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絲
“小蘇,我看見……”
“閉上你的嘴。”蘇明淺兇巴巴地将他拽進房間裏,門砰地一聲從身後關上。此刻的他在陳殇許眼裏是只漂亮卻富有攻擊力的鬥雞,陳殇許被他堵得動都動不了,只能欲言又止地開口:“小蘇……”
“閉嘴。我不想聽。再說一遍,你只負責給我上課,不要多管我的閑事了!”蘇明淺說。他現在煩躁得要死。
封閉的空間裏空氣不流通,少年的臉氣得通紅,甚至在冒煙。陳殇許的呼吸起伏,兩人在沉默中僵持。
“他們是不是吻你了?”沉默中,陳殇許冷靜地開口問。
“啪”的一拳,砸在離陳殇許三公分的門板上。
蘇明淺的目光鷹隼般攫住陳殇許的臉,面容因為怒氣而變得扭曲:“怎麽?你想把這件事告訴我哥,告訴我父母?你想告訴他們我剛滿16歲就被別的男生摁在牆上親?你要敢這麽說,你就死定了。”
“不會的。”陳殇許連忙說。19歲的少年顯然要比蘇明淺高,高出整整一個頭,蘇明淺只到他的肩膀,陳殇許甚至一只手就能将他整個圍起來。陳殇許鏡片底下的目光是柔和的:“我不會亂管閑事的,小蘇,我不是這樣的人。”
沒等蘇明淺說話,陳殇許又說: “我只是過來跟你說一下,我辭職了,從今天開始不做你的家教了,以後你就可以想做自己的事情,也不用看到我。小蘇,我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了。”
蘇明淺很明顯地頓了一下,他眼睛瞟到書桌上的日歷,才八月中旬,他記得陳殇許跟他說做家教是要做到八月底的。
“你覺得我難帶?”蘇明淺皺眉問。
陳殇許愣了:“不是!怎麽會!你很聰明的,我教你的東西基本上都能做出來。”
他越是解釋,蘇明淺就越生氣,氣得渾身發抖,眼淚大顆大顆掉落下來:“我剛才在樓下,聽見你給別人打電話了。你肯定跟別人說你打算換一家。你打算把我換了,再去找脾氣好的學生帶……”
少年的心思都敏感。陳殇許急了,扶住蘇明淺的肩膀。少年的肩膀瘦瘦的,沒有多少肉,陳殇許扶得小心翼翼,語氣也變得誠懇起來:“我沒有!我沒有這麽說,小蘇,你不要瞎想,我沒有這麽說。”
“你就是這麽說的!”蘇明淺大聲說。他的額頭用力地抵在陳殇許的胸口,滾燙發熱,“你打心眼裏覺得我難纏,你嫌棄我。你成績好,性格好,朋友多,家裏條件又好,什麽都不缺,你看不起我,你想像丢垃圾一樣把我甩掉,你以為我不知道?”
這番話簡直把陳殇許往死裏黑。陳殇許都不知道怎麽解釋,他無措地将蘇明淺的額頭輕輕擡起來,讓他和自己對視:“小蘇,我真的只是因為收到錄取通知書了,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啊,我怎麽能整天圍着你轉呢?你也說過你不想補課對不對?所以我就跟你父母商量了一下,提前結束,好讓你喘口氣,休息休息。我沒有嫌棄你,我怎麽會嫌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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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淺瞪着他:“那你剛才在和誰打電話?聲音那麽溫柔?女朋友?男朋友?你還沒跨進大學呢,就有男女朋友了,你這是早戀!把你的手機給我,我要和你的父母舉報!”
他就是仗着陳殇許脾氣好,對他好,才胡攪蠻纏,他知道陳殇許不會和他一個小孩計較,所以才放心大膽地把從別人那裏積累的負面情緒全部轉移到陳殇許身上。
他料想陳殇許下一句話會耐心跟他解釋:“那不是我的女朋友,也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沒有早戀。”陳殇許肯定會解釋的,他肯定不希望自己誤會。
然而,陳殇許的眼神幾不可聞地閃爍了一下。
這是老實人的心虛。演技拙劣而淺顯,根本隐藏不了什麽。
蘇明淺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盯住陳殇許,想從中發現一絲一毫說“不”的意思。然而陳殇許卻把目光移開了。
“你真的有了?”蘇明淺的聲音冷下來。
陳殇許沒有解釋。
半晌,陳殇許松開他,說:“小蘇,我也不希望你管我的事。你還有三年的高中,這三年一定要多關注自己的學習。”
蘇明淺擦了擦紅腫的眼睛,推開陳殇許:“那你滾吧。”
陳殇許漲紅了臉。小蘇說話太不客氣了。雖然他知道蘇明淺一直都這樣,但是內心還是像被一條毒蛇咬過一樣,隐隐刺痛了一下。
“家教費我父母應該都給你了,他們很大方,不會少給你的。”蘇明淺說,“雖然我不明白你家那麽有錢,為什麽你暑假還來做這兼職,但是既然事兒已經過去,咱倆以後就當作不認識好了。”
“你為什麽這麽生氣?”陳殇許問,“我以為我辭職你會很開心的。是因為你和那些男生接吻的事被我看到了嗎?”
