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喜歡我咬你嘴巴?」須盡歡在街上邊走著,邊調侃她。

福氣臉紅紅,發間的牡丹玉步搖随著激烈的搖頭而晃動,盡是傻氣可愛。

「誰喜歡你亂咬嘴巴,你不要再胡來,離我遠一點,不準動手動腳!」她腰不疼,腳也不酸,不用再摸來摸去,摸得她渾身不對勁。

「那麽吃呢?你的最愛,我改吃你的粉色小口。」他投其所好,從善如流。

一聽要吃她的嘴,福氣緊張的搗唇。

「不給吃,你走開!」她輕推他一下。

「你敢推我?」他的墨瞳微眯,露出一抹危險。

「我……我不是推,是輕輕撥開,二爺少冤枉人,我抱著這個胖小子哪有力氣推你呀。」沒被彈開才有鬼,她嬌弱得風一吹就倒。

須盡歡不歡地低眉斜睨。

「誰叫你要帶他出來,他沒娘寵嗎?」

熱鬧的牡丹花會過去後,各家栽滿牡丹的園子也不再向外開放,洛陽城內一下子冷清了許多,行人也稀稀落落,回歸平日的作息。

少了花王的點綴,這春天似乎就少了點顏色,其他花卉像是也提不起勁搔首弄姿、迎風競豔,蔫蔫地如同懶梳妝的青樓豔妓,獨望春風催花謝。

在這當兒,福氣小仙興匆匆的說要外出踏青,她實在沒辦法老是悶在同一個地方不動,不出來透透氣,她也會如花兒一般,蔫了。

但事實上,福氣想去的地方是月老廟,她一直覺得有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怪在哪裏,打算問問月老怎麽牽的線,為何早該締結同心的姻緣依然各分兩地。

可是她家二爺居然也說要跟,一副怕她被人拐了的模樣,寸步不離,讓她散心兼思考的用意全白費了。

更教人啼笑皆非的是,走路還不穩,小小胖胖的身體搖搖擺擺的須遙日在門口玩,一見福氣拎著遮陽的油傘出門,立刻短腿一蹦,從石獅子背上跳下,兩只有肉的胳臂緊緊抱住她的小腿肚。

小孩子的力氣能有多大?須盡歡不想讓兩人獨處的時光被破壞,想把小鬼頭趕走,沒想到他竟然扳不開他,須遙日還橫眉豎目地瞪著自家二叔,好像在說:你們要去玩,我也要跟。

「他就是硬要跟嘛!總不能把他扔在半路上,要是被野狗叼走了,我會良心不安。」小男孩身上的檀香味越來越濃了,是她十分熟悉的氣味。

相處越久,福氣越相信須家小少爺是遺落的拂福塵,他給她的感覺相當熟悉,一如她日日拂灰塵,以桐油擦拭的拂塵那般熟悉。

只不過讓她不解的是,天庭神器怎會變成一個小孩子呢?還是有血有肉的肉身凡軀,原本的仙氣和福氣全不見了,完全是個凡人。

照理說不該會這樣,頂多凡胎吸收了仙家氣息,出生後仍會有肉眼不得見的金光籠罩一身。

可他什麽也沒有,就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孩童,牙牙學語,連路都走不好,要人抱。

「良心一斤值多少,要是我,直接丢入湖中淹死,省得礙手礙腳。」須盡歡惡劣地捏捏侄兒的粉嫩頰肉,朝兩側拉開。

小童吃痛,哇哇大叫,小手小腳又拍又踢,想要趕走壞叔叔。

「二爺,你很壞耶!幹麽欺負小孩子,你用話吓他他聽得懂,小心他以後不孝順你!」她本還想說以牙還牙,給他好看,可是繼而一想,還是不說的好,萬一他想「先下手為強」怎麽辦?

