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陽節

上輩子,顧玉磬嫁給蕭湛初的時候,只覺得他這個人實在矜貴高冷,并不愛言語——當然也許是不屑多和她說。

偶爾說話,就是這個聲音。

剛開始有些意外,後來習慣了,習慣了後,他的聲音卻變了,變得清沉好聽。

從未有一刻,顧玉磬發現自己實在是懷念這個聲音。

今日的蕭湛初一襲黛紫箭袖武袍,挺拔冷峻,貴氣懾人,幽黑的眸子泛着寒湛湛的冷意。

看到這樣的蕭湛初,顧玉磬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她也顧不上過去和蕭湛初的恩怨,委屈地向蕭湛初告狀“他欺負我,他抓着我不放,想要非禮我,明明我和他沒關系了,求殿下給臣女做主!”

蕭湛初揚眉,望向趙寧錦。

趙寧錦神情陡然一僵。

他當然知道這位九皇子的威名,也知道九皇子在聖人面前的尊榮,但他下意識總是會覺得,到底年輕吧,也許是憑了運氣,總歸并不覺得,這位九皇子有什麽了得。

只是如今,他只那麽平靜地望自己一眼,自己便覺千鈞之力壓來,一種說不上的恐懼從後背湧起,很快傳遍四肢百骸。

他大口地吸了氣,望着眼前的九殿下“殿下,殿下——”

一時竟不知道如何解釋。

誰知道蕭湛初卻一步上前,擡手淩空捏住了趙寧錦的手腕。

“咔嚓”一聲,趙寧錦只覺一陣劇痛傳來,痛得仿佛骨頭都碎了,口中發出痛苦的低叫。

顧玉磬見此,趕緊趁機掙脫了趙寧錦,跑到了蕭湛初身後。

蕭湛初長得太高了,才十七歲,已經比她高出一頭還多,她躲在蕭湛初後面,從他肩膀那裏翹頭看着趙寧錦,開始告狀“殿下,求殿下給臣女做主,他欺淩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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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寧錦渾身簌簌發抖,冷汗自額頭落下,口中顫着道“殿下,殿下,小人……饒命,饒命……”

蕭湛初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人,淡聲道“燕京城外,天子腳下,竟有如此欺淩婦孺之輩。”

說着,黑眸中冷光更甚,手下收緊。

“啊——”趙寧錦慘叫一聲,咬着牙,瞪眼望天,渾身抖得猶如風中樹葉。

蕭湛初這才放開,放開後,趙寧錦如沒骨頭一般跌在地上,跌下後,兩眼發直,不過口中還是喃喃地道“殿下,小人沒有,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小人只是在和她商議婚事。”

顧玉磬此時已經聽明白了蕭湛初的意思,縱然身為皇子,毆打侯府世子也不合适,不過如果是欺淩婦孺的宵小之輩就不一樣了。

于是她忙道“胡說,誰是你沒過門的妻子,我顧玉磬如今未曾婚配,根本不認得你,是你見我貌美,欺淩于我!我這就要去告官!”

趙寧錦聽着,青筋畢現,吼道“顧玉磬,你何必如此□□于我?我便是尋了外室又如何,我沒說不娶你,你竟如此待我!”

然而他這話說完,就覺眼前那黛紫武袍袍角飛起,他還沒明白怎麽回事,一只雲靴已經重重地踢上他心口。

那力道很大,他的身體猶如破布包一般飛起,最後狼狽地跌落在地上。

臉朝地狠狠地摔了一下,眼前陣陣發黑,鼻子酸脹,黏糊糊的血流出來。

“滾。”那位矜貴的九殿下,在踢出一腳後,淡漠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簡單地吐出這麽一個字眼。

趙寧錦渾身顫抖,幾乎不能停。

他是淮安侯府嫡長子,他也是富貴窩裏長大的少爺,什麽時候不是被人捧在手心裏,結果卻在這九殿下面前,被如此欺淩,卻半句還不得嘴。

不過他到底哆嗦着爬起來,抹了一把混合了泥和碎葉的血跡,之後如喪家之犬一般趕緊跑了。

目睹了這一場大戲,顧玉磬心裏痛快,又覺有些還害怕。

在她心裏,蕭湛初是年少挂帥的将軍,穿着戰袍的樣子英姿勃發,是晨間白衣飄飄練劍的夫君,舞劍姿态優美飄逸,也是那個朝堂上尊貴的皇子,一身紫袍穿得矜貴從容,總之無處不是美。

可是——

現在她突然意識到,他其實也可以挺吓人的,不是那種閨房中沉下臉來的不悅,是一腳把人像狗一樣踢飛的煞氣。

蕭湛初看着趙寧錦狼狽地跑了,這才轉過身。

轉過身後,他便見顧玉磬正神思恍惚地望着自己,倒好像不認識自己一樣。

她見到自己看他,眸中下意識閃過一絲驚惶,眨眼間修長的睫毛忽閃着。

蕭湛初蹙眉“沒事吧?”

