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下第一富商(3) (1)
如泣如訴, 心情致郁之時那筝音之中又多一絲輕快之感, 一聲聲聽似相同, 卻逐漸散去那籠罩于周身的悲傷,輕快之聲, 金戈鐵馬……
尾音回落, 最初的纏綿之意中似乎又加入了聲聲柔情, 同那時的情窦初開不同甜蜜不同,此時的氛圍如同美酒, 愈醇愈香, 便是只有餘味,也足以繞梁三尺,不絕于耳了。
樓中一時有些寂靜,直到一人開口叫好,氣氛瞬間熱鬧起來, 便是不通音律之人也能被那樂曲感染,更何況通曉樂曲之人。
沈塘捂住了自己的心髒, 那裏在劇烈的跳動, 好像一個按不住就能夠從胸膛之中跳出去一樣, 他聽過樂曲無數, 卻無一首能讓人這般震撼。
“此曲只應天上有, ”雲洄緩緩起身站在了圍欄邊凝視着那帷帳之處, “也不知是怎樣的人才能奏出這樣的曲子,若能一見,當不負此生。”
“子玉也是通音律之人, 可解其中意思?”沈塘在他走到身邊的時候面色已經恢複如常,只是心中卻動了一個念頭。
“我不過略通一二,只覺得那曲子大情小愛皆是有了,難得的圓滿之曲,在此道上卻是不及景琛你的。”雲洄說道。
這絕對不是略通音律能夠聽出來的,沈塘只當他自謙。
一衆歡呼聲中小二上前喊道:“諸位誰要一猜?猜對了可免今日酒菜,若是猜錯了……便要為這雲來客題詩一首,供大家賞鑒。”
“這店家果然是個雅人,”雲洄輕笑了一下,連這般懲罰都是雅事,當真叫人心馳神往。
衆人略有起哄者收了心思,一人舉手揚言道:“我來,這筝音之中有金戈鐵馬之聲,乃是戍邊将士沙場熱血。”
有人深思,那小二撩起帷帳探頭進去似乎問着什麽,待出來時在諸人期待的目光之下搖了搖頭道:“只對了一部分。”
那人有些可惜,卻是直接拿起一旁的紙筆埋頭作詩去了,雲洄不見有人,正想一答,卻聽身邊之人提氣揚聲道:“若我答出,不要免今日酒菜,只要樂師出來一見如何?”
他生的張揚,話也張揚,樓中之人看到是誰時皆是有幾分沉默,這沈家的少爺莫非真是來砸場子的?
“這……”小二遲疑,又是探頭進了那帷帳,半晌後出來道,“樂師答公子,若是解出來可再奏一新曲,但是樓中樂師非勾欄玩鬧之人,只以音律會友人。”
這話說的滿堂喝彩,文人有幾分清高之氣,難免對于勾欄處的靡靡之音看不上眼,且那處的曲子與雲來客相比實在是天差地別,一曲難求,絕非那些伶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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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肅那裏倒沒有這些想法,與這裏的人階層分化的思想不同,在他這裏不管什麽職業無非都是讨口飯吃罷了,不坑蒙拐騙,不偷雞摸狗便是正當職業,誰也不比誰高上一等。
他這樣做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吊那只花孔雀的胃口而已,好容易引起了興趣,如果輕易得逞可就沒有意思了。
男人骨子裏好征服追逐,越是難得到的東西越是想要,尤其是聰明,手上又有着權勢的男人。
如果能看見那只小孔雀朝他開屏,一定十分有趣。
沈塘倒也預想到了不會那麽容易見到,不過被這麽拒絕,心頭的火焰好像燃的更盛了些,今日不見,日後總能再見的,不急。
“曲中有五情,青梅竹馬,送君千裏,金戈鐵馬,榮歸故裏,相濡以沫。”沈塘開口道。
曲中訴說一對夫妻從青梅到白頭的愛情,也有丈夫建功立業的豪情,讓人只覺得這樣的人生再完美不過了,故而餘音繞耳,令人回味。
雲洄聽他解曲,眸中有欣賞之意閃過。
小二再問,出來時拱手恭喜:“公子大才,竟是都說出來了,素問樂師覓得知音,再贈公子一曲。”
“他名素問?”沈塘問道。
“雲來客的樂師皆有代號,非是本名,”小二答道,卻是轉身抱了筝出來,又送了琴進去。
“樂師請,”沈塘伸手請道。
歡快的琴音從中流淌,宛如流水戲珠一般在人心間跳躍,纏綿有之,相思之意亦有之,倒叫沈塘本來敲擊的手頓時停下。
雲洄聽清其中之意有些訝然,贈曲之中求愛之意明顯至極,若是情濃之時兩人私下彈奏,那是互訴衷腸,可此時大庭觀衆之下,卻是帶了一些調戲的意味。
