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糜稽面前的籌碼在前幾次牌局中都逐漸減少。很明顯,二十一點并不僅僅是知道規則就可以玩好的,除去大家都知道的技巧,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說出的話,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扭轉牌桌上的風起雲湧。糜稽手頭上的籌碼越來越少,其他人縱使無法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麽端倪,但總有無法掩蓋的動作昭顯了這一切——更何況糜稽的技巧笨拙的一塌糊塗。
俠客看起來倒是非常樂在其中。總是率先被淘汰的糜稽索性将牌一扔放松了身體陷在軟椅裏,用看起來不帶情緒的視線觀察牌桌上的那些人。除去看起來和俠客熟悉的斯派克,還有坐在他左手邊的紅發女子,以及一個總是輸去大筆錢卻毫不在意神态輕松的白種人,和一個動作、翻牌都小心翼翼的留着八字胡的大叔。——無疑,俠客在不自不覺中操縱了全場,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态,都有一種驚人的控制力。
幾局結束後,牌桌上唯一的女人慢條斯理的點燃了女士雪茄。她風情萬種的呼出一口飄渺輕盈的白霧,說:“不如加大些籌碼,如何?諸君都不是在乎小錢的人,籌碼是‘有價值’的,才能增加你我都急需的刺激感嘛。”
“‘價值’本就因人而異。以它為賭注——基蒂女士,你能拿出讓在場諸位都滿意的籌碼嗎?”留着八字胡的大叔開口。
“這倒不難。”紅發女人彈了彈煙灰,巧笑嫣然,“在九月的拍賣會上的‘拍賣優先權’。這個籌碼如何?”
牌桌上陡然一靜。
友克鑫拍賣會的重要程度——可以說幾乎能夠将各個黑幫的勢力重新洗牌。這個女人提出的籌碼,幾乎就是讓出了自己所在幫派的一部分威信。就算是對拍賣會了解甚少的糜稽也知道,她提出的籌碼,确實是一個大膽到極致,卻又無比誘惑的毒糖果。
“真讓人頭疼啊。”俠客笑眯眯的打破了沉寂。他百無聊賴的拖撐着側腮,嘴角挑着輕浮而無謂的笑容,左手的一個手指則閑散的抵在一張黑桃K上轉着圈,“我可不屬于任何一個幫派喲,這個籌碼對我來說,真是無聊到極致啊,啊啊,連金錢的輕微無比的吸引都沒有了,真是不想再陪諸位玩下去了呢。”
“等等,斯圖爾特。”斯派克立刻開口,“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你想要的,無非就是‘有趣’的東西吧,我可以給你。”
“趣味這種東西,你可給不了我哦,斯派克。”俠客擺了擺食指,笑的一派狡黠。
“拍賣會VIP通道的磁卡。”斯派克環顧了一下其他人,見到沒有人提出異議才繼續說,“可以進入拍賣會內部和後臺——而非是拍賣的現場的磁卡,我相信以在場諸位的家族地位和諸位在家族中的身份,都持有這樣一張卡吧。斯圖爾特,你可以通過它看到很多‘有趣’的東西。勾心鬥角的人類和層出不窮超出想象的手段,只要你想看,就可以一次性的看個夠。”
“極致的肮髒和混亂的黑暗嗎——你還真是了解我的愛好。”俠客道,“我就愉悅的接受了。不過呢,我這邊該付出什麽籌碼呢——”
“付出什麽籌碼,也得你輸了才行啊。你輸過嗎,斯圖爾特?”基蒂哼了一聲。
糜稽面無表情:“我就不參與了。”
賭局繼續進行。在安靜的第一局結束後,或許是為了緩解失敗的壓力,又或許是為了分散對手的注意力,基蒂開始和衆人談一些流傳的趣聞和閑事。俠客偶爾帶着一種輕佻的态度插話,沒有多久,所有的人都加入了這個話題,而由基蒂開口的話題,在不知不覺間偏歪了方向。
“諾斯拉家族的大小姐聽過沒?沒錯,就是那個鼎鼎有名的萊特的女兒,諾斯拉這些年地位上升可全靠了那位大小姐。”基蒂妩媚的翹着腿,夾着雪茄翻了一張牌,“不得不說,她的能力真是一個寶貝。我家BOSS幾次逢兇化吉,都是靠着她的占蔔。不過呢,諾斯拉就算靠着這位大小姐,也只是一個不上道的暴發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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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翁·諾斯拉對吧,我也聽過她的名字。她的占蔔可以通過預言詩預知一個月後的事,的确很值得欽佩。”白人男子道,和話語不同,他的神色中倒是流露出很明顯的輕蔑,“諾斯拉也只是如此了,靠一個奶娃子走到這種鼎盛的地位,卻還不如一條狗。”
俠客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這麽說,這位叫妮翁的公主一定是個小美人吧?”他的語氣輕浮,配合輕佻的話語看上去活脫就是一個花花公子——和正統的花花公子不同的是,他在說完之後,隐秘的瞥了糜稽一眼。
那瞬間收回的一眼簡直緊緊兮兮的完全崩壞。
沒有人注意到了俠客這瞬時的變化。斯派克再次從荷官那裏拿牌的時候,吹了聲口哨:“哈,的确是個小美人呢。沒準你會喜歡這種青澀的口味喲,斯圖爾特?”
