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4.手帕交

河洛幫,沈秋聽說過這個名字。

當然是碎嘴小丫頭青青告訴他的,在太行山中閑來無事時,青青總會把這些江湖事翻來覆去的給師兄說,權當解悶。

而根據青青丫頭的說法,這個洛陽河洛幫,與其說是江湖門派,倒更像是一個有“活力”的社會性組織。

說的簡單點,就是黑道幫會。

按照沈秋的現代思維來理解,這個幫會是一個由繁華商業為核心,武裝押送,搶奪地盤為外圍的複雜團體。

這是它和其他武林門派最大的不同。

像是江湖五大正派宗門,和魔道七宗,都是為了練武而練武,為了支撐弟子習武,才偶爾去涉足一些商業活動。

但河洛幫剛好是反過來。

他們是為了做生意賺錢,才去練武的。

畢竟現在這世道不好,沒一身武藝護身,做生意都不好做,總不能押運貨物每次都請镖局,镖局也有鬥不過的武林豪強呢。

而且綠林人士裏也有硬點子。

比如齊魯之地,天下著名的是非寨,天下第一寨,比起當地官府更像是官府做派,還接百姓擊鼓鳴冤的,而是非寨寨主,更是江湖天榜高手。

不平槍,仇不平。

你說要遇到這樣的強人,一群镖師能做些什麽?

河洛幫從單純的商會,混到江湖幫派,也确實是迫不得已的。

這個幫派出自洛陽,洛陽也自然是河洛幫的總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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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沈秋真的很懷疑,堂堂河洛幫幫主的女兒,真正的地頭蛇,居然會被一群土匪綁架了?

這到底該說是世道壞了,土匪膽大,還是另有內情呢?

“別裝睡了。”

沈秋坐在篝火邊,對躺在青青懷裏的肉票說了一句。

那丫頭眼睛動了一下,但還是充耳不聞,繼續裝暈。

剛才沈秋就注意到,在被從麻袋裏取出來的時候,這位雷詩音大小姐的呼吸粗重了那麽一瞬,手指也動了動。

她應該是早就醒了,但卻頗有心計,一路裝睡混過來的。

“哎呀。”

青青聽師兄說,懷裏的小姐姐是裝睡,便伸出手,掐住雷詩音的鼻子,不讓她呼吸,只是短短片刻,這位裝睡的大小姐就睜開了眼睛。

非常漂亮的一雙眼睛,在睜開眼睛,那種柔媚之意便更甚。

這位落難大小姐應該是不通武藝的。

也就是說,媚骨天成啊。

“你好大的膽子!”

大小姐一把撥開青青的手,她跳起來,整了整衣服,又轉過身整了整散亂的頭發,這才扭頭指着青青。

她用黃雀鳥一樣清脆的聲音,對青青說:

“居然敢欺負我,我要讓爹爹教訓你!”

“切。”

青青丫頭看到這小姐姐這麽漂亮,早就心懷不滿了。

她別過頭,發出一聲冷哼,根本不去看這位大小姐。

她說:

“我還救了你呢,你爹爹就是這麽教你的?忘恩負義嗎?”

“誰知道你們跟那群土匪是不是一夥的。”

雷詩音後退了一步。

她的大眼睛掃過青青,又在閉着眼睛調息的沈秋身上看了看,最後落在了禿瓢少年李義堅身上。

她歪着腦袋,打量着李義堅,後者因為古怪發型的緣故,有些尴尬的低下頭。

“咦,你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

大小姐疑惑的說:

“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我是李義堅啊。”

禿瓢少年感覺氣氛尴尬,便擡起頭,主動介紹到:

“我爹是洛陽城販賣草藥的李家老店的店主,詩音大小姐,10天前,洛陽商會集會時,我們在偏廳裏見過的。”

“哦哦哦,我記起來了。”

看到熟人,這提心吊膽的大小姐便放松下來。

她對李義堅說:

“你就是那個被其他人譏笑的傻小子,你說你要行走江湖,闖出一番事業,要成大俠呢。”

“我聽說你幾日前離家出走了,你爹爹還求到了我爹爹那裏。”

大小姐說:

“他想讓我爹爹動用河洛幫的資源,在潇湘之地尋你呢,你怎麽又回來啦?不做大俠夢了嗎?”

