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段瀾裳拎着乘滿粉紅色玫瑰花瓣的木桶,面色憂郁地朝接客的廳堂裏望着。
這間屋子被命名為一攬芳華。
想是這次來客身份十分特殊,老鸨竟下了血本,早在段瀾裳踏進一攬芳華之前,已命人将地面擦洗了個幹淨,雕欄沏柱無不刷得色澤亮麗光彩照人,上上下下被人打掃了有十餘遍。
老鸨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客人看到攬香院的招牌式舞蹈。
想到自己還要進去走一遭,段瀾裳有些不忍。
何等赤裸裸的一顆谄媚之心。
周圍的各色裝飾已被換了多次,聽聞這次的來客偏愛豔麗的暖色,于是老鸨在一夜之間冒出了在地毯上撒滿玫瑰花瓣的想法,讓段瀾裳大清早的弄了一大桶玫瑰花瓣來,襲人的香氣不經意間已飄了滿屋。
一片寂靜中,段瀾裳正彎腰撒着花瓣,忽聽得外面一陣嘈雜的人聲,紛紛擾擾,期間交雜着各種姑娘們接客的溺笑聲,當然少不了老鸨那充滿激動的顫音。
她心裏一驚,正要到門口去查看,忽見門外掠進來一個淡紫色衣裳的清麗少女,十五六歲模樣,身姿輕盈,明眸流盼,向裏面望着,見到段瀾裳急忙道:“阿蘭姐姐,媽媽讓我幫你撒花瓣,客人馬上就要過來了。”
“可是,這裏還有一半多的花瓣沒有撒完……”
段瀾裳遲疑的道,那少女朝木桶裏一瞟,禁不住“啊呀”一聲,變了臉色道:“怎麽還差這麽多?幸而來的不是媽媽,不然你豈不是又要遭殃?”
她面帶焦急的轉過身去,掰着手指道:“這可如何是好?他們一會兒就該過來了。”
段瀾裳默然不語。
少女咬了咬嘴唇,道:“這麽多是撒不完了,即便勉強撒完也來不及布置……”她目光飛快掠過門口,回頭對段瀾裳輕聲道:“阿蘭姐姐,你去把門幫我關上,拜托你一會兒不論看到什麽都不要說出去。”
段瀾裳心中疑惑頓生,走過去将門插好,靜靜望着那少女:“你要做什麽?”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少女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唇齒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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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記起什麽,道:“對了,你的腿上有沒有好?我這裏有藥。”
段瀾裳越發疑惑,道:“你如何曉得我腿上有傷?不過你放心,只不過是普通的摔傷,不會有什麽大礙。”
少女伶俐的點點頭,甜甜一笑:“那就好,”忽然正色道,“我們先撒花瓣,我可以幫你,你可要先答應我不許說出去。”
段瀾裳微笑:“姑娘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少女點點頭,盈盈立在木桶前面,輕輕閉上眼,雙手食指和中指并立交叉胸前,但見她朱唇輕啓,隐約看得出是在默默念着什麽。
彼時段瀾裳也是少女心性,好奇的盯着對方看,剎那間只見一道亮幽幽的自少女的掌心白光迸發。
少女猛然睜眼,那白光便如雪白的絲線從她指間飛掠而出,絲絲纏繞,最終一頭紮進了花瓣堆裏。
段瀾裳越看越奇,那花瓣堆裏猶如深海中乍現蛟龍,一揮手便是輕吟出水,花海便似一只彩鳳翩飛而出,片片花瓣旋繞着直沖半空。
那少女卻似好玩,對着半空露出一抹狡黠的輕笑,低聲默念:“乖,聽話,将它們送到房間的各個角落去。”
看那樣子竟像是在和這些白光對話。
段岚裳只是不知道,這叫禦風通靈術。
那些白光竟然也很聽話,居然真的就飛向了房間的各個角落,流光飛舞,銀星漫天,那團花海便如同有了生命,一點一點彙聚、在分散,像是頑皮的孩子,但是嬉鬧過後陸續飛旋環繞而起,随着少女手指的方向,在空中搖曳了片刻,忽然齊齊落地,再無聲響。
段瀾裳回過神來時,一攬芳華的地面竟是被花瓣鋪滿了,連同她們腳下,形态錯落有致,猶如星河點綴,凄豔妖嬈,遠遠望去竟讓人萌生難言的哀憐之心。
“怎麽樣,我是不是很有本事?”少女笑盈盈望着她。
段瀾裳難以置信地道:“你是怎麽做到的?你不是攬香院的姑娘,你到底是誰?”
這裏絕不會有這樣清麗脫俗的姑娘。
少女斂了笑容,輕聲道:“我?我只是個小人物罷了,阿蘭姐姐不用知道,”她淡淡擡眸,“我只是欣賞你的個性和才氣,想幫幫你罷了,日後有緣的話,你一定還能見到我。”
段瀾裳驚道:“你很了解我?”
少女聳了聳肩,道:“我要是想知道不會難。你只需了解我是來幫你的就足夠了。”
段瀾裳還欲細問,少女面色忽然一變,驚道:“糟糕!他們朝這邊走過來了!”
我聽着聽着忽然聽到段瀾裳談及禦風通靈之術,不禁震了震,按下青絲小扇,偏頭看了看蘇墨,卻見他不知什麽時候已将那張人皮上了色,光華流轉,那張人皮在他靈力催動下漸漸有了實體化。
看那輪廓竟是要将段瀾裳的身體包圍住。
段瀾裳不知什麽時候閉上了眼,靜靜訴說着,仿佛感覺到我的分神,輕輕挽起一絲笑容:“朝顏姑娘是驚訝于那少女的禦風通靈術嗎?據我所知那時只有妖界大家族才能修習的。”
我皺了皺眉,她所言半點也不假,譬如我這種血統低級的小妖,年頭再多也修不了此等高級的妖術。
雖然那少女所用出的只不過是禦風通靈術最簡單的部分。
心中隐隐有某種猜測,忍不住又朝蘇墨望了望,卻見他執筆的手微微一頓,淡淡道:“如此說來,幫過你的還不僅僅是朔雪。”
狼毫輕點,一條烏黑的黛眉俨然而生。
段瀾裳搖了搖頭,道:“我想應該是大小姐讓朔雪這樣做的。”
蘇墨低笑,“還不都一樣。她在這裏說話,比我還有力度,倒是難為朔雪了。”
我憤憤不平道:“原來你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就我還蒙在鼓裏。”
我猜的不錯,那個紫衣少女就是蘇煙。
蘇墨心不在焉地緩緩上色,淡淡道:“改日須得管教管教她,不能再讓她這般胡鬧了。居然都鬧到花樓裏去了,早晚要生出事端。”
我忍不住插口,“你自己的妹妹都管不好。”
“她向來是最不聽話的一個,起初是因為家裏沒有長輩,除了我之外再沒旁的人照顧她,就任着她性子來了,誰曉得幾百年過去越發乖劣了。”
他說着說着,語氣平淡,卻是唇畔含笑,眼底帶着一絲寵溺,哪有一絲生氣的模樣。
我哼了一聲,“這算是你一個敗筆。”
蘇墨将一雙墨色的眸凝在半空中那張人皮上,默然不語。
那副形容似是在為蘇煙隐隐擔憂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