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宣若魚帶着保镖離開之後,袁蓓被霍安安從地上扶起來。
她的衣衫淩亂,口紅糊了滿臉,狼狽非常。
“媽媽,你沒事吧。”
相對于袁蓓的難堪丢臉,霍安安身上并沒有什麽變化。
經過剛剛的騷動,周圍的病人、醫護人員有意無意地往袁蓓身上看。
袁蓓氣急敗壞地瞪回去,“你瞅啥?”
看熱鬧的人被罵,趕緊收回目光。
霍安安有點被吓到,“媽媽,你說話怎麽口音那麽重?”
袁蓓也懶得裝了,口氣幽深地說道,“你現在還不直到嗎?”
霍安安沒有聽懂,疑惑地看着她。
“走。”袁蓓也沒有過多解釋,拉着霍安安往醫院外走。
“媽媽,爸爸還在做手術,我們去哪裏啊?”霍安安被拉着,一路走得跌跌拌拌。
霍天罡還在手術室。
袁蓓自顧不暇,哪裏還在意霍天罡的死活。
從醫院出來,袁蓓攔了一輛的士,直奔袁家四合院。
門一打開,袁蓓就拉着霍安安往裏面沖,紀文差點被撞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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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文是袁老爺子生前收的徒弟。他很喜歡古董文玩,畢業後也一直在做這方面的研究,袁老爺子就讓他管理自己的私藏。
袁蓓很少來四合院,平時全是紀文在負責這邊的安保。
保安不認識她,将她們團團圍住,“你們幹什麽的?!”
袁蓓惡狠狠地說道,“幹什麽?這裏是我家,你們的眼睛被狗啃了?散開,你們被解雇了!”
她說的理直氣壯,保安們有點不知所以,轉頭看向紀文。
“這是袁蓓小姐,這裏的主人。”
紀文揮手,讓保安退後,才問道,“小師妹,你怎麽回事?”
“沒什麽。”袁蓓恢複了些許理智,清了下嗓子,“我好久沒有過來了,今天順路,過來看看。”
霍安安跟在她身後,只覺得一切往詭異的方向發展。
她也不敢說話,像只跟屁蟲一樣,埋頭跟着她走。
原來袁老爺子在的時候,紀文和小師妹關系還可以,長時間沒見,只覺得她性情有變化。
紀文也不好詢問,他也只是受雇在這裏幫忙。
袁蓓直奔西廂房。
西廂房收藏的全是書畫,門窗全部做了放火處理,平時門鎖着。
字畫輕便好攜帶,不像瓷器,笨重,一次性拿不了太多。
“門打開,我要進去。”
袁老爺子去世後,袁蓓就是這裏的主人,雖然紀文一直在這裏看管,也不能阻擾她。
紀文把門打開,袁蓓跨進門檻。
霍安安正要跟着進去,被紀文攔住了。
“這位小姐不能進去。”紀文說道。
袁家清貴,守着這麽一座“金山”,卻還是不富裕。
這些藏品,袁老爺子在世的時候,看得比眼珠子還貴。
真跡修複、保存、保險,每年就需要很大一筆費用。
雖然随便拿出一件送到拍賣行,所有的經費就能迎刃而解,袁老爺子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打算。
現在這裏就靠着将藏品借給博物館、私人展覽館收取費用運行。
租借出去的藏品也得萬般小心,生怕碰壞了、損傷了,更怕被惡意掉包。
紀文沒有見過霍安安,斷然不能輕易放她進去。
“她是霍安安,我的女兒。”袁蓓說道,示意紀文放行。
紀文是讀書人,腦中只有一根筋,“小師妹,你只有一個兒子,霍元霁。”
袁蓓有點惱,聲音尖利刻薄,“紀文,這些都是我的,你一個外人,在這裏指手畫腳幹什麽!要不是看你還有點用,我早就把你攆走了!”
紀文被罵,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還是攔着霍安安不準進。
袁蓓走進西廂房,發現書畫藏品全部被鎖到玻璃櫃子裏。
“紀文,打開。”袁蓓指着櫃子上的鎖。
“你要幹什麽?”紀文站着沒動。
“我要帶走,全部。”袁蓓趾高氣昂地說道。
當宣若魚将親子鑒定的結果告知霍元霁之後,霍元霁第一反應就是震驚。
細想之後,發現之前所有的不合理,全部都有了恰當的解釋。
為什麽“袁蓓”對霍安安那麽好,對霍元霁總是看不順眼。
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心裏的陰影剛散去一半,不知道想到什麽,又重新聚攏起來。
那麽,真正的袁蓓又到哪裏去了?
