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憨逼
陳殇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越是一言不發,蘇明淺就越害怕。
銀色的簾幕完全遮住白晝的光線,空氣開始變得旖旎,蘇明淺的視線交錯間,似乎又回到了第一個夜晚。
那個夜晚也像現在這樣昏暗。
蘇明淺被溫柔地放在床褥上,被溫柔地對待了一整夜。
蘇明淺不明白,是不是大抵世上所有的男人,在床上都是溫柔的。
不然為什麽喬祁那個狗逼這麽溫柔,陳殇許更是溫柔?
蘇明淺喜歡死這種溫柔了。他是個拒絕不了溫柔的人,他沉迷于這種感覺無法自拔。
也許這和他打小就缺愛有關吧。
他出身在一個重組家庭,他的媽媽是個慈悲的後媽,在哥哥面前永遠都是一副母慈子孝,到了他這兒,嚴厲又絕對,各種出錯。小學的時候,蘇明淺拿着自己數學好不容易考出來的80分兒去給媽媽看,媽媽當着他的面把他的試卷對折撕掉。
媽媽微笑着說:“我今天看到一張100分的試卷,你哥哥初一的數學考了100分,他上初一了都這麽優秀,你才五年級,你為什麽給我看這種垃圾?”
蘇明淺不明白他的試卷為什麽會是垃圾。現在長大了,他明白了,媽媽說的不是他的試卷,而是他自己。
他出身在一個優秀而成功的家庭,他的平凡甚至失敗與這個家庭格格不入。
他開始變得叛逆而任性。既然他融入不了這個表面風平浪靜的家庭,那就要打破它。
在他逐漸變得任性的時候,他遇見了陳殇許。和他哥哥屬于同一類、一出生就站在光明底下的人。
蘇明淺一看見他,就覺得腳底下的陰影越來越大,就仿佛自己孤身一人站在黑暗裏。
他本能地排斥陳殇許,也本能地妒忌陳殇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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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殇許對他越是好,他就越反感。因為他覺得陳殇許對他的好多半是出于同情和本人天生自帶的善良基因。陳殇許這是在利用他達到襯托自己的目的。
蘇明淺承認自己心靈敏感而狹隘。也就是俗話說的狗眼看人低。
他想将陳殇許從天堂拽下來,讓黑暗沾染上他聖潔的翅膀。
“小蘇。”陳殇許的聲音從蘇明淺耳邊傳來,黑暗中什麽東西擠進來的聲音清晰而又明顯,“你放松一些,或者叫一叫。”
蘇明淺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疼,太疼了,哪怕陳殇許抱着他,将他摟緊,也是疼的。
“我……”蘇明淺哽了一下,他像是溺水一般無法呼吸,眼底蕩漾的是陳殇許漆黑的眼眸,裏面像是有一場殘酷的風暴在肆虐。
空氣很安靜。空調開了靜音模式。
蘇明淺像是被撕裂,又像是被填滿。汗從他的肩胛骨滑落。陳殇許用薄被将他裹起來,換了個姿勢。
“認不認識我,小蘇?”陳殇許用低沉到可怕的聲音問他。
蘇明淺不知道陳殇許為什麽會問這個,但是他只能跟着陳殇許的節奏走。
這是為什麽?
“認識……”蘇明淺艱難地回頭,想要看陳殇許的眼睛。陳殇許讓他看。
“再說一遍。”
“認識……”蘇明淺幾乎要哭出來,“陳殇許,我認識你。”
“再說一遍好不好,小蘇。”陳殇許心疼地吻住他的眼睛,這雙眼睛陳殇許太喜歡了,無可救藥得喜歡。
蘇明淺的聲音都發顫了,但是他沒有辦法拒絕陳殇許,着了魔似的。
“我會永遠記得你的,陳殇許。”
出了地鐵站,喬祁收到一條消息。
這條消息是匿名發來的,上面只有一個字——“滾”。
想都不想就知道是誰發的,喬祁靜默半晌,舔着牙尖冷笑一聲。真尼瑪晦氣。
大清早碰上個瘋子。
“蘇蘇,你怎麽才回來!!”蘇明淺進門的時候,丁北着急忙慌地說。
蘇明淺等他那句“發生什麽事了?不要緊吧!”的關懷性下文時,丁北卻換了個語調:“我剛買來的一只布偶認生,鑽到你房間的床底下去了,你去幫我掏出來好不好蘇蘇?“
丁北頭戴草莓小發箍,一看就是才洗完臉,精致得要死。蘇明淺懶得跟他計較了,他太累了,鑽進房間,黑暗中那只貓幽綠色的瞳孔盯着他看,帶着試探和警惕。
蘇明淺打開房間的燈,幽綠色的視線瞬間熄滅。
貓缱绻地叫了一聲,重新鑽回床底。
蘇明淺不太擅長對付貓,僵持了十秒無果之後,他去門口抓了一把貓糧。
貓剛接回來,才四個月大,雖然體型看上去已經比一般的貓大一些了,但說到底還是只幼貓。蘇明淺将自己手裏的貓糧灑在床邊,招呼它來吃。
布偶遲疑地看着他,在床底下一動不動。
“動一動啊小祖宗。”蘇明淺生無可戀地說,“你不出來我怎麽睡覺?跟你睡啊?”
