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念力淡淡的白光從周身流淌出來,滿溢的如同粘稠的蜂蜜溫潤的一點點将斧子包裹。糜稽沉心靜氣的将注意力全部投注到控制生命氣流上。但驀然響起的無比接近的尖銳痛苦的哀鳴打斷了他的動作,糜稽的手一抖,念力流迅速的回溯到身體上。始終沉默着坐在一邊的女傭站起來幾個瞬影就移了出去,片刻之後她回來了,輕聲說:“沒事,幾個無意中發現了這裏的雜碎而已,已經清理幹淨了。”

糜稽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深思“清理”這個詞所代表的含義。白白嫩嫩的孩子一臉認真嚴肅的點了點頭,将視線從女傭身上收回來,繼續專心專意的将全部注意力和思維都投注到念力的流轉上。

他來不及後悔覺醒了念之後懈怠的時間,也來不及思考為什麽自己要那麽執着的訓練“周”——這種行為和考前抱佛腳沒有任何的區別,更何況沒有人指望他考試合格。這也不是考試,大家都默認了他該是被保護的對象。

他來不及思考。他的思想全部牽記在圍繞自己的暖洋洋的氣體上面,他想方設法讓這些氣流移動到外界質地的斧子上,但那些念力一接觸到無生命的物體就開始滞澀,需要大幅度的精神力集中到上面。在這個時刻,糜稽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到,外界被完全的隔離了。

終于,他成功了。念包裹着那把斧子像包裹住糜稽身體的一部分,那把斧子也确實像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他握住它卻像舉起自己的手。可過度用念的疲憊感很快的席卷而來,糜稽進入“絕”的狀态,在這個狀态下,身體會最快速度的恢複。小孩靠着牆壁抱着斧子柄,全身都放松了下來。

不多時,他們再次聽見了門外的聲響。那是一聲巨大的轟鳴,就像擦過耳邊炸開的煙花,沖擊力太大,地面都在輕微的戰栗。惡念暗紫的觸手一般鋪天蓋地的壓下來,剛剛扶着牆站起來的糜稽腿一軟就幾乎要被壓的跪下去。心底的恐懼開始瘋狂叫嚣,那是從未有過的敵對的強大!那種強大單單憑借念壓就可以幾乎要了他的命!

躲的過嗎?躲的過嗎?!

他聽清了胸腔裏劇烈跳動的心髒的哭嚎。呼吸像是被無形的手給捂住了,他全身發軟,下意識的緊緊的握住了斧柄。粗糙的木質硌的他手掌生疼,但他還是緊緊的握着就如同抓住最後那根救命稻草。

——會死嗎?

“別出去!!”女傭低吼一聲,急促的站了起來風一般的往門口掠去,她的手上具現化出一把鋒利的電鋸,但是她甚至還沒有踏出這個房間的門,糜稽就看到,一枚光旋轉着擊中了她的頭顱。

鮮血迸裂出來四濺了一地,女傭緊張迫切的表情僵硬在臉上,她緩緩的倒了下去,電鋸刺耳的滋滋在片刻後也靜止消散了。

她倒在了地上,血液從她後腦勺方向淌開一大片殷虹。

糜稽的呼吸在那瞬間停滞了。

他呆呆的看着那具瞬間消逝的生命,大腦中一片空白。仿若過了非常久非常久,久到他能夠清晰的看見女傭死亡時的那個表情。随即,他聽見了重物挪移的聲音,是挪移,而不是腳步聲,無端的他腦海中閃過屍體被拖曳的景象,鮮血在大腦中拉出一條長長的痕跡。

會死嗎?會死嗎?

會被殺死嗎?像踩死一只螞蟻的一樣被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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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重新聚焦的那一刻,糜稽發現自己已經躲藏在了門後面。他閉氣了非常久,絕也在安靜的持續着。影子已經從門口邊長長的倒映了過來,他看着腳下地板上拖長的影子,全身都在不自覺的戰栗。有關死亡的恐怖密不透風的朝他侵蝕而來,這是顧允第一次,對的,第一次,就算他曾死亡過一次,但這是他第一次嘗到死亡迫近的恐怖——但是下一秒,他看見了房間最裏面的嬰兒床。

糜稽的瞳孔緊縮到最小。

——奇犽和亞路嘉!!他的弟弟!!

……他們會……嗎?

從門縫的罅隙裏糜稽看到了敵人。那是個滿身都是血,狼狽不堪的女人。她失去了的左臂和右腿,切口齊整的幹淨利落的斷開,她單單憑着右手上的長管槍械當做拐杖一般支撐着自己一步一步,遲緩的拖動着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向前。糜稽看到了她的臉,那幾乎不能稱為臉,她的五官像是全部被腐蝕掉了,只剩下黑黝黝的空洞,而嘴部的那個位置,還在不斷的咳出血沫。但就是這麽一個半殘的人,居然如此輕易的秒殺掉了兩個青年執事和那個女傭——!!她步伐緩慢,走一步身上的創傷就在地上淌下一小汪血潭,那縱使這樣,這個女人身上的念壓依然強的可怕!糜稽只感覺天穹壓在自己的身上,只要再重一分,就會跟蝼蟻一般被輕易輾死——!

