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當下将成三子和林全喚進來交代了一番,讓他們退下後,林楠想起昨日之事,道:“皇後娘娘沒為難殿下吧?”
李資淡淡道:“還能怎麽着,無非是說話難聽些罷了。”
說話難聽些?注意到李資眼中的冷意,林楠心中了然:這位皇後娘娘說的話,恐怕遠不止是難聽那麽簡單。
兩人極有默契的絕口不提剛才小小的沖突,林楠是因為心中有鬼,刻意回避,李資卻只當他不願提及痛事,正一味強撐,更加不忍戳他的傷疤。
“只是……”
“怎麽?”
“昨兒我帶你離開不久,六弟就求到了皇後娘娘的懿旨,只比我晚了一刻鐘。”
“嗯?”林楠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麽,給李昊說好話?
李資頓了頓,還是決定繼續說下去:“昨兒父皇見你傷重,龍顏大怒,在禦書房大發雷霆。老六見狀不妙,對父皇說,皇後娘娘沒想到那三個奴才那般大膽,竟敢讓你跪在青石板上,又說皇後娘娘在聽他禀明實情後,便立刻傳旨免了你的責罰,不想還是害你受了傷,正自責不已……還罰了自己三個月的月銀。”
三個月的月銀?
林楠心中冷笑一聲,低頭掩去眼中的情緒,淡淡道:“……臣惶恐。”
他若是憤怒若是嘲諷若是冷漠,李資反而覺得舒服些,偏偏這少年聲音平靜如水,那種安安靜靜接受現實的态度,讓他心中更加難受,卻仍不得不繼續說下去——讓這少年先有個心理準備,總比事後失落好:“當時在路上遇上父皇時,父皇只一心惦記你的傷情,并沒有問及其他,後來聽了六弟的話,便以為我是得了皇後的懿旨去才赦的你……”
李資總不能自己去對李熙說,他是假傳的懿旨,并不真的是皇後及時赦免了林楠。且不說這一狀告下去,一個不孝的名頭便扣了下來,更重要的是,若李熙知道他假傳懿旨,也許一開始還慶幸他去的及時,但事後不免多想:他為何為了一個區區的林楠,便敢假傳懿旨?而且他今天為了一個小小的侍讀,就敢假傳懿旨,以後遇上更大的事,是不是就要假傳聖旨?
這裏面的意思,他不說林楠也懂,更清楚李資為他假傳懿旨是何等難得。
李資繼續道:“……且磐兒年紀尚小,他的教養原就是皇後的職責。”
李資的意思,林楠聽明白了:在整件事裏,身為侍講讓皇孫替自己抄書,且抄到廢寝忘食的地步,皇後是有資格罰他的。而且懿旨上可沒有寫明讓他跪在哪裏——不過是幾個奴才膽大妄為罷了,與皇後何幹?更何況皇後一知道情況就立刻赦了他,還要怎麽樣?所以這個啞巴虧,恐怕他是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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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道:“下臣明白,原就是下臣的行事不檢,皇後娘娘有所責罰也是該當的,下臣絕沒有半點委屈。”
李資苦笑道:“父皇不是傻子,這樣的把戲怎能瞞的過他,只是便是父皇做事,也要講個理字。這件事追究到皇後娘娘身上,最多也不過是禦下不嚴,處置失當,就算父皇想替你出頭,也師出無名……”
林楠并沒有什麽失望的感覺。
他是什麽身份?不過是一個小小三品官的兒子,一個皇孫的侍講而已。便是李熙和林如海有點交情又如何?難道還能指望他為了自己将自家的皇後娘娘收拾一頓不成?
林楠從來沒有指望過皇家的人來給他出頭,江南的那個老爹才是他的親人。當初他被污下獄,林如海可是在江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到現在江南的鹽商和官員還聞林變色,否則林如海不過三品禦史,在揚州也不算品級最高,他林楠如何做的江南第一纨绔子?
以林如海的性格,便是欺負他的是皇後娘娘,也不會善罷甘休,只是不知道會做到什麽地步罷了。
只是對于李熙的反應,雖李資說的字字都在理,但是李資并不知道,李熙當初有言在先,便是林楠帶着李磐玩耍都是使得的,何況是抄書?
