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宣若魚拿着文件,黑着臉從總裁辦公室出來。
原本以為是一份很簡單的項目進度報告,他仔細翻了一下,才發現裏面還夾雜了資金申請報告,光是項目人員的補貼就是上百萬。
雖然初來匝道,他也知道這個項目進展不順利。
進度嚴重滞後,還敢申請兩千萬項目經費,這不是擺明了讓他去挨罵嗎?
這個黃主管還挺雞賊。
讓他去找霍總簽字,成功申請到資金,項目部受益。要是失敗了,只有他一個人挨罵。還連帶讓霍總對他印象不好,說不定實習期沒滿就會被辭退。
昨天和林飛剛來的時候,黃主管對着他們兩人笑得和藹。林飛在茶水間待了一天,開玩笑似地告訴他,黃主管的外號叫“黃陰陽”,讓他小心別被陰,他還笑着說不會,他一個實習打雜的,怎麽也不會陰到他頭上。
這還沒有二十四小時,就被打臉了。
宣若魚拿着文件回到項目部,直奔黃主管辦公室。
發現門關着,百葉窗也拉了下來。
公出了?
他正要離開,忽然聽見“砰”地一聲,東西摔碎的聲響,緊接又聽見桌椅碰撞的聲音。
他敲了敲門,喊了聲,“黃陰……主管?”
沒人應。
他沒走,繼續敲門。
幾分鐘後,門打開,一個女同事眼眶發紅,衣領歪斜,神色慌張地站在門口。
Advertisement
辦公桌上的東西被拉扯得到處都是,電腦顯示器被推到地上,A4紙灑落一地。
黃主管扯扯衣領,若無其事地看過來。
“怎麽啦?”
宣若魚皺眉,這樣的場景,但凡智商60以上的,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不過他不确定女同事的态度,只是問了一句,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這個女同事宣若魚認識,叫李玲,C大研究生,也在實習期。
跟他不同的是,李玲是校招生,實習期滿就能轉正。
李玲平時不愛說話,只管悶聲做事,性格內向,瘦瘦小小一只,在辦公室存在感很弱。
“我……”李玲張開嘴,欲言又止,淚花在眼眶裏打轉。
“宣若魚,”黃主管厲聲呵斥,“讓你去簽字,簽好的文件呢?”
宣若魚随手一扔,把文件抛到桌上,面帶譏笑,“沒簽。”
“沒簽你還好意思回來?”黃陰陽啪地一聲,拍到桌子上。
“簽不簽得了,你心裏還沒個AC數?”
宣若魚說完,不理會黃陰陽的怒氣。
轉頭對着李玲,鄭重其事地說道,“他怎麽你了,別怕,我幫你作證。”
他的聲音緩了下來,不複之前的急躁。
輕柔、和緩,像是在安撫一只重傷瀕死的小獸。
他的眼神溫煦,像是溫暖的小太陽,
明亮、清澈、耀眼。
在他的注視下,仿佛時間上所以的肮髒、污祟都無所遁形。
李玲垂着頭,身體輕微顫抖,擡起頭,剛想說話,就被打斷。
“小李,你想清楚了,你馬上就要轉正了,可得考慮周全啊。”黃主管滿不在乎地撇撇嘴,“霍氏集團可是你們這個專業最好的去處了,C大今年畢業的,我們可就只招了你一個,你可是你們全校的驕傲。”
作為直屬領導,黃主管的評價意見是決定小玲是否留下的關鍵。
李玲雙眼死死盯着黃主管,吸了吸鼻子,牙關咬緊。
宣若魚這才看見,她的手臂上有幾道紅痕。
李玲家的經濟條件應該不太好,她穿着很樸素,身上的一件鵝黃色的襯衣洗得發白,襯衫的紐扣被扯落了線,要掉不掉。
“霍氏集團的年薪可是業內數一數二的,我還可以幫助你,把薪資談高一點。”黃主管笑起來,兩頰的凹陷陷得更深,一根大鼻子擺在臉中間,兩旁的眼睛眯起來,看起來好猥瑣。
