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鴕鳥
此言一出,空氣瞬間安靜了三秒。
陳媽媽察覺出什麽不對,怔了怔:“阿姨是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嗎?”
“媽。你說呢。”陳殇許責怪地說,“別吓小蘇。”
說完他把目光落在小蘇身上,蘇明淺整個人都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陳殇許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
他知道蘇明淺不擅長對付長輩,但他不知道蘇明淺竟然這麽不擅長。
陳殇許有幾分內疚。
“我只是提一句,怎麽打算的還是要看你們呀。”陳媽媽飯吃到一半從包裏拿出一個文件夾和一個小盒子,“這是媽媽給小蘇的見面禮。”
說完她期待地看向小蘇:“小蘇,怎麽樣,收下吧?”
蘇明淺整個人都不好了,根本給不了什麽回應。
陳殇許看在眼裏,替他将話題帶過去:“媽,蘇明淺還小。我們不着急。東西你先收着,以後再給。”
陳媽媽回去了。
從車站回來,蘇明淺拉住陳殇許,說:“我們找個地方聊一聊。”
陳殇許垂眸觀察他的神色,蘇明淺面無表情,情緒異常穩定。
陳殇許了解蘇明淺,他如果氣得像風車一樣咋咋呼呼的倒還不可怕,可是如果像現在這樣面無表情,距離一場暴風雨就不遠了。
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陳殇許沒法說不。他道:“我們醫科大今晚有個校內音樂會,一起去看吧?”
如果把地方定在比較熱鬧歡快的地方,蘇明淺應該不至于當衆動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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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邏輯缜密思維清晰的陳殇許也有失策的時候。
校內音樂會因為疫情原因臨時取消,他和蘇明淺到演唱大廳的時候,工作人員正在拆臺,整個大廳鴉雀無聲,只有黑色幕布挂在舞臺上,宛如追悼會。
蘇明淺深有所感,說:“你地方選得真好。”
陳殇許:“……”
蘇明淺雙手揣兜裏,說:“你看着辦吧,是在這裏動手,還是換個地方?”
陳殇許欲言又止:“小蘇……”
“別喊我。”蘇明淺煩躁地走出大廳,他們醫科大的樓總是彎彎繞繞,怎麽走都走不出去,像迷宮一樣。
蘇明淺走着走着發現又走回原點了,要不是陳殇許拉了他一下,他還得再繞一圈。
“你們學校這什麽破樓啊!鬼打牆都不帶這麽打的。”蘇明淺更加煩躁了。
“這裏。”陳殇許溫和地牽着他的手,走進一個不起眼的長廊。這個長廊是露天的,能看見被高樓劃破的狹長的夜空。夜空中有星星,很多顆。
今夜的風很溫和,一點都不冷。就仿佛漫長的冬夜已過,春日的黎明就要到來。
夜色中,陳殇許駐足,微笑着垂眸,靜靜地看向蘇明淺。
“小蘇,有什麽話,可以在這裏說。”
這就是陳殇許的心機所在。每當蘇明淺要發火的時候,陳殇許就變得很柔和很溫順,讓蘇明淺的拳頭打在一堆棉花上,連個響都聽不到。
蘇明淺擡起一只腳就想踹他,對上陳殇許略顯無辜的眼睛,洩氣似的放下了。
陳殇許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因此眼中的笑意都像今晚的風。
他忽然張開雙臂,将小蘇抱住,像只毛茸茸的大狗,抱着他的小主人。
“你幹嘛?”蘇明淺兇巴巴的,“你以為你這樣我就不會罵你了嗎?你也不看看你都幹了什麽蠢事!”
他罵人的時候長廊剛好有幾個學生經過,蘇明淺覺得影響不好,只好暫時打住,等人走了再繼續罵。
但是陳殇許沒讓他這麽做。
陳殇許豎起自己的風衣領子,将蘇明淺裹入自己的懷中,溫柔地親吻。
蘇明淺那句“你他媽”就這樣咽回肚子裏。化作幾聲羞/恥而又不甘心的嗚咽。
幾個學生飛速掠過。
蘇明淺覺得自己臉皮已經夠厚了,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平時人模狗樣的陳殇許關鍵時刻臉皮比他還厚。
蘇明淺說:“你吻夠了沒?!”
陳殇許斂目一笑,說:“沒有。”
繼續接吻。
幾個學生閃現而過。
蘇明淺終于受不了了,他意識到陳殇許這是在耍他,故意帶他到這個時不時有學生出沒的走廊,好讓他無暇顧及其他的,把這件事情糊弄過去。
陳殇許簡直太不是東西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狗的人?!
蘇明淺圍巾一拽,氣勢洶洶地拖着陳殇許,不由分說道:“咱倆換個地方談。”
陳殇許無奈地笑了,舉手投降:“小蘇,這棟樓都是我們院的學弟學妹,被他們看到我這樣不太好。”
“你還要臉?”一提這個蘇明淺就炸了,“你剛才親我的時候怎麽沒想着你的學弟學妹?!”