“對不起。”陳殇許說,“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會告訴你的父母,你放心。”
少年通紅的眼睛忽然緊緊抓住陳殇許,空氣凝固住。陳殇許在他的目光中意識到什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但還是晚了,少年滾燙的唇已經用力地貼到他的嘴唇上。
鹹的。有點兒苦。
陳殇許的睫毛顫了一下,想分開,然而蘇明淺卻狠狠地按住他的臉,不讓他動。兩人就在門後僵持了一分鐘。
陳殇許的唇被一點一點吻濕。摻和着蘇明淺的淚水。
空氣很熱,要命地熱。
陳殇許說:“小蘇……你別這樣。”
蘇明淺咬破了他的嘴唇,柔軟的舌尖舔舐他唇上的血絲。陳殇許呼吸有些亂。
如果不是蘇明淺一直哭的話,陳殇許也許會認為這個吻是個很美好的回憶。
蘇明淺終于松開他。抹掉嘴角的餘熱,只剩喘息。
陳殇許失神地望着他。少年的嘴角通紅,誘人得可怕。
蘇明淺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現在你知道了。被不喜歡、甚至厭惡的人強吻,是不是一件惡心的事??”
“先生,這裏先幫你們上菜。”服務員接過菜單。
“好。”
蘇明淺脫掉薄外套,往裏坐了坐。海市五月,天氣每隔一個小時變一次臉,很讓人琢磨不透。他穿着防曬服上的車,進店的時候外面已經黑雲壓城了。
“你那裏不好放,把衣服放我這裏吧。”蘇明淺對陳殇許說。
陳殇許把外套給他。
蘇明淺接過,停留一秒,放在自己身邊。
溫溫熱熱的,是陳殇許的體溫。
服務員給他們端來兩個米色厚瓷杯,斟上冰鎮柚子酒。陳殇許說:“我不喝,我開車。”
“沒關系。”蘇明淺把瓷杯遞給他,說,“人家都已經倒上了。喝一點吧,等會兒找代駕就可以。”
陳殇許拒絕不過,只好接過來。
這酒度數不高,充其量算是一種帶酒精的飲料。如果是正兒八經的酒,陳殇許不會讓蘇明淺喝的。他清楚,蘇明淺一旦喝醉,不太好收拾。
柚子酒晶瑩剔透,散發着香氣。蘇明淺喝了一口,有點微酸。他的眼珠轉了轉,盯着對面的人。
陳殇許的手指摩挲酒杯邊緣,正低頭看手機。微信提示音叮叮咚咚,每隔三十秒響一次。
蘇明淺又喝一口柚子酒,發現好像比剛才喝的還要酸。
他放下杯子。
陳殇許說:“抱歉,有點工作上的事。”他把手機摁成靜音。
陳殇許還是老樣子,對待工作很負責,所以才會有那麽多同學和老師喜歡他。蘇明淺聽他哥哥說,陳殇許從小到大都是班裏的幹部,別人有事都喜歡找他幫忙,絕對不會找錯人。
以前蘇明淺不屑一顧:這不就是典型的老好人麽?
現在蘇明淺不這麽想了。因為陳殇許離開的這陣子,蘇明淺是切切實實懷念他的好。
大抵一個人的人格魅力,就是體現在他的消失能不能讓人懷念這一點上。
蘇明淺想回答什麽,剛一擡眼卻愣了——他看見喬祁就站在料理店門口。
陳殇許見他半天沒有反應,側過身子也朝門外看一眼,了然:“好巧。”
“巧個屁。”蘇明淺用叉子搗餐巾紙,情緒不穩定,“他怎麽來了。”
蘇明淺昨天晚上做夢夢見喬祁被一群奔跑的野豬給碾死了,淩晨五點把他給笑醒,現在蘇明淺笑不出來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冤家路窄吧!
菜陸續在上,陳殇許把蘇明淺喜歡吃的菜往蘇明淺面前推了推,然後問他:“不出去見一面嗎?感情上的事,還是面對面談清楚比較好。”
“我看見他就惡心。”蘇明淺說,“我們不要提他了。”
陳殇許說:“好吧。”
兩人安靜地吃飯,中途只有餐具碰撞發出的聲音。
陳殇許的手機還在不停地震動,他一邊吃飯,一邊給對方發消息。
蘇明淺面前的芝士牛肉拌飯完全吃不下去了。他眼睛不停地瞟門外站着的那個人。
喬祁似乎把頭發剪短了,看上去要比以往精神,他的個子很高,顏值也很高。但這只是外表看上去這樣而已。蘇明淺心裏清楚得很,喬祁骨子裏就是一只喪心病狂的瘋狗,什麽都不是。
能讓蘇明淺折服的,如果非要再說一個優點的話,除了光鮮亮麗的外表,就是喬祁床-技一流。
這一點,哪怕蘇明淺現在跟人一拍兩散了,都不能不承認。
不過這也無關緊要了,因為蘇明淺只體驗過一次,還是糊裏糊塗地體驗的。也許喬祁只是偶然超常發揮,實際水平并非這麽好也不一定。
一頓飯吃得并沒有蘇明淺想象中那麽開心。
一部分原因是喬祁這狗逼的出現,另一部分原因是陳殇許的沉默寡言。
陳殇許似乎已經鐵了心地将自己置身事外不管不顧了。
蘇明淺終于将目光放在陳殇許臉上。
後者無辜又溫和地看着他:“怎麽了?”
“沒什麽。”蘇明淺無奈地說。
“吃完飯,你要跟喬祁走嗎?”陳殇許又溫和地問他。
作者有話要說:
老陳:我很體貼。我裝的。我其實很想把喬祁狗頭揪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