楊無劫點點頭:“問吧。”

喻辰轉過身, 先問水令令:“水令令, 你說衛孑是奸細, 可有憑據?”

“憑據就是他的真實身份。”水令令擡起頭, 一臉的視死如歸, “他真名叫柴令, 是洞悅山南柴家莊的二公子, 柴家莊雖然聲名不顯,但已與百裏郡聯姻, 百裏洲明的愛女百裏錦繡就許配給了柴家莊大公子。”

百裏錦繡?這不是楊無仇的後宮之一嗎?那柴家莊不就是……喻辰目光掃向低頭跪着的衛孑, 他臉朝向地面, 看不見神情,但姿勢與剛才相比沒有一絲變化, 兩只手也穩穩撐在地上,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

“柴令……”喻辰看回水令令,“水令令的令嗎?”

水令令:“……是。”

“那你本名叫什麽?有何來歷?”

“我……我叫落炎,沒什麽來歷, 偶然結識柴令後,結伴同行,後來不小心一起闖入玄月教的邪陣……”

後面的經歷和她之前告訴喻辰的一樣,顯然這段兒她一開始就說的是真話,不過因為楊無劫和項越沒聽過,喻辰還是讓她說完,才問道:“若只是這樣,并不能證明衛孑——柴令是奸細,你還有別的憑據嗎?比如他私下和家人聯系之類的。”

水令令——落炎轉頭看一眼身側的人,搖了搖頭:“還沒有,但他不是自願入魔,肯定不甘心,只要出了天魔城,他一定會向柴家通風報信的!”

喻辰也轉過頭,問:“柴令,你有何話說?”

“衛孑自從入魔之日起,便決心不再做柴令。”衛孑擡起頭,目光從喻辰移到楊無劫,然後沖着楊無劫叩了個頭,繼續說道,“屬下早就受不了柴家的僞善,家父家兄表面看起來正氣凜然、急公好義,實則做盡殺人放火、傷天害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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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孑你說什麽……”

旁邊水令令突然伸手按住衛孑,衛孑反手掙脫,冷冷看着她道:“怎麽?我不願與我父兄同流合污,你也要管?落炎,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

水令令面色慘白,手也顫抖起來,一時答不上話,衛孑轉回頭,繼續說道:“家兄柴翊在與百裏錦繡定親前,曾經定過一門親事,對方是雲嶺堂的大小姐……”

“雲嶺堂……”項越插嘴,“賣綠雲蜜丸的雲嶺堂嗎?”

“不錯。難得有人還記得雲嶺堂……”衛孑輕輕一嘆,“柴家莊與雲嶺堂聯姻,為的其實就是綠雲蜜丸。雲嶺堂的綠雲蜜丸對修煉助益極大,但限于其中最重要的金絲翠玉蜂蜜産量極低,每年對外出售的綠雲蜜丸最多也就十幾顆,外面常常炒出天價……”

項越點點頭:“此事我也有所耳聞,那幾年邢昭風頭正盛,據說連所謂四大家都在高價求購綠雲蜜丸,然而好像沒多久,雲嶺堂就毀于地火噴發,綠雲蜜丸也徹底絕跡。”

“項護法博聞廣識,屬下佩服。雲嶺堂确實毀于地火噴發,家中上下一百多口,一個都沒活下來,但地火不是自然噴發的。”衛孑說這話時,面色極為平靜,還轉頭看向始終面色慘白的水令令,“是家父家兄為了謀奪金絲翠玉蜂,而故意引發的。”

金絲翠玉蜂、柴家莊、百裏錦繡,原來是這麽回事!喻辰終于把這條劇情線接上了!

