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想喝水
“好。”江煜點頭,眼中透露出的是感激的光,“謝謝你肯給我這個選擇的機會。”
不管怎麽說,聽韓時卿的意思,應是不會将自己的身份告訴任何人了。這是對他能活下來的最大保障。
現在困擾他的是,韓時卿給的這兩條選擇,他究竟要選哪一個。
前世的這個時候,他已經規劃好了自己的人生。
要想從低往上爬,他必須有個足夠華麗的臺階。
兵行險道,從軍入伍,若是有将軍府的引薦,他日後的路必定好走百倍。
所以他找上了韓時卿……
遠安帝的性格他清楚,剛愎自用,暴戾沖動,好大喜功,遠賢親佞,勢力衰弱是遲早的事。
屆時,羽翼豐盈的他便可趁虛而入,坐上那把寶座。
由于母妃是先帝從民間帶來的風塵女子,沒有任何背景,所以江煜自幼便見慣了皇室後宮的險惡。
教會他這些的不僅是那些後宮嫔妃與欺軟怕硬的皇子,還有他的親生母親。
他的母親看似軟弱,背地裏卻也不是什麽善茬,不然也不可能“順利”把江煜生出來。
畢竟那時候可是有不少人想着讓江煜胎死腹中,連母憑子貴的機會都不給她留。
江煜的母親對他并不好,甚至說只把他當成個争權奪勢的工具,在任何方面對他的要求都極其嚴格,做不好事的時候,非打即罵。
小時候的江煜袍子下經常是青青紫紫,一片連着一片。
可即便他再怎麽努力,就出生時間來說還是晚了其他皇子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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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背景,沒有勢力,沒等他崛起,當今的遠安帝便逼迫先帝退位,激進地接手皇權,發動了肅清事件。
一直虐待他的母妃也在混亂的屠殺中死在了韓靖宇的長劍下。
他永遠記得,這個女人直到死都緊緊地擋着他藏身的木箱。
那雙瞪大的眼睛裏盛滿了濃到化不開的不甘和怨念,在那一刻深深地印在了江煜的心上。
想至此,江煜心中已經有了選擇。
他不會放棄将軍府,也不會放棄韓時卿。
答案顯而易見。
————
臨近夜幕,雨勢卻不見小,韓時卿從韓山手裏接過小厮采購的藥材,沉默了片刻,卻是叫韓山把熬藥用的簡易竈臺和煮藥的工具一并帶來了西廂。
他搬了張板凳,坐在竈臺前,熟練地生火,拿着小扇,熬起了藥。
他擺設竈臺的地方與江煜的床隔着一道屏風,不遠處窗戶打開,煙飄出窗外一部分,卻還是讓江煜嗆進去了一部分,引得他咳嗽了幾聲。
“你不是說不給我藥嗎?”做完選擇的江煜稍微放松了些,神智被燒的有點迷糊,說出的話也帶了些鼻音,沙啞軟糯,“如今這又是做什麽?”
他心中還是有那麽點希冀的,希望韓時卿改變主意,對他更退一步。
可只見那在熬藥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噗嗤笑出了聲。
“我只是在熬藥,誰說這藥就是給你熬的了?”韓時卿站起身,倚着屏風,小扇搭在肩膀,對江煜說:“我答應了阿爹要親自給你熬藥,自然要做做樣子,告訴你,這藥我熬好了就往外面一潑,雨那麽大,肯定一沖就散,你想喝?沒門!”
“……”江煜被他這話噎到,又咳嗽了幾聲,一張臉已然紅的發紫了。
韓時卿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藥一熬好,他便開了門,往門外一潑,邊潑邊嘟囔道:“給狗喝都不給你喝。”
熬了大半個時辰的治病良藥就這麽随着雨水散開,消失在淤泥裏,渣都不剩。
夜更深了,高燒持續發酵,江煜只覺得整個腦袋瓜子嗡嗡的,身上又冷又熱,眼球幹澀,嘴巴也幹的要命,聲帶抖了半天,才抖出一句不算完整的句子,“水……喝水……”
韓時卿就坐在床旁邊的桌子前,啃着塊将軍府郝大廚最拿手的糖醋排骨嚼得津津有味,聽到江煜貓叫似的請求,吐出根啃幹淨的骨頭,拿筷子敲了敲桌沿,對江煜問道。
“你說什麽?大點聲兒,我聽不清。”
“水……”江煜燒的都快不知道自己這是身在何處了,只能聽到韓時卿在叫他,便又重複了一遍請求。
“時卿,我想喝水……”
韓時卿敲擊桌沿的手一頓,一些久遠的記憶湧上心頭。
那是江煜去北境的第二年,率領小股騎兵去城外的山澗谷地探路,結果遭遇蠻族埋伏,二十人的小隊幾乎全滅,江煜不知所蹤。
韓時卿聽到這個消息,當即啓程,跑死了三匹馬,日夜兼程趕到北境。
當時所有人都說江煜死了,在那種情況下沒可能還活着。
即便沒死在蠻族的彎刀下,也躲不過山澗裏那幫餓瘋了的猛獸。
只有韓時卿不信,憑着一股沖勁鑽進山澗裏,紅着眼睛,拼了命地找人,秉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信念,一直撐到在山洞裏看到倚着石壁面色蒼白的少年。
那時候的江煜與他對視,眸子裏似是承載着星星點點的光,笑彎了去。
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時卿,我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