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沒有閉門不見,那就代表有希望。
劉備做足了準備——也包括被拒絕的準備，卻意外收到了諸葛亮的款待。
……大概，可以算是款待吧。
細心采摘的露水,從項羽倉庫裏翻出來的精品茶葉，已經很有心了。
諸葛亮的新房雖已竣工,但還未來得及采購添置，便沒有搬進去,如今這個臨時家園連先前的草廬都不如,要嚴格來說，只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棚子而已。
還好劉備也不在意那些，并沒有覺得失禮，看諸葛亮似乎有些怕冷，把自己裹在棉被裏,微散的頭發從頸間滑落，垂在胸前。
但屋其實一點也不冷,地上鋪着柔軟的墊子，桌旁擺着整整齊齊的小火爐。
外面的寒意被一扇門隔開在外，才剛進來，劉備就覺得如沐春風,坐下沒多久,渾身都湧出了暖意。
諸葛亮掩飾着打了個呵欠，重新振作精神，抹去眼尾的一抹水光。
“剛睡醒,形象不佳，見笑了。”
“先生客氣了。”劉備匆匆道，“今日是我唐突了。”
諸葛亮笑了笑，說不會,給他倒茶，又捧起自己手邊的杯子。
他沒問劉備的來意，可能是早已知曉，抿了口茶，潤過嗓子後，便開門見山問道：“劉老板可想學做生意？”
一開口就換了個稱呼，比先前顯得親近一些，也正好戳中他的心思。
劉備深呼吸，慢慢地點點頭。
他鄭重道：“懇請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人都是有野望的，這一點劉備也承認。
若從來都不争不搶，那未免也太沒有血性，白白來這盛世走一場。
不過，他還記得之前在蜀地閑聊時，跟諸葛亮講過一些太冠冕堂皇的話，此時說出來，便有些不好意思。
但劉備放下茶杯，擡眼看諸葛亮，卻發現他比自己想象中得還要淡定。
“怎麽就突然想通了？”他神情溫和，唇邊還帶着點笑意。
劉備被他看得老臉一紅，斟酌了下，才說：“在南中時，我總算看明白一些事情。”
你若太軟弱，別人便會欺負到你的頭上。
孟獲那一衆部族何罪之有？在盛世原本的概念中，會被定義為“怪物”的，都是不辨是非、具備主動攻擊性的生物，因此系統讓他們注定被玩家制裁。
而蜀地南中這些獸族人卻從來沒主動傷害過別人，只不過是在玩家面前有天然的劣勢，哪怕占盡地利，在龐大的團隊面前只能節節敗退。若不是有諸葛亮從中盡力周旋，那山寨可能早就不複存在。
在此之前呢？他見得更多。那時他和曹操還有些合作，看着他能一眼不眨號召團隊玩家屠盡一座主城，事後只要花點金幣就能洗清身上的殺戮值，對他們來說恐怕都算不上“破費”。
開荒團隊做個普通的任務尚且如此，古戰場上的種種更不必說。項羽盛名在外，其中一壯舉便是在城戰中獲勝後，一把火燒掉大半個舊朝宮殿。
或許因為都是些無關緊要的NPC小人物，他們不放在心上，劉備卻忍不住覺得太過殘忍。
但是，他想什麽，說什麽，都不重要。
除非他也擁有足夠的戰力、人手，聲望與領地……
眨眼工夫，劉備腦海中已經轉過無數思緒，最後只是化作一聲慨嘆。
諸葛亮靜靜地看着他，那雙眼睛清澈透亮，仿佛能直接看到他心裏。
“先生可覺得我想得太天真？”
他說：“倒不是這個問題……只是想提醒一聲，如今盛世版圖大局已定，已經落了先機，有些事情再去做，會很難。”
“玩家”是從不會畏懼挑戰的，再難也要做。
劉備點頭道，我已有心理準備。
“系統地圖。”諸葛亮手不離茶杯，另一手屈指在桌面上點了下，簡短地吩咐了一聲。