「我不欺負他,欺負你如何?」誰希罕這娃兒孝順,小屁孩一枚。

須盡歡不怕人瞧,低頭在她唇上一啄,在她瞪人時又飛快地退開,臉上笑意難掩。

自從福氣來到須府以後,以往的沈悶似乎平空消失了,處處可聽見帶笑的低語聲,随著脆甜的輕快笑聲向外飛揚,歡笑渲染了每一個人。

連生性冷峻寒冽的須二爺也有了冰融花開的跡象,雖然還是冷著臉,對人不冷不熱,可是偶爾仍能窺見他揚起唇瓣,低聲輕笑。

而這一切當然歸功于福氣,她純淨的笑臉讓人打心眼裏發暖,憨直的言語又教人好生憐惜,恨不得她是自家閨女,把她寵上天去。

又被親了下,她鼓起腮幫子,又羞又惱,「二爺,小雞啄米跟咬和吃一樣,你不可以這麽壞心眼!」

「喔!這叫小雞啄米呀!可是小雞啄一粒米不飽,要多啄幾下才會長得又快又壯。」況且他是大公雞,整碗米端走才能止饑。

福氣沒來由地紅了臉,東閃西躲地還舉高孩子來擋,「我要真的生氣了,你會很慘很慘喔!」

她不敢亂用仙術,一來怕傷及無辜,二來擔心上頭的大神發覺,所以她一直盡量用尋常人的方式待在凡間,減少被逮到的可能性。

須盡歡失笑,他心情好,看須遙日也順眼了些,把她懷中的小鬼抱起,以一臂将他托坐到肩上,另一手攬住她腰身,舉止親密。

「月老廟到了,你去求月老賜你姻緣吧!」

這是一間挺尋常的廟宇,并不太大,躲幾個人遮風避雨是還足夠,主神月老端坐正中央,一旁的小神像則是姻緣童子和紅娘。

雖非初一、十五或是節日慶典,但其香火仍是鼎盛,廟裏袅繞著徐徐清煙,廟前的茄苳樹上挂著滿滿信徒的祈願,一條條紅彩帶随風飄揚。

此外廟旁有供人休憩的八角涼亭,涼亭一角擱著任人取用的結緣茶,一張石桌,幾張木椅,古樸間自有一般清涼。

「我是幫你問耶!你連著三次都拜不了堂,我要問問月老爺爺是怎麽回事,你的姻緣為什麽比別人坎坷?」

須盡歡目光一斂,帶著些許深意。

「你想看我娶他人為妻?」

福氣本想點頭,但心裏一陣不舒服,只扁扁嘴說:「你娶誰與我何關?我是福氣,不是喜娃,不能給你喜氣。」

喜仙是送喜,她一到人家家裏馬上喜氣洋洋,喜事一樁接一樁,她送的是福,具體是什麽,還得看緣分。

他忽地低笑,唇貼到她耳邊。

「聽起來有點酸,我家福氣把醋當水喝了。」

聽到「我家福氣」四個字,福氣心底莫名地湧起異樣感受,心口酥酥麻麻的。

「我才不喝醋,那很酸。」

高大俊朗的男子,容顏秀麗的小女人,兩人還抱著一個孩子,不知情的人一見便會心一笑,當作是小夫妻帶著孩子出游,親昵的舉動是小倆口恩愛。

須盡歡觀察入微,輕易地從旁人眼中看出他們此時的想法,以往的他會覺得厭惡,以冷厲眼神将人逼退,但此時他卻不以為忤,甚至有些刻意和福氣親近,心中多了些說不上來的甜軟滋味。

「福氣,你還沒開竅。」不過笨笨的她也很可人,嬌憨有趣。

「什麽沒開竅,你不要盡說我聽不懂的話,我好熱,你快走遠點。」和他靠得太近,她渾身一直熱起來,怪不自在的。

「這種天氣喊熱?」須盡歡挑眉。乍暖還寒,看似暖和,實則春風帶寒,仍凍人手腳。

「因為你一直靠過來嘛!所以我的臉就發燙,然後身子也跟著熱呼呼的,呼吸變得很急……」全是他害的,二爺是害人精!

聞言,他忽地一頓,令人錯愕的大笑聲随即逸出,引起旁人側目。

「我錯了,福氣,原來我看錯你,你的芳心已動。」

他還當她真不懂呢!看來是後知後覺,多點化她幾次便圓滿了。

「什麽心,什麽動,我不理你了,你把小少爺抱好,我要進廟裏……」她看到月老爺爺朝她眨眼,紅娘妹妹笑逐顏開的招手,姻緣小童也立在一旁朝她笑,立刻轉移了注意力,絲毫沒繼續聽他的話。

福氣笑嘻嘻地打算入廟,她一腳跨過門檻,揮著手向神仙們致意,笑臉真誠得讓人打心底柔軟,忍不住回她一個微笑。

可這時候有人絆了她一腳,又有人将她往廟門外擠,她驚呼一聲,踉跄地往後一跌,正好跌入一名男子的懷裏。

而那個人不是須盡歡,他正黑著一張臉,冷冷地瞪著那多事之人。

「懷逸,你懷裏那個女人是我家福氣,請你還給我。」要不是肩上這小鬼忽然扯他頭發,他怎會在她快跌倒時慢人一步?