“唔,這其中原來還有這事啊。”

青青坐在一邊,就像是聽八卦一樣,她從口無遮攔的雷詩音大小姐那裏,得知了關于禿瓢少年的故事。

難怪李義堅這鐵憨憨,要離家出走,去闖蕩江湖呢。

原來是被洛陽城裏同齡的富二代們譏笑了。

禿瓢少年陰着臉,不說話。

誰的糗事被爆料出來,都是這幅表情,雷詩音大小姐卻走上前,她伸出手,拍了拍李義堅的肩膀,她溫聲說:

“你放心,李家哥哥。”

“你此番從山賊手裏救了我,待我們回去洛陽,我肯定幫你教訓那些譏笑你的酒囊飯袋們,如果你還想習武,我也可以求爹爹,收你進河洛幫裏。”

“只要你護我安全回到洛陽,我雷家必有重謝。”

這幾句話說的不輕不重,倒是讓閉着眼睛的沈秋,對這個大小姐另眼相看了。

她絕對不是那種腦子空空,只知道躲在閨房裏繡花的富家小姐。

這小丫頭片子頗有心計,大概是看出了李義堅和自己與青青不是一路的。

在這突發情況下,她本能的就找到了自己最容易說動的人。

能教出這樣的女兒,看來那位雷爺也是個心思陰沉,擅長謀略之輩啊,難怪能成河洛幫龍頭。

“走了,少年。”

沈秋突然站起身,提着刀,對李義堅說:

“随我去練刀。”

“好的,沈秋師兄。”

原本還在想着該怎麽回答詩音大小姐的禿瓢少年,這會聽到這話,便喜不自勝,把這費盡心思的大小姐丢到了一邊。

他抓起從土匪那裏拿來的破舊單刀,就跟着沈秋離開了營帳,不多時,便有利刃破風的聲音傳來。

雷詩音的表情不太好看了。

這和青青一般大的丫頭使勁抓着自己的裙邊,她的小心思被沈秋窺破,帶走了李義堅,讓大小姐又落入了孤立無援的地步。

她正在思索對策,一支竹筒就被遞到了眼前,把雷詩音吓了一跳。

她回過頭,就看到青青一臉不在乎的對她說:

“吃點東西吧,你可以去帳篷裏睡一會。”

青青打了個哈欠,看雷詩音孤獨一人,有些可憐,便耐心說到:

“我們天亮出發,這裏離洛陽也就十幾裏路,翻過山就到了。”

雷詩音接過那冰冷的竹筒,那是今天沈秋做竹筒飯剩下的,并不多,但對于丫頭的胃口來說,肯定是夠了。

大小姐在傍晚時,被從洛陽碼頭綁架,到現在這午夜之時,水米未進,又驚又怕,自然是餓極了。

但她還是小心翼翼的從頭頂取下一個銀簪子,放入竹筒看了看,在确認無毒後,才開始吃這冰冷的飯食。

她的舉動都是在青青眼前做的,沒有避人。

但青青也不在意。

她從小聽江湖事長大,自知行走在外,就得多個心眼,雷詩音大小姐剛剛被綁票過,不信任他們是應該的。

雷詩音還想在青青面前保留一點體面,但腹中空空,實在是餓極了。

她用竹筷将米飯撥入嘴裏,往日這樣的飯食,她看都不會看的,從小錦衣玉食長大,這位大小姐還沒就這麽吃過白飯呢。

“這裏還有點筍。”

青青倒是好心,将剩下的竹筍放在竹筒裏,遞給了雷詩音。

她看到大小姐有些噎住,還伸手輕輕拍打她後背,給她遞水,兩個同齡丫頭坐在火邊,低聲說着話。

青青本身就是那種沒有太多心機,但卻很有親和力的性格。

在她細聲細語的一番安慰下,雷詩音吃着飯,眼淚就從眼眶裏流了下來。

這倒是把青青吓了一跳。

“你肯定很害怕吧?”

她從兜裏取出自己的手帕,手忙腳亂的給雷詩音擦眼淚,她學着師兄安慰她時的語氣,對雷詩音說:

“被從家裏綁出來,一路抹黑到這裏,還有那些惡心的土匪說的怪話,我想想都怕呢,也是難為你了。”

“我不怕。”

雷詩音擦了擦嘴,她別過臉,倔強的對青青說:

“他們不敢對我做什麽,他們抓我是為了威脅我爹爹,只要我爹爹還在,我就很安全。”

“別裝了。”

青青坐下來,她一邊給自己手腕上的袖箭裝上小箭,一邊對雷詩音說:

“我呢,我前一段時間也經歷了類似的事情,我師父被...我和我師兄落入山崖,被北朝狗賊困在山裏。”

“那一夜,師兄為了救我受了傷,我在大雨裏尋找能躲避的地方。”

“我想,你此時的心情,肯定和我當時把師兄拖入洞穴,又生了火之後的心情是一樣的。”

青青看着雷詩音,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說:

“去睡吧,你安全了,有師兄在,沒人能再能害你了。”

“嗯。”

雷詩音揉了揉肚子,爬進帳篷裏,但不過一會,她又探出頭,怯生生的對青青說:

“你也來嘛。”

“嗯?”

青青打着盹,強撐着身體,随口說:

“你去睡吧,我是江湖兒女,風餐露宿,比不得你嬌生慣養,我在外面躺一晚沒事的。”

“你也來。”

雷詩音伸出手,主動握住青青的手,把她拉入帳篷,她小聲說:

“我一個人睡,害怕。”

“你也會害怕啊?”