藏在門後的小孩緊緊的握緊了手中唯一的武器,瞳仁不安的盯在女人逐步接近的嬰兒床上——她強到即使殘疾到這樣了,還是能輕易殺死他,更何況那兩個還未滿月的嬰兒!

不知道是不是一開始女人接近的時候,糜稽就已經使用了“絕”恢複體力的關系,她絲毫沒有察覺到這棟房子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女人只是專心的挪動着自己的步伐,俯視着嬰兒床上的兩個孩子,她嘴角因空洞而直接暴露出來咧開到耳邊的牙齒猙獰的張開,從那個稱為“口腔”的氣孔中哼哼哧哧的發出一串類似狂笑的氣聲。這個女人就像一個怪物,她松手放開槍械,那個武器落到了地上;她似乎不打算用自己的武器結束掉那兩個嬰兒的聲音。隐隐約約的,糜稽聽見嬰兒床那邊傳來的咿咿呀呀的童稚聲音。

女人盡力的靠着嬰兒床,憑着一只腿來支撐自己的站立。

這一刻糜稽沖了出去——那大概是突破某種極限的速度,“絕”在瞬間轉化為爆發的“發”和“周”,女人感知到念力波動愕然的轉過身來,但糜稽的斧子已經狠狠的對着女人的胸膛劈了下來。她僵硬了一瞬,手執着的伸向床上的嬰兒的咽喉,失去支撐的她無法徹底轉身攻擊糜稽,只有念壓呼嘯着向糜稽狠狠壓來,孩子嘴角滲出一絲鮮血,可他毫無知覺般的抽出斧子再次劈了下來。“周”讓斧子變得異常鋒利靈活,他刺拉一聲沿着肋骨的痕跡将利刃攪動開那個女人的內髒。血液濺到孩童白嫩的臉頰上,但是他宛若不知般的一下一下的狠狠的砍着——

組成女人的零星碎片全部掉落在了地上。

稚嫩的孩童握着斧子,面無表情的站在一地血腥裏。

伊爾迷像一陣風一般的迅速飄進了屋子,他跨過兩個青年執事和女傭的屍體,男孩身上的刀鋒一般銳利的念壓在看清屋裏的情景之後驟然收了回去。他快步走上前查看嬰兒床上的孩子:亞路嘉還閉着眼睛安詳的睡着,小小的拳頭握在粉嫩的臉頰邊輕輕的呼氣;奇犽已經被驚醒了,他的臉上被滴濺到一兩滴血液,但他正睜着藍色的眼睛,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天真懵懂的看着伊爾迷。兩個嬰兒都完好無損,伊爾迷舒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糜稽。

五歲的孩童依然緊緊的握着斧子,魇住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他的念不自覺的依然停留在“發”的狀态。他殺人的方式太拙劣,屍體淩亂的散了一地,他明顯是砍了許多下才将對方徹底殺死——如果不是對方已經被基裘重傷,他是不會有這個機會的。也因為此,這個孩子把自己一身搞的全是血和殘碎的肉沫。

伊爾迷在他面前半蹲了下來,表情淡淡的伸手将糜稽面頰上的血腥擦拭幹淨。

愣住的孩子仿佛被伊爾迷這個動作驚醒了,他呆呆的,呆呆的看着伊爾迷,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伊爾迷察覺到糜稽正在顫抖,全身寒冷至極一般的瑟瑟發抖。

十二歲的伊爾迷動作僵了僵。片刻後他摸了摸糜稽的頭發,聲線一如既往的平淡無波瀾:“你做的很好,糜稽。”

“你做的很好,已經沒事了。”

——

執事館的人接手這裏時,糜稽怔怔的看着一地淩亂的屍體只覺得血腥味沖鼻的厲害,他內髒翻動的厲害,走出房屋的時候直接扶着一棵樹嘔吐起來。但是卻只嘔出血和零星的碎肉,糜稽覺得更加惡心,整個胃部翻江倒海,生理性的眼淚糊了他自己一臉。

“被念壓傷到了內髒。”伊爾迷說,“小問題而已。”

糜稽淚眼婆娑的瞪了他一眼繼續嘔。

基裘是被揍敵客家的傭人發現的,她的念力已經用的枯竭了,周圍的樹木動物全部被清掃的一幹二淨。糜稽看到一直像是對自己漠不關心的母親時吓了一跳,她走到這裏來的動作沉穩而正常,但她的眼睛沒了。是徹底的空洞,就像是被什麽直接吞噬掉了一樣,就像根本,她從生下來起就沒有眼睛一般。

基裘知道這是“制約和契約”,得知自己所有孩子都安然無恙的她步伐從容的摸索到庫绀琪的屍體和屍體碎片邊蹲下身來。

她将整個手掌就浸泡在了庫绀琪的血液中。

這個女人,這個來自流星街的童年好友、姐姐一般存在的女人以流星街人的方式死去。她下了必死的決心來複仇,基裘失去了眼睛,但她在死前,因為“制約和契約”一定遭受了更恐怖的痛苦。

基裘感受到手中黏膩的血液溫暖的質感。

她面對着一片黑暗輕柔的開口——

“是我贏了,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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