當年,黃珊珊駕車沖撞袁蓓駕駛的車,最後黃珊珊在車禍中去世,袁蓓活了下來。
此後,袁蓓性情大變。
按照這個邏輯,那麽,當年的車禍,活下來的,很有可能是黃珊珊。
死去的人,是袁蓓。
黃珊珊踩着油門沖撞過來的時候,袁蓓根本避不開。
她為了保護霍元霁,猛打方向盤,将駕駛位暴露在撞擊的正面。
在那樣劇烈的撞擊下,“袁蓓”的傷勢并不是很嚴重。
兩車相撞,油箱爆炸,車身起火将“袁蓓”的臉部灼傷。
她接受了整形手術。
黃珊珊是肇事者,危害公共安全。
但最終因為她在車禍中去世,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
車禍後,霍天罡一直守在醫院,陪在“袁蓓”身邊。
出院後,“袁蓓”迅速和霍天罡複婚,帶着霍元霁,重新回到霍家。
沒多久,就又将霍安安接回霍家。
霍天罡是知道真相的,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霍天罡。
想到這裏,霍元霁捏緊拳頭,指甲幾乎陷進了肉裏。
頭上青筋暴露,咬緊的牙關發出碰撞的聲響。
“我要殺了他們!”霍元霁閉着眼,渾身顫抖,眼淚順着眼角無聲地落下。
宣若魚第一次看到他的情緒這麽外放。
他閉着眼睛,睫毛也在抖動。
整個人籠罩在黑暗中,陰森、可怖的種子在腦海中生根、發芽。
他快要爆發了,他必須做什麽,才能發洩心中的仇恨。
他要找到黃珊珊,把她撕碎。
還有霍天罡,他要把他千刀萬剮。
他們一個也跑不掉。
暴戾的思想在腦海中逐漸成型,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忽然,他覺得手上傳來溫暖。
宣若魚握住了他的手。
宣若魚也不太會安慰人。
霍元霁安慰人還會擁抱,可是他們坐在車裏。
一個在駕駛室,一個在副駕。
這樣的姿勢不太适合擁抱。
那就握一下手吧。
霍元霁睜開眼,轉過頭來。
他的眼裏全是泛紅的血絲,雖然極力控制,淚水還是倔強地往外湧。
長得好看的人連哭起來也讓人心疼。
宣若魚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有種不可名狀的酸澀感。
“霍元霁,”他開口,“你還想吃糖嗎,我去買……”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手腕就被抓住。
對方的手心很熱,有些潮意。
握住他的手,緊了緊,往他旁邊拖拽。
宣若魚被他拽着,身體往他那邊傾了傾。
然後,那雙帶着潮意的手撫上他的臉,将他拖了過去。
他被霍元霁抱在懷裏。
霍元霁力氣很大,死死地抱住他,想把他揉進身體裏。
宣若魚僵直了身體,在感受到對方身體的顫抖之後,放棄了往後躲的想法。
而是伸出手,掌心覆蓋在他的後背,輕輕拍着。
“霍元霁,我陪着你。”
他的聲音柔和,像冬日暖陽,像寒冬雨夜裏的一杯熱巧克力。
能驅趕陰霾,驅趕寒冷。
像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輕輕撫在背上。
抱着他的人,慢慢停止了顫抖。
雖然真相已經被他們推斷出來,霍元霁還是要當事人親口承認。
霍天罡在手術室,“袁蓓”不知所蹤。
此時,袁蓓正在西廂房撒潑。
“你不開是不是,讓你在這裏當個看門狗,你還把自己當成主人了?!”袁蓓插着腰,指着紀文大罵。
紀文性格敦厚,不善言辭,腦子裏一根筋。
他不能讓袁蓓把東西拿走,又不能把她趕走,只能在旁邊一味相勸,“小師妹,你別沖動,我也是為你好,你面前那副是郎世寧的百駿圖,現存真跡全國不超過兩件,萬萬動不得啊。”
“這幅畫值多少錢?”袁蓓罵累了,停下來問道。
“這是無價之寶,不是可以用價格來衡量的,師妹,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當年的你可是……”
紀文還欲再說,沒想到袁蓓抓起房間角落的滅火器,“哐當”一聲砸到玻璃櫃上。
“閉嘴,既然你不願意開鎖,我就自己動手。”袁蓓氣狠狠地說道,“別和我提當年,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
玻璃并沒有在意料中破碎。
反而是滅火器彈了回來,砸到袁蓓腳上,痛得她蹲了下去。
“媽媽,你幹什麽啊,有話好好說,這些都是你的,你這是何必呢?”霍安安把她扶起來,坐在旁邊的一張黃花梨單人扶手椅上。
“叔叔,這些本來就是媽媽的東西,你憑什麽阻止她拿屬于自己的東西啊?!”霍安安責怪紀文。
紀文一臉無辜,“我不是阻止她拿自己的東西,你也看到了,她現在狀态不好,萬一把畫拿出來弄花了,弄壞了,我怎麽向老師交待?!”