青青也實在是撐不住了,她脫去外衣,就那麽摸着黑,和同齡的雷詩音躺在帳篷裏,她感覺到雷詩音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臂。

在黑暗中,她說:

“你怎麽會被綁架呢?你爹爹應該把你保護的很好啊。”

“家中有壞人害我。”

大小姐說了一句,便不再多說。

她這樣心思靈巧的丫頭,早就想通了關節。

若沒有內鬼配合,就靠伏牛山那些土匪的手段,怎麽可能把她從洛陽城裏帶出來?

但這些事,就交給爹爹去查吧,她是真的乏了。

她伸手抱住青青,就像是抱着玩偶熊一樣,她嗅着青青身上的味道,她說:

“你叫什麽名字啊?”

“範青青。”

青青哈欠連天,眼皮打架,随口應了一句,不多時,便有微微鼾聲響起。

黑暗裏,雷詩音輕笑了一聲。

這個範青青,和往日繞着她轉的那些洛陽纨绔們截然不同,頗有英氣,讓人心安,爹爹總是說,自己要學會分辨那些纨绔接近自己的目的。

爹爹說,要和那些沒有目的,不想利用她的人交朋友。

可惜,洛陽城裏,哪有那樣的人呢?

不過現在,蘭心蕙質的雷詩音大小姐,感覺眼前這範青青丫頭挺有意思,她會是爹爹說的那種人嗎?

她閉上眼睛,抱着青青的手臂,就那麽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時,沈秋一行沒有立刻動身。

他說要教李義堅刀法,就要教的用心。

禿瓢少年一夜沒睡,外加一個早上,直到太陽高照,差不多午時的時候,他勉強将一套歸燕刀法記牢靠了。

“這套刀法,不重招式,重在意志,重在氣勢,一旦出刀,必飲血而回。”

沈秋收起帳篷,解開拴馬的繩子,對身邊打着哈欠,黑眼圈嚴重的禿瓢少年說:

“我自己也只是剛剛學會,教不了你太多,你以後每日練習,若得機遇,用來防身就綽綽有餘。”

“知道了,師兄。”

李義堅回了一句。

沈秋則搖了搖頭,他說:

“別叫我師兄,就叫我沈秋,你我同齡,我也沒權力,更沒興趣代師收徒。”

“好吧。”

禿瓢少年也不在意沈秋的冷漠。

這幾天裏,他已經熟了沈秋的脾氣,這人就是這樣的,外冷心熱,除了青青姑娘之外,他基本不怎麽關心其他事情。

但沈秋對青青,倒是頗為慈愛,就像是親兄妹一樣。

“我和詩音乘一匹馬。”

青青丫頭元氣滿滿,她跳上馬鞍,又把穿着長裙,身形纖細的雷詩音拉上馬,讓她側坐在自己身後,雙手環着她的腰。

她對師兄說:

“你和李家哥哥騎馬吧。”

沈秋被這有了“新歡”,忘了舊人的笨丫頭氣的不輕,他回頭看一眼李義堅,後者縮了縮脖子。

“算了,你騎馬吧。”

沈秋将馬缰丢給禿瓢少年,他抓起雁翎刀,活動了一下身體。

他說:

“我跑一跑,剛好練練身法腳程。”

另一邊,騎在馬上的雷詩音細聲細氣的對青青說:

“你就答應我嘛,好青青,來我家吧,以後陪着我。”

“我不是讓你做婢女,我去求爹爹,認你為義女,我兩相見如故,我又頗喜歡你的性格,以後在洛陽繁華地一起長大,豈不比你跟着你師兄風餐露宿好得多?”

“不去不去。”

青青丫頭使勁搖頭,不管雷詩音怎麽勸,她都不答應。

最後青青煩了,她對雷詩音說:

“師父走後,師兄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當然現在還有...咳咳,總之,我不會離開師兄的,”

“當日最難時,他都沒丢下我,我自然也不會丢下他。”

“詩音,你我有緣遇到,以後做朋友就好,你又何苦求我去做不願之事。師兄說,我等生而為人,是不可能把所有好東西都握緊在手裏的。”

她對沉默的雷詩音笑了笑,她說:

“別哭喪着臉嘛,下午就能到洛陽了,你我就算分別,以後也有相見之日的。”

“你可以來蘇州看我啊,或者我和師兄走镖的時候,再來洛陽看你。”

大小姐看着青青的笑容,她抿着嘴,再也說不出央求之語。

她說:

“我們是朋友了嗎?”

“當然啊。”

青青拉着馬缰,對雷詩音伸出小拇指,她笑的眯起了眼睛,說:

“來,拉個勾。”

“師兄說,女生和女生之間要叫手帕交,那我們以後就是手帕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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