見李玲沒有說話,黃主管越發肆無忌憚地叨哔,“小李,你媽在醫院,手術費還沒有湊齊吧,你哥犯事被拘留了,還要花錢疏通。我們公司最是人性化,員工轉正之後可以申請信用貸,最高額度三十萬……”
職場性.騷擾這種事,取證困難,大多數知情的同事怕得罪公司,不願意作證。
黃陰陽這個有恃無恐的樣子,一看就是老手,專門挑內向的小姑娘下手。
而且聽他說話,顯然是把李玲的家庭背景調查清楚了,仗着小姑娘家裏沒人臉皮又薄,吃了虧也不敢聲張。
又壞又惡心。
“你閉嘴!”宣若魚擡腳一踢,地上的顯示器四分五裂。
嗡嗡的叨叨聲停止,辦公室安靜下來。
這一聲響太大,隔壁辦公室過來兩個人。
“看什麽看?工作做完了嗎?!”黃陰陽心虛,将人呵斥走了。
宣若魚再次看向李玲,“小玲姐,你別怕,我可以幫你作證。”
他的語速不急不緩,語調平順,盡量讓自己能安撫對方,獲取信任。
他年紀輕,樣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上一點。
長了一張讓人不太信服的臉。
可是,他的眼神卻無比堅定。
周身閃着暖洋洋的光,讓人感受到溫暖、堅定、和勇敢。
“我不稀罕在這裏工作,更不願意在這樣的人渣手下工作。”
我願意幫你。
你別怕。
李玲看着他發呆。
她是個懦弱的人。
她沒有宣若魚勇敢。
她是個平凡的,只想混個溫飽的普通工作者。
得罪上司會讓她在公司混不下去。
她看着宣若魚的眼睛。
半饷,才伸出手,将快要脫落的紐扣扯下來,捏在手心。
隔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
“他騷擾我……”
聲音雖小,語氣卻很堅定。
話音剛落,淚水就從眼眶嘩啦啦掉落。
“宣若魚,你看到什麽了?以為公司是你家開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黃主管冷笑一聲,上前把門關上,“證據呢?沒有證據,小心我告你們誣告。宣若魚,你別忘了,你的實習評語也該我寫,我早問清楚了,林飛的父親是霍總的朋友,你什麽都不是,就是充話費送的贈品。”
“報警吧。”得到李玲肯定回答,宣若魚替她出了主意。
聽到兩人要報警,黃主管更加無所謂,“報吧,搞快點,別耽誤我工作。”
李玲哽噎:“我們沒有證據,辦公室沒監控,你又在外面,到時候錄口供,我們也是口說無憑。”
黃陰陽咬死不承認,他們拿黃陰陽沒辦法。
李玲寝室裏有個學法律的學姐,實習時遇到過類似的案例,一般這種情況,取證困難,進入訴訟後,敗多勝少。情節輕微的就是道歉了事,對方不痛不癢,受害者還有可能被開除。
她們當時還集體吐槽垃圾公司、人渣上司,沒想到這麽快就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黃陰陽大笑一聲,走到宣若魚身邊,在他肩上拍了拍,頭靠到他肩膀上,湊近耳朵,陰陽怪氣地哼氣,“小子,人生路還長,你要學的還很多。”
他的語氣油腔怪調,不知道吃了什麽,嘴裏有非常重的口氣,說話帶了股shi味兒,差點沒把宣若魚熏吐。
宣若魚皺眉,抖肩,把黃陰陽從肩上甩開。
“小李,你是回去工作,還是繼續在這裏堅持正義?”黃陰陽笑得陰險,“你馬上就要轉正了,和小宣這樣的實習生不一樣,他過不了幾天就要離開了,你在這裏還有大好的前途。大家都是成年人,該怎麽選擇,不用我來教你吧。”
宣若魚靜立兩秒,忽然對着李玲眨眼睛,“小玲姐,剛剛他摸我,你看到了吧?”
李玲有點懵,看到宣若魚低頭盯着自己的肩膀,想起剛剛黃陰陽确實碰了他的肩膀。
點頭。
“他剛剛還對着我耳朵吹氣,你也看到了吧?”