顧玉磬沉默了會,才搖頭,咬着唇低聲說“沒。”

蕭湛初黑眸落在她的手腕上,白淨纖弱的手腕幾乎透明,如今印上了些許紅印。

他神情依然不悅“他剛抓你手。”

顧玉磬“嗯,不過沒事,也不是特別疼。”

說着下意識将手腕隐入袖中。

蕭湛初卻拿出一個藥膏來“這個給你。”

顧玉磬看過去,是一個修長的小白瓷瓶,上面一個木塞子,便道“什麽啊?”

蕭湛初“活血化瘀的。”

顧玉磬“不用,我家裏有藥啊。”

蕭湛初;“這個不一樣,這個是——”

他略停頓了下,并不想說這是上次在湖邊,他不小心握疼了她的手,之後便讓禦醫調配的,不但能活血化瘀,還能讓肌膚細膩滋潤。

只是一直沒機會給她罷了,這次想着,或許能碰到,又想着,或許能給她。

于是他硬聲道“這是宮中禦醫的方子,自是比你家裏的好。”

然而顧玉磬看着這小白瓷瓶,她并不想要,說白了就是不想沾他的光,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牽扯。

于是她低聲道“其實他雖握了我的手腕,但也不是太疼,沒什麽要緊,犯不着用什麽藥。”

又想了想,他剛才打人下手那麽重,淮安侯府那裏若是參他一本,便是再受寵,只怕也憑空惹來麻煩,便道“殿下更不必如此打他……”

蕭湛初挑眉,沉默地看她片刻,突然道“那是本宮打他打得狠了嗎?”

顧玉磬其實确實覺得犯不着,太狠了,仿佛要把人打死的樣子,不過人家替她出頭,她也不好意思明說,只是低聲道“也不是,就是……就是怕萬一要了人性命,惹出禍來。”

蕭湛初黑眸中陡然泛起嘲意,盯着她,低聲道“怎麽,你心疼了?”

顧玉磬怎麽也沒想到他這麽說,驚訝地看向他“怎麽可能!”

蕭湛初挑眉“他被打死了,你不是應該高興嗎?倒是嫌本宮出手輕了。”

顧玉磬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這是什麽腦子?

她深吸口氣,想着他幫了自己救了自己,便強忍着道“殿下便是身為皇子之尊,若是輕易要了人命,難道就不怕麻煩?”

蕭湛初若有所指“便是麻煩,也是本宮麻煩,你怕什麽?”

顧玉磬聽他那意思,自是聽出言外之音“殿下,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不知,現在滿燕京城都知道,我安定侯府要退婚,是他們強賴着不想退,難道我還能心疼他?”

蕭湛初挑眉,卻突而問道;“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顧玉磬略有些嘲諷地道“殿下問這話什麽意思,難道懷疑我是在這裏和人暗相私會?”

蕭湛初“本宮并沒有這麽說。”

顧玉磬垂眼“那就謝九殿下了。”

蕭湛初看她垂眸間,仿佛有些不喜,一時倒是不知說什麽。

又看她一直低着頭不說話,只能道“今日倉王廟會,前面人多繁雜,這裏卻偏僻,若是遇到霄小之徒,你一個姑娘家,實在危險。本宮送你過去家人身邊。”

顧玉磬“嗯,謝殿下。”

于是蕭湛初在前,顧玉磬在後,沿着這林間小路往前走。

他今日這身,穿着實在是好看,在那深秋紅葉之中,穿着紫袍的少年身姿挺拔,尊貴英武,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見過哪個男子少年時便有他這般風姿。

一時不免想着,人也是極好的,只是終究和自己八字不合罷了。

誰知道蕭湛初卻在這時,突然轉身。

顧玉磬不提防,倒是微愣了下。

蕭湛初轉首看着顧玉磬,蹙眉道“顧姑娘。”

顧玉磬“嗯?”

蕭湛初“顧姑娘可是惱了本宮?”

顧玉磬;“怎麽會……殿下想什麽呢?”

蕭湛初“本宮之前惹姑娘生氣了,是不是?”

顧玉磬想起之前,垂着眼,低聲道;“也算不上吧,我也不是那麽愛生氣呀。”

她面上暈紅,眉眼低垂,聲音輕輕軟軟的,像是一片融化在這潮濕秋意裏的綿糖。

蕭湛初喉結微動,眸光轉向一旁,那林間有枯枝斜長出來,枯枝上尚且殘留着一片綠葉,被秋風吹得輕輕擺動。

然後他聽到自己說“之前嘉雲公主府,是本宮魯莽,傷了姑娘。”

顧玉磬其實早不因為這個惱他了,忙道“殿下有心了,但其實不要緊了,我就是這樣,稍微碰到一些就會有淤痕,不過只是看着嚴重,其實并不疼,殿下實在不必挂懷。”

蕭湛初将那手中藥瓶給她“那姑娘接了這個,算本宮賠禮,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九殿下她終于理我了,慶祝,100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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