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昊淵與修寧成為了朋友。

那時他的家還沒被毀,也沒被沈流雲帶走,因此他也不叫昊淵,而是有個很平凡的名字,叫李大寶。

爹娘就他一個孩子,自然是把他當做了寶貝,起名的時候就把對他深沉的愛表現在了字面上,以至于他在其他孩子面前經常被取笑。

昊淵自己也很苦惱,因此把名字告訴修寧的時候,特地強調了,要叫他“寶哥哥。”

修寧很聽話,每回叫“寶哥哥”的時候都特別好聽。昊淵自從認識他以後就不怎麽出門了,因為修寧似乎不願見生人,所以整個年他都窩在家裏陪着修寧。他們家沒什麽親戚,平時都是在村子裏走動。因此他家收了個小乞丐的事沒兩天就傳遍了村子。

那個叫沁沁的姑娘和昊淵一般大,有一回來昊淵家裏找他出去玩,昊淵不樂意。她瞧見修寧後也不知怎麽了,就對修寧惡語相向,弄的修寧很不開心。結果昊淵就更不讓人見修寧了,兩個人成天都躲在房間裏。

修寧似乎讀過不少書,認的字比昊淵還多,也會畫畫。昊淵的娘便拿了紙筆讓他教昊淵,結果一個冬天過去了,昊淵居然不像過去那麽野了,識的字多了不少,連畫也能畫出個形貌來。

他的變化看在爹娘眼中,爹娘歡喜的不得了,也沒有再想着把修寧送走的事。

日子就這麽安逸的過了下來。

開春以後,昊淵發現修寧總是會一個人往村子的後山去。他偷偷跟了一回,結果發現修寧是坐在一株野生的桃樹下發呆。

昊淵與他聊了以後才知道他很喜歡桃花,便拜托爹買回了桃花的種子,帶着他在院子裏栽了一株桃樹。

從那以後修寧便天天盯着小樹苗,悉心照顧。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不得要領,那株小樹苗是漸漸長大了,卻始終沒有開花的跡象。

每每看着修寧失落的模樣,昊淵也不開心。

昊淵知道他有心事。因為他經常會望着桃樹發呆,無論昊淵問什麽都不說。昊淵也問過他家在哪,為何會乞讨到這裏,他還是什麽都不說。

臨近初夏的那一日是昊淵的生日,他娘早早做了一碗壽面,裏面放足了肉和蛋。昊淵卻拿了個碗分成兩份,另一份給了修寧。

娘見他們這麽要好,什麽都沒說,去鍋裏又拿了一顆紅雞蛋放進修寧手中,讓他剝開來吃。

修寧怔怔的看着這一切,毫無預兆的紅了眼睛。

那是昊淵第一次見他哭。

昊淵手忙腳亂的用手給他擦臉,直把他的臉擦的跟花貓似的,那眼淚珠子也沒停下過。

後來昊淵問他生日是什麽時候,修寧說了個日子,昊淵說今年已經過去了,等明年給他過。修寧什麽都沒說,只是用一種那時的昊淵還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那一晚他們躺在床上,昊淵在快睡着的時候聽到了修寧叫他。

昊淵玩了一天實在太累了,只是應了一聲就又迷迷糊糊了。

那時他仿佛聽到了修寧在說什麽,可他沒有聽清就徹底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就再沒看到過修寧。

修寧走了,給他留了一封信。

其實就是一張紙,放在他枕邊。

上面幼稚卻工整的寫着感謝的話,修寧并未說要去哪,也沒有說其他的。昊淵看着開頭三個字的稱呼,心頭空落落的,總覺得有什麽東西随着修寧一起走了。

他沒有吵鬧,只是将修寧留下的信給爹娘看了,爹娘還直道可惜。他娘說,修寧這孩子太懂事了,言談舉止也不像一般人家的出生,還勸昊淵別難過,說他應該是想家回去了。

可昊淵知道,如果修寧有家,便不會乞讨。如果修寧有疼愛他的家人,便不會半年來只字不提。

但那時的昊淵畢竟剛過了十歲生日,尚不懂這世間有多少辛酸和無奈。修寧是他短短人生中的一筆燦爛,盛開的太短暫,也逝去的太匆忙。

昊淵根本沒時間去緬懷修寧的離開,因為數日後,一群野匪襲擊了他們的村子,燒殺搶掠毫不手軟。爹娘為了保護他而死,他也被抓起來,與村子裏其他孩子們一起,被賣到一處私礦做苦力。

那是昊淵人生中最黑暗的兩年,那段日子裏,能支撐他的幸福回憶太少,除了爹娘之外,就只有修寧了。

他無數次的慶幸修寧走了,如果沒走的話,就要跟他一起過這人不人鬼不鬼的苦日子了。

昊淵拉回了自己越飄越遠的思緒,看向了懷中安睡着的人。

這顆绮羅珠原是修寧的,是修寧被他娘救回的那一晚,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修寧把它送給了昊淵,昊淵很喜歡這個香味,便一直小心收藏着。

昊淵并不知道绮羅珠與绮羅花的關系,他甚至不知道绮羅珠的香氣就是绮羅花的。

因為這世上只有祁連山才有绮羅花,那花太尊貴,那是南岳白氏的象征。

他在升平鎮上意外聽到了白修寧對他的誇贊,當時他便吃驚不已。這人既然能認出他,卻沒想過抓他,還誇?

昊淵從不曾被正道世家的人善待過。

所以他對白修寧起了十分的好奇心,一路小心跟蹤。白修寧的修為很高,但昊淵比他更高,所以一路跟下來居然沒發現。

昊淵救他,純粹是因為他的那一句稱贊。可當昊淵見到他手腕上的桃花胎記時,便想起了兒時的修寧。

昊淵再沒常識,也聽過白氏的輔君叫白修寧。

可他以前并沒有多想,畢竟白修寧是個高高在上的人,又怎會與當年那個小乞丐有關聯呢?昊淵把它當做了同名的巧合,但沒想到,眼前這個有着桃花胎記的的人也叫修寧。

一樣的胎記,一樣的名字。

昊淵有很多話想問他。比如當年為何不辭而別?後來去哪了?白氏是不是他的家?如果他的身份真的那麽貴重,為何當年又要行乞?還被人打成那樣?

可昊淵還是沒有問出來,他知道白修寧太累了,所以用绮羅珠的香氣讓白修寧睡着了。

他記得,剛到他家的那段日子,修寧總是睡不安穩。有一回他把绮羅珠放在枕邊聞着,結果他還沒睡着,修寧卻先睡死過去了。

後來昊淵問了才知道绮羅珠對他來說是安眠藥,昊淵不肯要了,修寧卻也不肯收回去。最後昊淵便把它放在了兩人枕頭的中間,從那以後,修寧便睡得越來越安穩了。

昊淵笑了,眉宇間淌着如水般的溫柔。這麽多年了,修寧的習慣還是沒有改。

他握住白修寧的脈檢查了一番,确定體內的邪火真的散無影了才放下心來。他思索着白天跟蹤時,隐約聽到白修寧與徒弟在說着查什麽活屍的事。

當時昊淵根本沒當回事,也沒有認真的去聽,畢竟白修寧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稍微一點不注意就有可能被發現。

現在想來,他應該馬上搞清楚為何王傳越要害白修寧。

昊淵把白修寧又抱回了佛案上,把绮羅珠放在他旁邊,又給他張了擋風的結界。這才走過去,拎着王傳越的領子飛身出去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