如今皇後拿着抄書的幌子罰他,害他雙腿成疾,李熙若是不給他一個交代,他林楠雖然拿李熙沒辦法,只有自認倒黴,但是李熙自己還有什麽臉面見他?有什麽臉面去見他口中所謂的布衣之交?
只聽李資繼續道:“昨兒是十五,原本父皇每逢初一十五,必定會宿在皇後娘娘宮裏,數十年如一日,但是昨兒卻在禦書房獨寝,這對皇後娘娘來說,已經是極大的沒臉了。聽說昨兒晚上皇後娘娘令人去催了父皇數次,父皇先是不理,到第三次時,更是直接将派去的人打了板子。皇後娘娘因此氣的哭了半宿,且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滴水未盡,便是這樣,父皇也始終沒有踏入後宮半步。”
林楠哦了一聲,無動于衷。李熙不會以為他一晚上不睡皇後就抵得過他一雙腿了吧?或許對皇後來說,這很嚴重了,但是在他眼中,什麽冷戰,什麽撒嬌絕食,那是他們夫妻之間的情趣,與他何幹?
沒有興趣再聽這些,問道:“按這樣說來,殿下之前假傳懿旨,反倒是幫了皇後娘娘的忙了?皇後娘娘總是領情的吧?可賞了什麽?”雖皇後的懿旨随後就到,但是懿旨是在李熙之前到還是之後到,性質截然不同。
李熙聞言神色一冷,淡淡道:“她責怪六弟不該為我掩飾,應該讓父皇處置了我這個膽大妄為的逆子才是。”
林楠撲哧失笑,對李資沒有半分同情,笑道:“那位肅王殿下可真是辛苦。”有這樣一位娘親,哪怕有李熙的縱容,也不知要多操多少心。同時心生警惕,他是不是有些小瞧了那位看起來傲慢自負的肅王?
一擡眼,卻看見李資那張依舊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上,那雙向來平靜無波的眼中漾起的不經意的暖意,還有唇角勾起的微妙弧度,頓時愣住。
在這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見的是殷桐。
也許因為童年過的并不愉快,殷桐不是愛笑的人,在生意場中應酬難免,但即使是笑的再大聲,眼中也看不到半點笑意,可是他這種和眼前的李資如出一轍的表情,林楠卻時常得見。
每當林楠開懷時,不經意的一擡頭總是會看見殷桐正看着他,露出這種表情,這種淺淡的接近于無卻又真實如同出自本能的笑容,自然的連殷桐自己都沒有察覺。
林楠甩開心頭的雜念,伸手替李資換上一杯熱茶,道:“昨兒的事,下臣還不曾謝過殿下呢,若非殿下搭救,我再淋上一陣苦雨,現在只怕也沒法子好端端坐在這裏陪殿下喝茶了。”
李資淡淡道:“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做磐兒的伴讀,不拘是跟了哪位兄弟,也不會弄出昨日的禍事來。既然是我的緣故,救你也是我的份內之事。”
竟然說的這般理所當然,林楠一時有些無語,原來他惹禍上身是李資的緣故啊,他還以為是自己自找的呢!
似乎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這個人對自己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責任感。苦笑道:“殿下不覺得對下臣太好了嗎?讓下臣誠惶誠恐,不知如何自處。”
李資突然沉默下來,伸手端起熱茶,低頭慢慢的喝,喝的很認真,很慢,等一杯茶快要喝完,才将茶杯放下,擡頭看着林楠的眼睛:“其實在客棧,我并不是第一次見你。”
林楠愣住。
他卻記得,那是他第一次見李資。
難道是之前的林楠和李資有什麽糾葛,而他沒有繼承到相關的記憶?
李資繼續道:“半年前,我奉父皇之命去江南。明面上是去江南巡查,其實是為了你。”
“啊?”
“當初林大人在密折中提及你被污下獄。父皇第二日便讓我下江南,千叮萬囑說,不管事實真相如何,不管你有罪無罪,都必須要把人完完整整的給弄出來。”
林楠徹底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