陳殇許說不上來。
兩人最後幹脆到校外一家港式糖水店裏坐着。
店很偏僻,沒什麽人來。
陳殇許接過阿姨遞來的甜品單,問蘇明淺吃什麽。
蘇明淺托着下巴生氣,看都沒看就說:“馬蹄羹,堅果舒芙蕾,港式奶茶,檸檬雞翅。”
陳殇許照他說的點。蘇明淺繼續沒好氣地說:“報我的名字,打八折。”
陳殇許疑惑:“小蘇,你難道經常來這家店嗎?”他怎麽不知道?蘇明淺的三餐怎麽解決的他應該都知道的呀?
蘇明淺翻白眼:“因為什麽?因為這家店是丁北跟別人合夥開的。”
“哦。”這下陳殇許懂了,抿唇不再多說什麽,點完單,就将單子還給阿姨。
阿姨遞來一個精致的小盤子,說:“今日份的小甜品,免費贈送的哦。”
陳殇許擡眸禮貌地微笑:“謝謝。”
是一份楊枝甘露。陳殇許把它推到蘇明淺面前。
甜食還是蘇明淺比較喜歡吃。陳殇許一般不吃太甜的東西。
蘇明淺有一下沒一下舀着盤子裏的楊枝甘露,問:“你媽媽到底什麽情況?”
陳殇許沒明白:“我媽媽怎麽了?”
“她是不是對我太熱情了一點?還說讓我們去國外領證,領什麽證啊?我倆怎麽能領證呢?你到底在她面前說了我什麽讓她起這麽大的誤會啊!”蘇明淺一下子吐出好多話。
陳殇許一句都答不上來。
蘇明淺繼續說:“我不管你是怎麽跟你媽媽說我的,這事跟我沒關系,你自己解決好。”
陳殇許一怔,眼梢垂下來,小聲地說:“這事怎麽跟你沒關系呢?”
這事可跟你有關系了。
蘇明淺擡眸,突然像凝視深淵一樣凝視着陳殇許。這讓陳殇許心裏升騰出一絲異樣的緊張。
果不其然,蘇明淺說:“陳殇許。”
陳殇許安靜地等待他的後文。
蘇明淺說:“你不會是想打算,以後跟我結婚吧?”
陳殇許點頭,嗯了一聲:“是想。”
蘇明淺目光冷下來,金屬勺子一扔,說:“別做夢了陳殇許,我倆能結婚母豬都能上樹了。你這麽個一表人才的精英,不應該找個白富美女學霸結婚生子走上人生巅峰嗎?跟我湊什麽熱鬧?而且你看看我,全身上下有哪點靠譜了?你就這麽想不開要跟我同流合污嗎?”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陳殇許咬住牙關,眉間像是有股哀傷的情緒在裏面。
蘇明淺一瞬間以為他要哭。但是一瞬間過後,陳殇許又恢複了原來的表情。
看走眼了。
終于,陳殇許說:“小蘇。你想說什麽?”
語氣很平靜,甚至帶着一些平淡。
蘇明淺說:“我倆不會有結果的。你換個人領證吧。”
他這句話說出來,陳殇許的眼圈紅了。這回是真的,蘇明淺透過他那雙哀傷的眼睛,看到晶瑩的東西從陳殇許的眼睛裏掉下來。
沿着陳殇許的手掌,掉進他袖口裏,沾濕了手腕那塊銀色的表。
這貌似是陳殇許第一次哭,根本沒有預兆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蘇明淺剎那間有些發愣。他沒想到自己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可以讓陳殇許這麽難過。明明陳殇許是一個從來不把情緒寫在臉上的人。
他甚至感覺到胸口有些發悶。
阿姨端着甜品過來:“這是馬蹄羹,然後舒芙蕾要趁熱吃哦。”
陳殇許将視線別開。蘇明淺看見他在擦眼淚。
舒芙蕾上面的熱奶油冰淇淋無聲地融化着,四面八方散開在松軟的蛋糕胚上,像是雪山終于迎來了久違的岩漿爆發。
等到完全融化掉,還是沒有人去碰它。
陳殇許忽然開口,帶着令蘇明淺無法忽視的沙啞:“小蘇,你是不是根本沒想過跟我在一起?”
那為什麽這麽些日子以來,陳殇許感覺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
這并不是假象。陳殇許心裏清楚。
蘇明淺自己也說不上來。
他總感覺自己和陳殇許之間,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盡管除了Doi以外,兩人幾乎把所有戀人之間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蘇明淺不抗拒和陳殇許做這些事情。
他甚至已經習慣和陳殇許做這些事情了。
可是他越習慣,內心深處就越不安。而且這份不安是蘇明淺根本不想面對的。
他很慫,總是選擇逃避問題,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像只鴕鳥,将腦袋埋進沙子裏。
陳殇許就是他逃避問題的最大敵人。
因為陳殇許總會将他拉進現實,告訴他,有些感情是你不得不面對的。
比如現在。
蘇明淺覺得自己很過分。
他選擇拿起圍巾,慌不擇路地跑出這家店,消失在黑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