「你家福氣?」貌美不下女子,卻十足俊逸的君懷逸訝異的問了聲。

不等他回應,須盡歡動作極快,但不顯粗暴地将福氣一把拉到自己身前。

「是啊,是福氣,須府近日來笑聲變多了。」

「因為她?」君懷逸聲如玉音,溫潤清爽。

「因為她。」他回答,語氣堅定。

君懷逸一喟,美玉面容浮上憂心。

「你要如何給憐心一個交代?她等了你十六年。」

從三歲交換訂親信物,至今一十九歲,仍癡心惦念著兒時約定。

「我娶過她,三次。」但是始終進不了須府大門,總差一步。

君憐心很美,美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須盡歡從不否認這一點。

她并沒有不好,可是她的美卻不足以令他動心或是心生憐惜,在他眼裏,她僅僅是一個皮相華美的女子而已,娶她是為了傳宗接代,無關其他。

雖是青梅竹馬,他對她不存半絲男女情意,僅是因雙方家長的一紙婚約,才許下終身。

第一次是娘親的要求,因她時日無多,想在入土前看他成家立業,有妻有子、不留遺憾。但她至死都未能如願。

第二次,守孝期滿一年,君府上門議親,重提婚期,他點頭同意,想著反正他早晚要迎娶,何必讓人空等一日又一日。

然而她又嫁不成,須府有喪,父殁。

第三次他就有些不滿了,不過為了信守承諾,他還是勉強為之,才再穿一次喜服,他想總不會再出狀況了吧!須府上下也就這幾個人,還能死誰。

沒想到天作之合的喜事,竟成了別人口中的笑話,慘白燈籠再度高高挂起。

而他不打算再來一次,特別是他已有了福氣,以前他守著婚約是因信義承諾,也是因沒有其他令他心動之人,但現在不同了!

「你自個兒跟她解釋吧,她很想知道,為何她等你,你卻不肯上君府見她。」

君懷逸輕輕一嘆。她在等,等一個回應。

須盡歡臉色微變。

「她也來了?」

他無奈一笑,「她就在解簽臺旁,等你發現她。」又是等,無止境的等候。

聞言,須盡歡擡起頭,一道素雅身影映入眼中。

「憐心……」

這聲是嘆息,也是無奈,但在看到那眼底的幽怨,湧上心頭的是憤怒和煩躁。

她為什麽癡情?憑什麽癡情?他從未有過一句溫言暖語,更是冷冷淡淡,吝于給予一抹情意,她究竟因何執著?

不自覺地,他臂膀收緊,軟馥身軀在他臂彎中,他收緊再收緊,似要傾洩滿腔憤怒,直到懷中人兒發出不滿的抗議。

「二爺,我的腰快被勒斷了,你也行行好,我是人,不是木條,折斷了,命也沒了。」他得了失心瘋不成,捏得這麽用力。

耳邊的脆甜嗓音讓他回過神,須盡歡眸光低垂,不笑也像在笑的圓臉暖了他的心窩,化去他眼底的冷戾。

「福氣,你笑起來真好看。」

「唉?」福氣先是一頭霧水的怔住。老是嫌棄她的二爺怎會稱贊她?而後噗赤一笑,水眸晶燦,亮得讓其他人黯淡無光,「二爺,你別再騙我了,我學機靈了,不會上當的。」

「我騙你什麽?」他眼裏泛著笑意,很期待殷紅小口會吐出什麽驚人之語。

福氣嬌俏地輕哼一聲,學人把下巴擡高,「你這麽說,分明是想咬我、吃我、小雞啄米啄我的嘴巴。」

他一聽,愉快笑聲脫口而出,「你說對了,我觊觎你的小巧朱唇很久了,不過不是咬、吃、小雞啄小米,而是……吻。」

須盡歡吻上她的唇,切切實實,密不透風,狂肆的掠奪她每一次的輕喘,挑、旋、吮、吸,幾乎剝奪她所有思緒……

匡啷!一陣玉石落地的碎裂聲。

解簽臺旁的絕色佳人有張美豔嬌容,她笑得慘然,眼眶蓄淚,足旁的一地碎玉是她自幼配戴的青玉素璧,她的訂親信物。

888

玉碎如情滅。

不是這樣嗎?

在月老廟裏,由她手中滑落的玉璧明明是堅硬如石的青玉,卻在落地後輕易破碎,一片片、一片片,像她的、七。

這意味了什麽?是月下老人暗示她此情不再、緣盡于此?

