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57

蘇許之第一次見到鐘振華時,那時候她還是個七歲的小姑娘。蘇家一家人皆在那場文\革的浩劫中去世,只留下了她一個小女孩。

鐘家和蘇家是世交,後來鐘家收養了她。到了鐘家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會主動和人說話。鐘家老大比她大六歲。因為是老大的關系,他一直很照顧弟弟妹妹。對這個初來家中的妹妹,他更是照顧。

鐘家父母私下裏也會嘆息,蘇家太慘了,只留了蘇許之這麽個女兒。

鐘父無意間說道,當年和蘇家定下的婚約。鐘振華那時候年紀小,只知道自己要照顧好蘇許之。

蘇許之在鐘家度過了一段無憂的日子。鐘家人都待她極好。

蘇許之的父母都是很有學問的人,她從小也是耳濡目染,長大後出落成頗有氣質的少女。那時候她上了國內著名學府。在學校自然獲得了不少青年的暧昧。

只是年少的她根本就不明白這些情感。

當她二十歲時,鐘母和她提了她和鐘振華的婚事。她只是靜靜的聽着。

“許之,你和振華的婚事,是你的父親和他爸爸定下的。”鐘母淺笑着,“這件婚事,我們現在征求一下你的意見?我們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女兒。我們也是樂見其成的。”

蘇許之垂着臉,她已經記不得父母的樣子了。她一直強迫着自己不要去想。爸爸媽媽被很多人狠狠的厮打着,渾身都是血,血肉模糊,他們卻護着她,不讓她受傷。每每想到此,她都會夢靥。

蘇許之愣愣的問道,“是爸爸定下的嗎?”

鐘母點點頭,“你母親懷着你時,我帶着振華去看你們,當時定下的。”

蘇許之默了一會兒,“我聽爸爸媽媽的。”他們的願望這一輩子她只能完成這一個了。

鐘母一臉的笑容,“好孩子。等清明時我們一起去告訴你爸爸媽媽。”鐘母的雙眼盈滿了淚,她拉過蘇許之,“也好。嫁給振華,一輩子都是我們家的人。我也放心了。”

蘇許之笑了笑,青澀的面龐滿是迷茫。

回到學校後,她依舊平靜的上課畫畫,似乎什麽都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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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振華那時候已經在市政府上班了。他個子長得高,英俊又穩重。以前他來學校找蘇許之時,就有少人向她打聽他,問他是她的什麽人。

蘇許之總是好脾氣的告訴他們,這是她的哥哥。

只是如今身份不同了。哥哥和丈夫,是她最親密的人了。

“許之,你在想什麽呢?我畫好了。”李宓已經收拾好畫板。

蘇許之定了定目光,看着自己還沒有完成的畫作,她嘆了一口氣,“今天不想畫了。”她站起身,慢慢的收拾着。

“怎麽了?你這趟回來之後就有些心不在焉。”

“恩,想家了。”蘇許之輕笑道。

“呵呵——不是想什麽人了吧?”

蘇許之斜了她一眼,“我又不是你,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顧意琛拖着聲音。

“要死啦——”李宓擡手作勢要捶打她。

蘇許之拿着畫夾快速逃離了現場。

如果沒有遇到韓晉的話,她想她這一輩子大抵也會這麽平平淡淡的度過。

她從畫室跑出來時,猛地撞進了一個人懷抱。那一刻她的嘴角還挂着肆意的笑意,頭發微微批散着,完全沒有什麽形象而言。

韓晉胸口一陣悶痛,他只是望着她,沉寂黝黑的眸子似有一團火焰在跳躍。

蘇許之站好身子,李宓從後方追上來。

蘇許之對韓晉歉意的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

韓晉搖了搖頭,“沒有關系。同學,請問吳教授在哪?”他的聲音潤潤的,清脆又好聽。

蘇許之不是很清楚,李宓也搖了搖頭。

“那我再問問別人。”他測過身子,讓兩人先行。

蘇許之和李宓回了宿舍。李宓笑說道,“剛剛那人是哪個系的?我怎麽沒有見過?”