他說了一大堆,布偶一句沒聽懂,但好在乖乖出來了。蘇明淺挺滿意的,想順手摸一摸它,然而布偶一個華麗地跳躍,跳上了蘇明淺的床,在他床上心安理得地躺下。
蘇明淺:“……”
一人一貓無聲地對峙了好久,最後終于成功将它送走。關上門,拆下被套,蘇明淺累得好像渾身都散架了一樣。
他強撐着去洗了個澡,頭發還沒吹幹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五點自然醒,丁北也醒了,還很賢妻良母地給蘇明淺熬了一鍋綠豆百合粥,配上樓底下買的非油炸的小油條。
蘇明淺覺得這兩天倉皇的胃終于得到了些撫慰。
“昨天你是不是去找陳殇許了?”早餐桌上,丁北問蘇明淺。
蘇明淺腦袋耷拉着,感覺下一秒就要砸進碗裏。
“問你話呢,是不是啊!”丁北用油條戳他,一大清早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是是是,”蘇明淺打了個呵欠,“我是去找他了。”
“過了一夜呢還,住哪兒了?”丁北問。
蘇明淺将臉埋在碗裏,喝粥,輕描淡寫地說:“住外面。”
“蘇蘇你長進了啊!”丁北笑得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野菊,粥也不喝了,“快快快告訴我,陳殇許對你幹了什麽?你倆在一起了嗎?”
“你別掰扯我。我困死了。”蘇明淺說,他是真的困,腦袋嗡嗡的。
“你想急死我啊你。我一大清早貓都沒喂光顧着喂飽你,你還給我賣關子,過不過分啊蘇蘇!快快快快說嘛,陳觞許有沒有對你做什麽?你不說我自己去問陳殇許了。”丁北說。
丁北就是個急性子,蘇明淺根本什麽就瞞不住他。
蘇明淺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也沒什麽,就做……做了。”
“做什麽了?”丁北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忽然猛地一根線搭上了,騰地一下站起來捂着嘴巴放聲尖叫,把他的貓吓個半死,從沙發上掉下來,竄進蘇明淺房間了。
“蘇蘇!!!”丁北喜極而泣,“我磕到真的了!!我終于磕到真的了!!!我明天,哦不我今天就去臨清寺給你倆燒柱香,保佑你們以後永遠捆綁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蘇明淺跟丁北的貓幾乎是同一個反應。他試圖通過說些什麽來安撫丁北這顆老母親的心,但顯然丁北此刻刀槍不入、油鹽不進。蘇明淺說:“北北,那個,我還沒跟陳殇許在一起……”
“在一起的,會在一起的。”丁北說,“都這樣了還不在一起?蘇蘇,陳殇許肯定希望你能跟他在一起,他如果提,你一定要好好答應他哦!”
這是肯定的。蘇明淺紅着臉不自在地“嗯”了一聲。
他很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感情。他很感謝陳殇許經歷過他的任性驕縱之後還能喜歡他。
如果他這次還不珍惜,那真的就是天理難容了。
所以只要陳殇許提,蘇明淺會好好答應的。
丁北特別高興,囑咐蘇明淺今晚下班早些回來,他要親自下廚,煮一桌子菜來慰問蘇明淺。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把陳殇許也帶回來。
蘇明淺上班快要遲到了,踩了踩鞋子開門說:“好好好。”
布偶慵懶地蹭他的褲子,給他褲子上粘了一腿的貓毛。不知道為什麽這只貓很粘蘇明淺,可能蘇明淺在它眼裏也是一只貓。
“你要跟我一起去上班嗎?”蘇明淺将它提起來,“等你會說話了,我就帶你去上班。”
布偶說:“喵。”
“你這說的不算話,我是說等你會說人話了,我再帶你去上班。”蘇明淺說。
“別玩它了,你趕緊去上班吧,地鐵高峰期人擠人,你別遲到了。”丁北在廚房裏傳出聲音。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走。”蘇明淺放下貓,急急忙忙地從門口鞋櫃上取了一把傘,“等我回來啊!!”
他關上門,頭還沒轉回來,猛然撞上一個人的胸口。
這個胸口滾燙,但胸口主人的眼神更加滾燙,仿佛蘇明淺在他看裏只是個異常渺小且容易融化的石子。
喬祁“啧”了一聲,眼神陰郁地看着蘇明淺,猛然捏住他的下巴。
“寶貝兒,你是不是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