癡心多年的君憐心不願醒來,寧可沈睡落花缤紛的夢裏,夢裏花海中有她在翩翩起舞,以及那身形修長的吹笛人共伴春風。

如果長夜永在,黎明不來該有多好,那她就可以沈溺在自己的世界裏,自欺欺人。

「你還好吧?頭會不會暈?」

一條擰幹的濕帕子輕覆額頭,如蝶吻般拭著花似玉顏,冰冰涼涼的水氣喚醒了淚痕未幹的佳人。

她羽睫輕掀,秋水般的瞳眸帶著點點如星辰般的水光,芙蓉面上帶抹蒼白。

朱唇顫了顫,君憐心以為會聽見自己的低泣嗚咽,耳中卻傳入虛弱的呢膿。

「你是……」好一張甜軟笑顏,讓人由心生出舒坦,幾乎忍不住揚唇一笑。

可是她笑不出來,她滿心苦澀,發熱的眼眶珠淚欲落,泛著悲涼。

「我是福氣,給人福氣的福氣,我是好人,人見人愛……」福氣揚著笑臉,逗趣地擠眉弄眼。

人見人愛嗎?君憐心澀然。

「你是歡哥哥身邊的女人吧!你跟了他多久?」

「歡哥哥……」她困惑地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歡哥哥指的是誰。

「你是說二爺呀!他一直當我是婢女使喚,對我很壞。」二爺是壞人,專門欺負弱女子!

「婢女?」君憐心訝異。

「是呀!一下子叫我磨墨,一下子又要我捶背,我一離開他視線太久,他就像看到我搬光他庫房裏的金條似的,用上吊的眼神瞪我。」她把眼角往上拉,做出橫眉豎目的表情。

「上吊的眼神……」君憐心輕輕彎唇,口中流洩出的卻是弦斷時的嗚嗚笑聲。

明明是很好笑的形容,她的心卻有如壓了千斤重石,疼痛不堪。

「二爺看起來很嚴肅,不近人情,老是板著一張臉用冷眼睇人,不過他也不算太壞啦,還幫我加月錢耶!我拿錢買了生平第一塊芝麻糖酥。」含在嘴裏就化了,滿口甜香。福氣興高采烈的說著,兩眼如寶石般熠熠發光,渾然不知眼前的女子有多麽羨慕她能與須盡歡朝夕相處,得他呵寵。

能不嫉妒嗎?想必很難。

沒有一個女人能寬宏大量地容忍心愛的未婚夫身旁傍著別的女人,兩人笑語晏晏、形影不離,還堂而皇之的……做那種事。

她從未見過他真心的笑,他甚至吝于對她笑,從她有記憶以來,他始終是不茍言笑的孤鷹,冷冽得難以親近。這一比較,君憐心不禁暗自神傷。

「哎呀!光顧著說話,你的身子不要緊吧,你剛才無預警的暈了,我們都吓了一大跳,以為你中暑了。」她臉色白得像快要斷氣似的,害她一見便心急的到處瞧那牛頭馬面兩位大哥來了沒。

雖然生死有命,她還是不習慣看到有人死在面前,不救人她會于心不忍。

「我們」指的是她和懷逸哥吧,另一人倒是從不在意她的死活……君憐心微垂眸,苦笑地問:「歡哥哥呢?」

「二爺和君少爺在外頭,我們在廟裏面,月老廟不大,沒辦法一下子擠進太多人。」她把他們趕出去了。

福氣沒說的是,人一多就露了餡,因為月老廟內并沒有小廂房,這是她臨時求月老同意變出來的,并加了一張藤編的卧榻,上面鋪上藺草草蓆,以及一條素色被褥。好在須盡歡和君懷逸這兩個大男人沒進過月老廟,不知裏頭簡陋,這才瞞得過去。