蘇許之不甚在意,“可能是其他學校的。”

“也是。他看着真是不錯。”李宓贊許道。

蘇許之看着畫冊圖,這是鐘振華上次送她的。

李宓見她沒有回她正在看畫冊,“在你眼裏估計誰也抵不上你家鐘大哥了,人中之龍,家世好,相貌堂堂,你倆是親梅竹馬,他對你也是極好,其實倒是相配。”

蘇許之目光一頓,沒有再看畫冊,“他确實很好。”

照顧她,包容她,陪伴着她,什麽事都為她着想。

李宓輕笑,“你們要是成了的話,我可要做伴娘啊?”

蘇許之抿了抿嘴角,“李宓,我們大概在年底舉行婚禮。”

李宓驚的長大了嘴角,她足足愣了十來秒。“蘇許之同學,你太不厚道了。”

蘇許之和鐘振華的婚事定下來之後,鐘家的長輩一直在準備着,并沒有她什麽事。再次見到鐘振華時,那天正是周五下午,第二天就要開始放暑假了。

鐘振華出現在她的宿舍樓下,他站在那兒,目光遠遠的就落在她的身上。

李宓拉了拉她的手,不懷好意的朝着擠眉弄眼。

走到門口,鐘振華自然從她肩上拿過她的書包,“下課了?”

蘇許之恩了一聲。

李宓笑着,“鐘大哥,我先上去收拾行李。再見了。許之,暑假快樂,記得找我去寫生。”

鐘振華看着她已經及腰的長發,柔軟一片。他想到自己曾經對二弟說過的一句話,帶她長發及腰時,我便娶她。

“有沒有東西要帶回家的?”他細心的問道。

蘇許之搖了搖頭,“前兩天振國來過了,東西都讓他帶回去了。”

鐘振華心底笑了笑,兩人朝門口走去。“他沒有和我說,倒是讓我輕松不少。好久沒來了,時間還早,我們逛一逛。”

兩人走在校園裏。栀子花已經盛開,四處彌散着淡淡的馨香。

“許之,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鐘振華到底是在官場上走動的了,一眼就看出來蘇許之的情緒。

蘇許之蹙了蹙眉,“只是有些不習慣。”她老實的說道。

兩人步履平穩的走着。

鐘振華微微勾了勾嘴角,“我都明白。”他停下腳步,鄭重的望着她,“許之,在我們結婚前,如果你遇到了讓人心動的人,我會和爸媽去說的。”他的眸子滿是坦然。

蘇許之看着他,他的眼裏滿滿的都是他的身影。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說什麽。

“父母的期望是好的。婚姻是一輩子的事,知道嗎?不要因為上一輩的人而勉強自己。”

“我沒有勉強自己。”她輕聲說道。

鐘振華忽而一笑,“這麽說你心裏是喜歡我的了?”他這麽大咧咧的說出來,更加讓蘇許之無言了。

她的頭埋得更低了。

鐘振華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盒子放到她的手中。

“什麽?”蘇許之好奇。

“打開看看。”鐘振華眼裏滿是溫情。

蘇許之打開一看,是一個簪子,白色珠簪。做工考究,珠子晶瑩飽滿。

“喜歡嗎?我一看到它就覺得很适合你。”

蘇許之點點頭,“很漂亮。”

園內安靜。

韓晉走來時,看到蘇許之和鐘振華站在亭子中間,他的神色微微一僵。蘇許之回頭時正好也看到了他。“韓老師——”她打着招呼。

韓晉和她點點頭,目光掠過鐘振華也微微點點頭。

“還沒有回家?”他問道。

蘇許之回道,“一會兒就回去。這是——”她想了想,“這是我大哥。”

鐘振華聽着她的介紹,嘴角一閃而逝的苦澀。

“這是我們新來的中文老師韓老師。”

“你好。”

“你好。”

兩人打了招呼。

鐘振華不着痕跡的打量着眼前這個男人,談吐卓雅,年紀輕輕已經是大學老師了。不得不讓人多打量幾眼。

“校長讓我們現在去開會,我先去了。”他說道。

蘇許之點點頭。

鐘振華嘴角一笑。

待他離開後。鐘振華淡淡的問道,“這位韓老師年紀好像不是很大。”