好久沒幹活的指引精靈便被驚醒了，匆匆将地圖面板激活，正好在桌上呈現出來。
盛世玩法衆多，要想稱霸天下有很多種方式，既然劉備對公會戰并不感興趣，諸葛亮便很自然而然地将戰場模式切出去，換成了另一幅圖。
劉備一愣，剛反應過來想到“原來先生也是玩家”，卻沒能細想，諸葛亮已經拿起炭筆在地圖上做了幾處标記。
劉備靜下心來看地圖上的區域劃分，北邊大塊的赤紅色，他一眼就能看出是大魏的勢力範圍，過天險以南，則變成了碧青色。
紅與藍的界限并不明顯，有一段模糊的色彩交融。
再往四周，則是渾濁的黃灰色，大約是象征着一片荒蕪。
從長安到洛陽，都是古都舊城，多年積累下來，擁有龐大的資源底蘊，已經被曹操掌控。自北而南，依托大運河而生的江都等地屬于新起之秀，海外貿易也十分繁榮，被江東孫策攬下。
留給其他人的發展空間，就不剩下多少了。
劉備看諸葛亮擡起手腕，在左下角塗上一片綠色。
“就是這裏了。”諸葛亮落筆，慢悠悠道，“西通絲綢之路，坐擁天府之土，地勢險要，可攻可退，想要專心做一門生意……應當不難。”
劉備在他幾句提點下，豁然開朗，蜀錦！
不僅如此，當時在南中，他們與獸人部族交好，那……野生動物園也可以開起來了？
他怦然心動。
再看諸葛亮，他一手托着下巴，睫毛垂着，不知道在想什麽，或許只是說得口幹，單純在發呆而已。
劉備又低下頭來，自己慢慢鑽研。
越想便越覺得有出路，他有些按捺不住，第一時間便想去找和幾位兄弟分享心得，再好好商榷細節，一擡頭，諸葛亮已經放下握久了的茶杯，臉頰被火爐烤得微微泛紅，比先前精神許多。
“還有一件事。”他眉眼彎起來，神情愈發柔和，“既然要互利合作，我也應該拿出十分的誠意，該透底的，便索性一并交代了吧。”
“是是，”劉備微微不解，下意識地應道，“我想說的都與孔明說了，絕沒有藏着掖着……”
他頓了頓，想，諸葛亮又還有什麽秘密呢？
劉備莫名有些緊張。
人一旦緊張，就會情不自禁想喝點什麽，他又一次端起茶杯，正打算給自己續水，那茶壺已經被先一步從爐子上提起，咕嚕嚕地給他滿上了。
劉備怔怔地看着，沒有馬上反應過來，直到感覺一樣冰冰涼涼的東西勾了勾自己的手腕，空氣那股水汽突然明顯了許多。
那是……？！
劉備緩慢地把餘光一瞥，頓時僵住了，一動都不敢動。
細長的青色尾尖很快從他腕邊收了回去，垂在桌下搖晃着，藏入陰影之中。
再次出現，它回到了諸葛亮的身後。細密的鱗片在袅袅升起的熱氣中透着銀色光澤，水靈靈的，看起來充滿活力。
劉備張了張嘴，只覺得口幹舌燥，一個單音都沒發出。
那一瞬間，他腦海中浮現起時下在年輕人中流行的《贅婿龍王》、《重生之我是修羅藥神》等亂七八糟的片段，暈暈乎乎地繞在一起，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念頭。
——龍王竟在我身邊？！
關羽和張飛都看不懂劉備的恍惚是怎麽來的，直到他顫顫巍巍伸出手，指了指門內側。
“事到如今……不如，你們自己去看看吧。”
張飛心生警惕，想起了一些美女蛇、九頭蛇之類的傳說，比如人看了一眼就會石化什麽的——雖然劉備現在的反應并不完全符合，但說不準諸葛亮這位大陰陽家使用了什麽秘術呢？
他摸了摸自己背後的長矛，擡手攔在關羽面前，沉着道：“我先去看一眼。”
這一句話說出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氣氛，接着便要擡腳往裏走。
關羽覺得他有點想多了，正要說什麽，張飛已經虛晃一槍，飛快地沖了出來——
“大師兄救命有蛇！”
“……”