袁蓓拉住霍安安,情緒激動,“安安,你快去,把玻璃櫃砸開,我要把畫帶走。”
她的語氣焦急、煩躁。
霍安安都覺得她是不是失心瘋了,想把畫毀掉。
袁蓓又要去搬門口的湖石。
“師妹,那是防彈放火玻璃,你這樣是打不開的,只能傷害自己。”紀文說道。
紀文沒有辦法,只能向霍元霁打電話求助。
“元霁,你媽媽怎麽回事,在四合院這邊,她要把郎世寧的百駿圖帶走。”
霍元霁心裏一緊,“紀叔叔,你千萬不能讓她帶走、不能讓她損毀家裏的一件東西,她不是我媽,只是長得像而已。具體情況我過來和你說。你先穩住她,別讓她走,我馬上過來。”
挂了電話,霍元霁打開導航,輸入袁家四合院的位置。
袁家四合院距離霍家大宅28公裏,現在不堵車,開過去大概半個小時。
霍元霁要開門下車。
怕“袁蓓”狗急跳牆,損毀袁家留下的珍品,他必須快速趕到。
他下意識地要獨自前去,不想讓宣若魚再摻和到他們家這些糟心事。
宣若魚攔了一下,按下中控鎖。
“我的速度很快。”
霍元霁轉頭看着他。
宣若魚目光堅定,不避不閃。
“你看過我飙車,知道我很快。”
不等對方回答,宣若魚點火發動,“說好的,我陪你一起。”
霍元霁放開車門鎖,坐了回來,系好安全帶。
目視前方,看似平和地說了一句,
“謝謝你,小魚。”
宣若魚開的是一輛黑色的大衆輝騰,典型的商務車,車身重,最大的優點是乘坐舒适平穩、不颠簸。
但是,這樣的車在宣若魚手裏,也能開出跑車的感覺。
通過導航,他選擇了一條順暢的道路,踩着油門,轎車沖了出去。
看得出來,霍元霁很緊張。
緊張下,也有傷心、憤怒。
要是一切推斷都是真的,那麽,黃珊珊就是殺害袁蓓的兇手。
他還一直将這個殺人兇手喚作母親,喊了好幾年。
這些年,他一直在忍讓她的壞脾氣,順着她的心意做事。
沒成想,這個披着“袁蓓”殼子的女人,竟然是母親的殺人兇手。
風順着車身“呼呼”吹過,引擎發揮到了極限,耳邊全是轟鳴聲。
汽車在道路上飛馳。
這回,身後沒有追擊他們的車,前路也沒有阻擋他們的車輛。
宣若魚卻覺得更加緊張。
争分奪秒地往前趕。
黃珊珊毀了霍元霁的家,不能讓她再毀掉袁家一代人的心血。
宣若魚握緊方向盤,緊盯着前路,不敢有一絲分心。
在醫院取下“袁蓓”的頭發和唾液的時候,“袁蓓”就知道瞞不住了。
當年撞死袁蓓,危害公共安全就是一條重罪。
更逞論她披着“袁蓓”的殼子,欺騙霍元霁。
之前幾年,霍元霁一直被她壓着,現在霍元霁知道真相,霍天罡還在手術室,她閉着眼睛都能想到自己的下場。
此刻的她,只想着怎麽魚死網破。
宣若魚和霍元霁趕到的時候,她正抱着湖石,往玻璃櫃上怼。
紀文接到霍元霁的電話之後,讓保安把她們兩人守着。
這些玻璃櫃可是花了大價錢制作,不僅防火還防彈,輕易打不破。
“你幹什麽!”霍元霁大步跨進西廂房,厲聲呵斥。
黃珊珊看着霍元霁進來,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該來的始終會來。
誰也跑不掉。
“兒子,你來了。”黃珊珊發出一聲苦笑。
宣若魚冷笑一聲:“你可別亂喊!”
這句話像是點燃了□□,霍元霁直奔她而去,一把扯住她的衣領,把她扯起來,抵在牆上,扼住她的喉嚨。
他一句話沒有說,雙眼全是恨意。
黃珊珊用盡全力掰開他的手,用氣音說道:“好歹喊了我這麽多年媽。我頂着這張臉,你下的了手嗎?”
這句激将非常成功,霍元霁手上的力道加大,收緊。
黃珊珊臉色漸漸發白。
在閉上眼之前,她好像笑了一下。
相處這麽些年,她對霍元霁還是有所了解。
知道他的死穴。
“霍元霁,冷靜,別中了她的計。”宣若魚看事态不對,上前拉住霍元霁。
霍元霁像是魔怔了,雙眼猩紅,死不松手。
“她殺了我媽,我要她償命!”
袁蓓口吐白沫,開始翻白眼。
“霍元霁,你殺了她你就和他一樣了。”宣若魚說道,“警察馬上會來,你放心,她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霍元霁的神情有所松動,可是卻依然沒有放手。
“霍元霁,你放手好不好。”宣若魚抱上他的腰,将頭貼在他背上,柔聲說道,“她是故意的,故意激怒你,她知道自己會被判死刑,她想拉着你一起下地獄。我們別再被她欺騙了,好不好?”
霍元霁閉上眼。
滔天的恨意讓瀕臨失控。
她就該下地獄。
他要她下地獄。
背後的體溫太過溫暖,讓他有片刻的愣怔。
溫熱的掌心撫在背上,一寸一寸,将他的理智從深淵拉拽回來。
溫暖的力量,看似柔和,卻又強大。
随着宣若魚話音落下,霍元霁的手也放開了。
幸好,他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