“是啊。李宓說他只比我們大兩歲,已經是教授級別了,很厲害。”

鐘振華恩了一聲,“是很厲害。好了,我們也該回家了。估計媽媽要念你了。”

鐘振華第一眼見到韓晉時就看出了他對蘇許之異樣的感情。蘇許之的環境很單純,鐘家将她保護的很好。在男女之情上,可以說她是慢了幾拍。

鐘振華讓人查了韓晉的資料,背景很簡單,韓家人都是普通人。可是韓晉和許之這兩人太相似了。他沉默着呆在書房。

鐘振國敲敲門走進來,“大哥——”

“坐——”

“大哥,你真的要和許之結婚嗎?”鐘振國不理解。在他眼裏蘇許之就是他們的妹妹。

“有什麽不妥嗎?”

“不是不妥。你愛她嗎?”鐘振國沉聲問道。

蘇許之正巧上樓來找鐘振華,房門沒有關緊。她剛準備推門,便聽到了鐘振國的問話,手上的動作停滞了。

鐘振華沉默了一陣,“她是我們的親人。我要照顧她一輩子。”

蘇許之定在門口,全身的血液直往大腦沖去。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她心裏還是隐隐的期待的。

“不愛她就不要娶她。許之不是別人。”

“好了,這是長輩們安排的事,你別操心了。”

“你以為我想啊。我只是希望你們慎重考慮。我下去了,你自己想想吧。”

蘇許之來不及躲閃,門打開的瞬間,她和鐘振國對上了,她趕緊朝鐘振國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快速的閃到一邊。

夏夜,月光皎潔,蟲鳴哇叫。

蘇許之靠在鐘家大院裏那顆桑葚樹下。她穿着白色連衣裙,涼風吹動着她的裙擺,畫面唯美動人。

鐘振國懶懶的坐在一旁的板凳上。

“許之,我不贊成你和大哥的婚事。”鐘振國定定的說道。

蘇許之看着二樓的窗戶透出柔和的亮光,她呼了一口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相知相熟,不是挺好的嗎。”她輕輕的說道。

鐘振國抽了抽嘴角,瞧瞧,這兩人說的話都是一般的口氣。真是拿婚姻那兒戲。“你愛大哥嗎?”

蘇許之被他的問題問的愣住了。

“你看看你都不能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許之,怎麽說呢。我覺得你不需要為了報答我們家的養育之恩,就把自己的婚姻搭進來。我怕你将來回後悔。”鐘振國嘆息說道。

蘇許之沒有再回複鐘振國的話。其實那晚上她挺難受的。原以為鐘振華對她是不同,可沒有想到還是一樣。

心底到底是疼了。

7月中旬的時候,正值酷暑。李宓邀請她去廬山。那時候正直《廬山戀》熱播時期。多少人受了這部電影的影響特地去了廬山。

蘇許之被李宓說動了,出發時才知道,不僅僅是她和李宓以及李宓的哥哥,還有韓晉。

李宓解釋着,“韓老師和我哥哥是同學。他正好也想去路上,就和我們同行了。”

一路上的四個人都相談甚歡。蘇許之本就是話少的人。不過和韓晉以及李家大哥都能聊起來。确實有男士在,她們也輕松不少。

蘇許之無聊時,拿出素描本塗鴉。一次韓晉看到她的畫冊,兩人就此打開話匣子。蘇許之發現韓晉這個人見識特別廣,涉獵的書籍很多。她的心中不由得又多了幾份欽佩。

原本十幾個小時的行程,在兩人的聊天中變得短暫了許多。

後來蘇許之才知道,韓晉也學過畫,而且他畫的畫也是非常的出色。

很快到了廬山。這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如今又多了一份浪漫。

大抵是長途跋涉,蘇許之在爬山半途便沒了力氣。在某處臺階時,她整個人差點滑下來。幸好韓晉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