原書中,楊無劫和楊無仇在鬥元宗一戰,誰也沒能打贏,最後楊無仇被天魔烈火灼傷,楊無劫也因功法過度消耗而遭天魔烈火反噬,兩人兩敗俱傷、各自退走。

楊無仇的灼傷,非得以金絲翠玉蜂蜜入藥不能治;楊無劫的反噬,也突破了雪怪藍血的壓制,必須得用更高級的、金絲翠玉蜂蜂巢的蜂王王臺才能起效。于是兩人在柴家莊相遇,又打了一架,把柴家莊夷為平地,楊無仇還順便送了正新婚的柴翊一頂大綠帽。

原來這一對兒相愛相殺的小情侶,還跟主線劇情大有關聯,怪不得故事很多呢!

水令令回視衛孑,低聲問:“所以你要大義滅親了麽?”

“大義滅親談不上,畢竟我又不認識雲嶺堂的人,但我實在恥于姓柴、再做柴家人,如今已經入魔,自是一心效忠尊主,再不想其他。”

衛孑說着轉回頭來,向着楊無劫再次拜倒,“衛孑因入魔才得以絕處逢生,等于重新投胎,早不以從前身世為念,還請尊主明鑒。”

楊無劫一直聽得漫不經心的,對衛孑的剖白表忠心似乎也不太當回事,反而問水令令:“你知道你這麽告發他,本座也許問都不問一句,你們兩個就一起死了嗎?”

水令令雙目無神,失魂落魄,“那倒也幹淨。”

衛孑恨道:“你自己活膩了,有一千一萬種死法,憑什麽拉我墊背?我欠你什麽了?”

“你欠我什麽?你說你欠我什麽?”水令令大概叫這話刺激着了,猛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指着衛孑說,“你騙了我的心、占了我的身,還說什麽都不欠我!”

喻辰:“……”

這麽勁爆嗎?

她扭頭看尊主大人,等他指示,卻見尊主大人一副饒有興味的樣子,好像……還挺喜歡這個劇情?

衛孑似乎也很意外水令令就這麽嚷出來,扭頭瞪了她一會兒,才咬着後槽牙說:“明明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居然還有臉說這種話!好,今日我就同你把話說清楚,我衛孑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他用力重複,“對你動過心!一分一毫、一點一滴,都沒有!”

他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留情,水令令瞬間紅了眼眶,卻并沒有哭,死死瞪了衛孑一瞬,才扭頭跑了。

魔尊大人終于轉頭看向喻辰,喻辰會意,心裏嘆息着追出去。

堂外其實有守衛,水令令也沒能跑遠,喻辰走到她身後,擡手按住她肩膀,低聲勸慰:“別難過,男人有的是,他不喜歡你,是他沒眼光,以後自有更好的等着你。”

水令令沒說話,喻辰又說:“替別人做主的事,以後也千萬別做了,人各有志,左右不得,你以為的為別人好,別人未必覺得好。”

“我知道,但不試一試,總是不甘心……”水令令回過頭,眼睛還紅着,臉上卻并沒有淚痕,“喻副隊長,您還要我嗎?”

“你說衛孑是奸細,其實只是不想他參與鬥元宗之戰吧?”喻辰沒有回答,先反問,“為何?怕他受傷?”這是喻辰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了。

“我……”水令令深吸口氣,“我沒想到他是真的決心與家裏斷絕關系,怕他上鬥元宗被人認出來,連累柴家莊,以後會後悔。我自己也确實厭倦了打打殺殺,只想過平靜的日子……”

“那你為何還想留下給我做親衛?我身邊,可不會有平靜的日子過。”

水令令道:“我現在改主意了。之前是我太傻,以為他總有一天會被我打動……喻副隊長,您帶我去鬥元宗吧,我以後都聽您的……”

“這事鬧到尊主面前,我也做不得主了。”喻辰看這姑娘咬着嘴唇,一副楚楚可憐樣,忍不住勸了一句,“你呀,吃一塹長一智吧,以後千萬別把自己的喜歡太當回事,你覺得你的喜歡珍貴無比,對別人來說,很可能不值一提,甚至是負累。自己的心,還是放在自己身上,才最穩當。”

“您能做到嗎?”水令令偷偷瞄一眼十幾步遠的肅殺堂,“您能把心從尊主身上收回來嗎?”