好像...也有。
李玲再次點頭。
黃陰陽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自我感覺良好,“不妨告訴你們,霍總看到我,也要叫一聲叔……”
話還沒說完,宣若魚抄起地上的顯示器,劈頭蓋臉地砸到黃陰陽臉上。
這一砸正中腦門,黃陰陽被砸得眼冒金星。
他今年四十五歲,晚上經常熬夜看直播,沉迷打賞女主播,早就被網絡掏空了身子,別說跑步,就是多走兩步都氣喘籲籲,哪裏是小年輕的對手。
簡直就是單方面的碾壓。
更何況,宣若魚手上還拿着“武器”。
液晶顯示器就像是塊大板磚,敲在臉上“哐哐”作響。
這一架打得挺有成就感,每一下落到實處,還有回響。
黃陰陽也很配合,被打一下,就叫一聲。
宣若魚越打越順手,越打越解氣。
公司保衛部門趕來的時候,黃陰陽滿頭是血,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保安把兩人分開,宣若魚趁人不注意,還上去踹了他兩腳。
總裁辦公室。
霍元霁挑着眉,看着面前的三人,“怎麽回事?”
黃主管臉上青一團紫一團,衣服上全是血污。
“霍總,這個實習生無緣無故打人,建議現在就開除,報警處理。”
他的門牙被打掉了一顆,一說話滿嘴的血,還往外飚。
霍元霁向外擺手,示意他離自己遠點。
看到地上的血污,眉頭皺起。
一旁的秘書會意,叫來保潔人員清掃。
李玲像只鹌鹑,戰戰兢兢地縮成一團,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宣若魚不知道從哪裏找了塊浴巾披到身上,把自己包裹住。
他捧着水杯,雙手顫抖,
一雙可憐巴巴的大眼睛裏泛着淚花,喉嚨裏溢出細碎的哭腔,
“霍叔叔,他摸我。”
他的聲音軟綿綿的,夾雜着無助的祈求,還帶着哽噎的微顫。
與他之前掄顯示器時的意氣風發、趾高氣昂,勢必将黃陰陽送回老家的氣焰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李玲低着頭,眼珠斜了斜,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黃主管聽了他的話,立時原地爆炸,“我他媽摸你?!你一男的,我他媽摸你搞球……”
宣若魚好似受了驚吓,裹緊身上的浴巾,身體努力往後縮了縮。
一副受害者模樣。
黃主管氣得血管爆,沖到霍元霁面前,“霍總,你別聽他亂說,我怎麽可能摸他,我要摸也是摸女的……”
霍元霁往後退了幾步,差點被他嘴裏噴出的血濺到。
保安隊長把他往後拉,“好好說話,湊那麽近幹什麽!”
霍元霁虛着眼,看向宣若魚,“他摸你哪裏了?”
宣若魚擡起頭,幼小、無助又可憐,“摸我肩膀,他,他還對着我的耳朵吹氣。”
黃主管看他演了半天,也知道這小子不簡單。
他冷靜下來,沉聲辯解,“我就是拍了拍他的肩,和他說話的時候靠近了一點。和男同事之間不都是這樣的嗎。”
宣若魚:“他關門了。”
男同事之間的往來很正常,但是關上門,就說不清楚了。而且黃主管風評一直不好,之前項目部也走了幾個女同事。
黃主管傻眼了,他關門是不想讓其他同事聽見,沒想到還能這樣解讀。
霍元霁看了看兩人,沒有說話。
兩方僵持的時候,一直沉默的李玲開口了,“黃主管摸了小宣,還,還有吹氣,我都看到了,他不止關門,還關窗了。”
她的聲音依然很細很小,卻足夠讓人聽清楚。
“我勸了兩句,還被他抓了兩下。”
邊說邊露出手臂上的紅痕。
宣若魚聞言,更加泫然欲泣。
李玲也跟着淅淅瀝瀝抽泣。
看樣子,兩人都受委屈了。
“開除,我們公司對這種事,零容忍。”
霍元霁表态。
他站起來,邁着長腿,走向宣若魚。
原本以為還要多演一會兒,沒想到這麽輕松。
宣若魚眨眨眼,剛想道謝,就被人抱在懷裏。
肩膀被拍了兩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受驚了。”
宣若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