「我的丫鬟呢?」于理來說,應該是若草和如茵服侍她才對。

「一個去取水,一個去雇轎子,她們擔心你不勝暑氣,病倒了。」一個個手忙腳亂,活似她家小姐嬌弱得連多走一步都不行,令她啧啧稱奇。

君憐心看著她手上的濕帕子。

「那你從何取水?」

「啊!」福氣一愣,笑得有幾分心虛。

「偷……偷拿供奉月老爺爺的清水……

唉,我問過他的,他說若我有需要就自行取用。」

月老爺爺很疼她吶!只是有點小氣,不準她玩他的姻緣娃娃和偷看姻緣簿。

「你問過月老?」君憐心內心詫異,神情多了一絲古怪。

裝傻可是她的拿手表演,福氣笑呵呵地一比外頭,「擲交啦!一正一反就是同意,月老爺爺是很好商量的神。」

「是嗎?那我求了它好多次,為何它給我的是笑交?」是取笑她太貪心嗎?姻緣一次一次給,卻一次一次以失望收場。

「這……我不清楚,你要不要再問他?」

說完,福氣內心滴咕,「月老爺爺你紅線牽到哪去,怎麽就斷了?」

一道沈嗓立即回道:「什麽斷了,還不是你造的孽,我努力地修補,紅線就是松了,鄉也鄉不牢。」

「我?」

「不是你還有誰,我正頭痛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宿世姻緣硬是被你破壞了。」

「哪……哪裏跟我有關系了?我一直很乖地待在仙居裏,幫師尊擦拭拂塵,掃地澆花呀。」

「嗯哼?說這話你不怕天打雷劈?」

福氣脖子一縮,小臉一皺,幹笑著把頭轉開。

在榻前,立了一名拄著龍頭桃木杖的老者,一身仙風道骨,白發飄飄,身上穿的衣服和外頭供奉的月下老人神衣一模一樣。

一神一仙的無聲對話,用的是心語,君憐心是聽不見的,當然更看不到月下老人。

「問?」再次受到嘲笑嗎?況且神明也有不靈驗的時候。她垂下眸,「我要見歡哥哥。」

「好,我馬上去叫二爺……哎呀呀!你還是躺著吧,幹麽起來呢?要是又暈了……」明明連站的力氣都沒有,她在逞強什麽呀!福氣實在搞不懂凡人心裏在想什麽。

「不用你扶,我走得穩。」君憐心撥開她的手,婉拒她的好意。

随便你,若是摔倒了可不關我事……福氣在心裏咕膿。

乍見廟外的豔陽,君憐心目眩了下,素腕輕擡的遮住日光,嬌容帶汗地輕喘,足下款款輕移,一時間花兒不若人嬌美。

她才一出現在廟前,眼尖的君懷逸立即要上前攙扶,但君憐心卻搖頭拒絕,見她臉色比暈倒時好上許多,他也沒再動作,只詢問她身體狀況是否好轉。

「大哥莫要心焦,妹妹無妨。」她只是太過傷心,承受不住打擊。

「能讓我和歡哥哥獨處一會嗎?我有些事想問他。」

縱使心疼,君懷逸仍勉強地一點頭,看著疼愛的妹妹走入涼亭,獨自面對神色漠然的須盡歡,他雖心焦但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歡哥哥,你我之間的婚約還算數嗎?」她劈頭就問。

「你還敢嫁?」他目光一沈,眸色深幽。

「只要是歡哥哥,十次二十次我都願意,即使成為全城的笑柄我也不在意。」

衆人的流言蜚語敵不上她想成為他妻子的渴望,她能忍。

「你何必呢?天意難違。」他倆注定無緣。

一句「天意難違」讓君憐心一怔,難掩激動地捉住他袖口。

「我不認命!天意難敵人心,心意若夠堅定,蒼天也會動容。」

「問題是,你夠堅定,但你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和你一起承擔嗎?你還要須府死多少人才肯放過我?」他把話說得極重,傷人于無形。

「歡哥哥……」她身形一晃,玉顏慘白。

須盡歡也察覺自己話太重,一嘆,語氣稍軟地說:「雖然我不信鬼神之說,也明白此事與你無關,純粹只是巧合,可是我累了,我用三年來還你一片癡情也就夠了。」

她愛他,衆所皆知,不顧他人異樣眼光一嫁再嫁,三披嫁裳執著一人,真情可動天,心比金堅。

但是,他就該接受嗎?

她的情、她的愛、她的奮不顧身,她一切的一切對沒有對等情感的他而言,只覺得被束縛、捆綁,彷佛被一條長長絲線勒住頸項,教他喘不過氣來。

「不夠、不夠,我愛了你十六年,短短的三年哪足夠彌補!歡哥哥,我們再試一回好不好?我相信老天不會那麽殘酷的奪走我唯一的念想。」她悲怆地請求,放不下眼前的男人。

他抽手拂袖,冷冷看著凄楚的她。

「憐心,你該死心了,我給不了你要的。」

「給不了?」她忽地一笑,凄美絕豔。

「你不是不肯給,而是人不對,是那個叫福氣的笑臉姑娘拿走了你的心?」

她是試探,不敢肯定,但是……

「是的,福氣,我的福氣,她在我這裏。」須盡歡比著胸口,冰一般的俊顏竟暖了,微泛出柔笑。

「你……」她幾乎站不住,跌坐到木椅上。

「憐心,即使沒有福氣,我也不會給你我的心。」他沈聲道,「你的愛太自私了,如果你真心愛我,又怎麽狠得下心一試再試,以我親人的性命來賭你的圓滿?

你不曉得失親的痛有多麽椎心刺骨,我無法再承受一次了,你這樣一心只想成全自己,只是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他希望她明白。

「……」君憐心狠抽了口氣,淚雨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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