喻辰:“……”

這姑娘什麽毛病?剛才還懷疑她是魔尊搶回來的,要救她于水火呢,這會兒怎麽又認定她是喜歡尊主了?

“誰跟你說,我的心在尊主身上了?”喻辰先沒好氣斥責,接着正義凜然道,“尊主又不是凡俗男子,在我心中尊主如天神一般,只可崇敬景仰,不可亵渎冒犯!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蠢話,在這老實等着!”

隔着這麽近,說什麽楊無劫都聽得見,這姑娘居然還給她挖坑!

喻辰努力繃緊臉,回頭大步進了肅殺堂,堂內三個人齊齊望向她,目光卻截然不同。

衛孑是佩服,項越是驚奇和探究,楊無劫……看不太透。

“項越去忙吧,明日出發不用來辭行了。”魔尊大人很快收回目光,吩咐道。

項越應聲告退,楊無劫又說:“衛孑出去聽候發落。”

衛孑也走了。

楊無劫在堂中設下結界,問喻辰:“你想怎麽處置?”

“我想先留着他們,慢慢觀察。水令令方才和我說的,應該不是實話,但她這樣子,也實在不像什麽奸細。衛孑倒似乎是鐵了心要跟随尊主的。”

“你不嫌麻煩,就留下。日後出了事,我也只找你。”

喻辰:“……要不還是算了,這個水令令太能攪亂,總是亂說話。”

楊無劫從椅子上起身,飄到喻辰跟前,低頭在她臉上來回掃視。

他法力高強,走近了總是能給人帶來無形壓力,喻辰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聽他慢悠悠說:“是不是亂說,驗證一下就知道了。”

“啊?”喻辰驚得瞪大眼睛,“這怎麽驗證?”我對你真沒那個意思!我比誰都知道你心裏早就有人了、一輩子都沒再喜歡過別人啊魔尊大人!

“鬥元宗事了,去一趟柴家莊不就知道了。”

“哦,您說這個啊……”喻辰松口氣,不是驗證她就好。

楊無劫唇邊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你以為是什麽?”

喻辰:“……”

“以為我要剖開你的心,看看裏面是不是有個天神麽?”

喻辰:“……”

就算是開玩笑,也請不要說這麽可怕的話好嗎?!尤其不要在她剛剛偷偷聯絡過楊無仇之後!

楊無劫卻覺得很有意思,自己還笑出了聲:“放心,我沒那些閑心。把那兩個帶回去吧。”

他說着就要撤了結界離開,喻辰卻因想起後續劇情,忍不住叫住他問:“尊主,您以前聽說過金絲翠玉蜂嗎?”

“沒有。不過衛孑說,柴家莊現在應該還有幾只。”

“那……最近天魔烈火也都沒有再反噬嗎?”

楊無劫覺得她沒話找話,微微蹙眉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得,看來反噬算是他的逆鱗,就是不讓問。

算了,問也沒用,喻辰雖然知道徹底解決天魔烈火反噬需要的三種主要藥材,楊無劫也得到了其中之一,但她并不知道另外兩種去哪兒找——楊無仇那時很快就集齊,是因為修仙界被入侵,上下一心,他又是衆望所歸的男主角,要找什麽,只要發個話,自有人送上門。

更重要的是,還有十二種輔藥呢,她根本記不住都是啥。

她還是繼續刷她的卧底副本,左右逢源往前走吧,拯救反派大佬這種地獄難度的副本不是人玩的,何況正主也不領情。

“沒什麽,就是覺得既然這種蜜蜂這麽珍稀,也許對尊主有用呢。柴家莊果然要去一趟。那屬下帶他們回去了。”

楊無劫收了結界,看着喻辰帶衛孑、水令令離開天魔宮,晚風從身後吹來,帶得他衣袍獵獵作響,越發顯得整座天魔宮寂寥空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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