堂堂猛男竟然會怕蛇，韓信在旁邊看得嘆為觀止，輕咳一聲，推開門。
諸葛亮還坐在竹榻上沒來得及起身，微微茫然地抱着自己略顯礙事的長尾巴。它正努力把自己的形狀卷成一團又一團，看起來并不是諸葛亮自己的意願。
他和自己的尾巴搏鬥了片刻，便放棄了，扭頭朝韓信求助：“你幫我來按住它。”
“啊，這。”
韓信立在門邊，進退維谷，幹巴巴道：“這不太好吧？”
他在西漢軍團裏待了那麽久，認識不少獸人玩家。
化形出來的尾巴和耳朵都是他們敏感的要害部位，別人摸了是會出問題的，輕則被抓撓幾下，重則獸性大發，後果不堪設想……
諸葛亮似乎想起了什麽，蹙眉道：“也是。”
他這麽一分神，那尾巴突然就安靜了，軟趴趴地落下來，盤在大腿膝蓋上，細細的尾巴尖勾住自己的腿彎。
長褲本來是寬松的款式，被這麽纏繞起來，便顯露出大腿的輪廓……有一點肉感，被勒出一條不明顯的凹痕。
韓信匆匆地挪開目光，說：“既然你們已經談妥了，那你——”
要離開了嗎？
諸葛亮搖搖頭，歪着頭看他，微微好笑：“你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走出去像話嗎？”
“不像。”韓信迅速答道。
很要命，會被好色之徒抓起來關小黑屋的那種，再往下就會變成空白框框。
諸葛亮暫時不打算動身，突然想到天色已晚，便翻身下床。
那尾巴迅速松開，甩在身後，抖了抖。幸好之前動手縫改了布衣的款式，至少能讓尾巴自由地露出來了。
他走得有些別扭，又把尾巴繞過來抱在懷裏，往門外張望了下，招呼劉備道：“天色已晚，不如在這裏過一夜吧？”
？
！！
屋外幾人都是一驚。
受到主動邀請，劉備本該覺得榮幸，此時被另外幾人瞪着，卻有些說不出話來，脖子後面隐隐發涼。
他幹咳一聲，目光微微閃爍，看向另一側：“那個，不好吧……我是直男！”
“嗯？”諸葛亮不解，随後反應過來，鎮定地點點頭，“嗯，我知道。但是最近村子裏外人多，家裏住着也并不很安全，萬一有人半夜爬床呢……你們在這裏，也能幫忙照應一下。”
嗯……有道理。
劉備想到自己剛才答應諸葛亮要幫他守住身份，大約清白也是算在裏頭的。
一時間，他有些矛盾，一方面是責任感使然，實在無法拒絕，一方面對項羽等人的存在仍有些忌憚，微微遲疑。他用餘光去看關羽他們的反應，可惜一個臉太紅，一個臉太黑，什麽情緒都看不出來。
劉備硬着頭皮說：“我怕兄弟們會吃醋诶……”
諸葛亮眨了眨眼睛，說好的直男呢？
“哎，你誤會了。”他解釋說，“我正打算搬進新家，屋裏房間多——本來就是用來招待客人的。”
他又朝白起那邊挑了挑眉毛，表示大家都住在同個屋檐下，想住單間就有大床房，想一起睡就有大通鋪，要是有心情，還能打枕頭仗。
這還有什麽好醋的？
那位暴脾氣的張飛老弟原本對前幾次拜訪頗有怨言，但此時只是盯着諸葛亮的身後發呆，并不言語，神情難辨。
關羽默默地朝劉備點點頭，劉備終于舒了口氣。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們明日一早就走，絕不打擾你們其他安排。”
項羽哼了聲，自覺與他沒什麽幹系，興致缺缺地扭頭走開了。
而韓信雙手抱胸，留在原地沉思許久。
“我記得你上次說要給小青蛙寄圍巾來着？”他終于開口，提議道，“天氣這麽冷，光圍巾不擋風，你給他編個草帽。”
大大的，綠色的那種。
作者有話要說：太白呱：？
（抱歉拖了好久，身為文盲，篡改隆中對真的讓我好艱難……等會更新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