驚險之後,她的心髒劇烈的跳動着。很久很久才平靜下來。

“沒事吧?”韓晉一臉的緊張。

蘇許之看着他的額角沁着汗珠,眼裏寫滿了擔憂。她的心頭一緊,撇開眼看着滿山的綠色,“沒事。”她的聲音很幹澀。

韓晉也慢慢的平複下自己的心情,“他們好像離我們很遠了。我們先休息一下吧。”

那一個夏天,蘇許之忽然之間明白了一些事。只是她卻不能和任何人說起。

九月,她回到了學校。她不再選修韓晉的課了。在學校遇見時,蘇許之也會巧妙的避開。漸漸的連李宓也看出來了。“你幹嘛老避着韓老師啊?在廬山時我們不是挺合的來的嗎?”

蘇許之陷入沉思中,“我沒有避着他啊。他是老師,我是學生。你感覺錯了。”她依舊淡然的撇開了一切。

十一月份,蘇許之的婚禮禮服訂好。換上禮服,蘇家長輩眼裏滿是期待,那時候她知道一切都無法選擇了。其實,她根本就沒有選擇。

再次見到韓晉時,她剛剛從家裏回來。韓晉站在畫室門口,好像站了很久,他的衣角站着白霜。

她微微一怔,“韓老師——”

韓晉柔柔的看着她,“現在有事嗎?”

蘇許之直覺想找個理由。

韓晉似乎看出來了,“許之,我們聊聊。”

蘇許之咬咬牙,點頭。

兩人來到亭子。

蘇許之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韓老師,下個月我就要結婚了。”

韓晉看着她,并不說話。他發現蘇許之真的很聰明。在他還什麽都沒有說之前,讓他什麽都不能說。

他淺淺一笑,“我知道。”他微微嘆息一聲,“我去過很多地方。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廬山更美了。”

蘇許之望着前方的池塘,隐隐的藏着心中的波動,她緊緊的握着手。

“這麽美的地方,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他緩緩說道。

蘇許之不知道,他話中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原來竟是等着她一輩子。

鐘振華什麽時候知道蘇許之心思的呢?當鐘振國把蘇許之的素描本給他看時,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如之前所說的那樣放手。

“大哥,這是誰?”

“我認識他。振國這事你當什麽都不知道。”

鐘振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是瘋了。”他突然看到鐘振華眼裏一閃而逝的無奈。恍惚間他明白了什麽,“大哥,你——”

你是喜歡許之的。

“你怎麽都不說?!”鐘振國煩躁的在屋裏走來走去。“上次許之聽到我和你的談話。她——她好像誤會了。”

鐘振華的眸子沉了沉。

錯過是什麽?

明明相互喜歡的人,卻始終不曾開口,最後只能成為愛過而已。

徒留遺憾。

而這個遺憾讓鄭振華痛苦一生。

鐘振華并沒有像之前所有一般,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和家人一起準備着婚禮。他看着蘇許之的失神,卻沒有問一個字。

他把家傳的那枚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這是奶奶傳給媽媽,現在媽媽傳給你。”

蘇許之看着那枚戒指,她失神片刻,“大哥,你之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嗎?”她緊張、不安,那雙素手死死的握緊。

鐘振華陷入她那雙眸子,他的臉上一閃而逝的無奈、後悔,“許之,我後悔了。怎麽辦?我根本做不到。我無法放開你的手。”他的臉埋在她的掌心。

蘇許之震驚。“大哥,你——”

“許之,我一直把你當成小姑娘。是我在自負了。沒有想到你我之間還會有這樣的意外。”他喃喃的說道。

蘇許之艱難的動了動嘴角,“我只想争取一回。你答應過我的?”她的聲音小小的,完完全全沒有一絲希望。

鐘振華也是個執着的人,他對蘇許之的愛遠遠的超過他的預期。這個人将所有的情感都藏在心中,越是這樣,越是深沉。

他動用了關系,将韓晉調走。他想許之還沒有長大,韓晉只是她平靜生活的一抹漣漪。湖面被微風掃過,終究還是會風平浪靜的。

只是他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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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鐘爸鐘媽的番外

我記不得之前是怎麽寫韓教授的了。在這裏更正一下,他的兒子是養子~~~好像這樣更加美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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