“未開的花蕾永遠是最迷人的。可以的話,請給我一張小公主的照片。”
斯派克哈哈大笑起來:“可以。不過大小姐被萊特老頭子藏的嚴嚴實實。并且她的性格沒準你消受不了喲?”
“那位大小姐蠻橫任性,叛逆起來誰都攔不住。”八字胡大叔翻開牌面後松了口氣,擦了擦說,“我曾見過她一面,老實說,是個被完全慣壞的女孩子。沒有人會比她更快的提出不合時宜的想法,并且,她被諾斯拉家族的BOSS保護的太好了,單純的一塌糊塗。不過,這位大小姐的癖好也奇怪,她喜歡人體收藏——說起來,拍賣單上有幾件奇怪的人體組織吧?”
“拍賣單?”俠客問,“真快呢,是提前發放給黑幫位于頂層階層的家族高層人員的‘先行版’?”
“哈,沒錯。和正式拍賣物品會有輕微的差異。喏,我剛好帶了一張在身上。”斯派克從包裏拿出一張硬殼勾金紙遞給了俠客,“雖說列為秘密檔,不過也不算什麽家族機密,你拿去看看。看到喜歡的可以提前準備充足的資金下手哦。”
“的确是要提前準備下手呢。”俠客笑得意味不明,“畢竟競争太激烈了啊。”
陸陸續續的談了一些話,幾盤牌局結束,俠客也成功的得到了幾張VIP識別卡,而部分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拍賣優先權”,而那個八字胡大叔明顯運氣不佳,在接連兩次将自己家族的“優先權”輸了出去後,他灰溜溜的擦着汗告退了。俠客接着玩了一局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随意找了個理由,就攬着糜稽的肩離開了。
進入無人的電梯間後,俠客懶懶的将頭擱在了糜稽的肩膀上。他毛茸茸的金發蹭的糜稽脖頸有些發癢,下意識的躲閃間,對方卻幹脆的從背後環住了糜稽的腰。
“嗯……我向斯派克要妮翁的照片和信息可不是為了勾搭未成年少女。”俠客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散懶,“這點必須解釋下,要是被你當成癡漢那可就糟糕了。”
溫熱的呼氣撲在他的耳際和裸丨露出來的脖頸上,糜稽只顧着僵硬的躲閃這種像羽毛輕柔的掃過般的癢意,根本沒注意到對方悄悄瞟向他表情的視線。
“行了,我知道。你是在套取關于拍賣會的情報?”他不自在的說,“別摟着我,你半個身子都挂在我身上了,很重。”
“這麽說也沒錯。一些信息通過互聯網可以找到——雖然困難一點,比如妮翁的照片和一些數據還是拿得到的。不過,只有人與人的交流,才會透露出機器不可能具備的‘人性化情報’。”俠客笑嘻嘻的松開了手。電梯門也随之打開,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又是一樓的“平民賭場”。俠客一邊向外走去,一邊說,“而另一些情報則需要大腦的記憶、分析和總結。比如說,一樓有兩百數量整的老虎機,而陪賭女郎的身高均為一米七零,而這個建築雖然有後現代風格的成分,但設計中無時無刻透露出來的黃金分割比,可以說明老板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強迫症。”
糜稽沒忍住,勾了勾嘴角笑了出來。
“我挺奇怪。”收斂了笑容後,糜稽說,“他們說的太多了。甚至非常多的東西都可以不假思索的給你。那些人可是黑幫——”
“熟人和賭博。”俠客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說,“在腎上腺素分泌過多的情況下,本就容易沖動。更何況‘斯圖爾特’本來就是一個鼎鼎有名且經過證實的‘真實的人’,那些家夥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牌局裏了。他們的話,只不過是為了幹擾對手注意力才說出的。在一個人大部分精力都在別處時,會說什麽話?無疑就是不經過大腦,卻最真實的,來自于潛意識,只需要輕微引導就可以脫口而出的信息了。”
他這麽說的時候,笑容看起來格外嘲諷,“并且……我可是專門守着他們齊聚一堂的今天‘偶遇’的啊。位于高階級的幫會的高層,知道最新最多的信息,錢夠多,生活夠無趣,只能夠從賭博中尋求‘刺激’。那幫懦夫,為了這種懦弱可憐的‘刺激’,可是昏頭了般的拼不得拿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換啊。”
糜稽沉默了下來。直到最後,他也沒有将那個虛設般的問句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