沈塘自然注意到了不少人訝異的目光,可他不僅不覺得被調戲了,反而覺得新奇,平常只有他調戲別人的份,這人膽子倒大得很。
原本一分的好奇也變為了十分。
曲盡,沈塘回神,唇邊笑意勾起:“他這是在調戲我呢。”
卻仍是那副流連花叢許久的浪蕩模樣。
雲洄見他淡定倒是放下了心:“此曲也是極妙。”
“倒是有幾分本事,”沈塘手指輕撚,回味着那細絲纏繞心頭的感覺,“若能将這雲來客買下,到時候想讓他彈幾首就要彈幾首。”
曲音盡,帷帳之中卻不見有人出來,只有眼快的能夠看見其中一道身影飛身而起沒了蹤影,其他人在那帷帳起時還有幾分驚訝,但此處常客早已習以為常,紛紛讨論的也是今日的新曲。
“此兩曲非大家不能做,這雲來客當真是卧虎藏龍。”
“只怕京中又要風靡了,倒是讓我等享受了。”
蕭煌蹙眉開口道:“不是輕功。”他沒有感受到內力波動,且不借力直接上五樓,非宗師級別的高手不可為。
“是機關,”沈塘眸中很是興奮,竟是控制不住的踱步了兩圈,“若是收這雲來客不能如願以償,我都想明搶了。”
此處樣樣皆是他的最愛,連那機關都是聞所未聞,若非他确定交好或得罪的人中絕無這般巧思的,都要懷疑有人是故意的了。
隔間外又有人來,小二進來時卻是捧了一個卷軸遞給了沈塘:“沈公子,這是剛才兩首曲子的曲譜,乃是素問樂師所贈,請您收下。”
“他人呢?”沈塘接過那曲譜,展開一看卻是差點兒沒繃住表情,“罷了,今日就不見了。”
小二點頭退出,蕭煌見他神情不對詢問道:“那曲譜上寫的什麽?”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沈塘悠悠念着,神色看不出喜怒,“他這膽子真是不小。”
“卻也有才的很,”雲洄默念那兩句,“比之雁歸先生的題詩卻也不差了。”
“雲兄喜歡雁歸的字畫?”蕭煌問道。
“近日偶得一幅,着實傾慕不已,”雲洄說起時眸中有着崇拜之意,他來雲來客一趟才覺得不虛此行。
蕭煌開口道:“你若喜歡,我那新得了一幅,改日送到你那裏。”
雲洄笑着婉拒道:“無功不受祿,我怎能收你這樣貴重的禮物。”
“那便只能邀你過府品鑒了,”蕭煌笑道,“這樣你便不會拒絕了吧。”
雲洄心裏自然是高興的。
只是他二人對視默契無比,倒讓一旁剛剛得了樂譜的沈塘有幾分不暢快了。
這瑜宸也太過乖覺了些,當子玉是他的囊中物不成?
“雁歸先生的字畫貴重,瑜宸清廉,倒不好讓他多破費,不如我多收幾幅,過幾日子玉來我這裏品鑒也是一樣的。”沈塘笑道。
他話語之中字畫一類仿佛只是用金銀估量之物,雲洄愛好字畫,只覺得一幅大家之作不能輕易侮辱,他最不喜沈塘這一點,可是世事無奈,越是出自名家之手便越珍貴。
“不必了,”雲洄拒絕道,“這雲來客有幾幅便已經足夠,不必為我破費了,景琛若是不喜字畫,也不必通通收攏手中。”
與二人交好是一回事,不給外祖家引來麻煩是另外一回事。
他婉拒得當,可沈塘本就是與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哪裏不知他是不喜自己這套行事作風了,文人的清高之氣有時候還是有點兒難伺候的。
“既然子玉你都這樣說了,那便不破費了。”沈塘讨了個沒趣,卻也不至于就此情緒浮于面上。
他靜坐凝神,看着那雲來客中間的挂軸以及諸人觀摩仰慕的神色,就知道這字畫得有多難收了,他收幾幅都要被說,而這雲來客竟然每家都挂一幅,比他還會炫耀,這世間怕是沒有比這雲來客店家更讨厭的存在了。
夜深時分三人告辭離開,送走雲洄,沈塘上馬車時興致不高,坐入前卻有一小厮提着一盞明燈匆匆奔襲而來遞給了他:“沈公子留步,夜深路黑,還請慢行。”
那琉璃一樣的燈比之樓中所挂更為華麗美觀,沈塘本是怔愣,卻莫名覺得心情轉好了些:“那就謝謝你們店家了。”
他轉身進了車廂之內都顧不得搭理蕭煌,只端詳着那燈便覺得心中的郁氣稍解,不管送燈的是那琴師還是店家,都可以說是十分善解人意了。
“你可知你此時像什麽麽?”蕭煌看着他說道。
沈塘終于舍得将燈放在一旁,手卻是小心扶着:“像什麽?”
“像被夫君用禮物哄好的嬌妻。”蕭煌一語中的。
雲來客的确是極好的地方,畫作極好,樂曲也極好,人更是好,好到沈塘失了些平常心。
沈塘動作一滞,似笑非笑道:“瑜宸這是擔心我玩物喪志?既想要那雲來客,總得給彼此一個接觸的機會。”
他與蕭煌雖總因為雲洄有些許龃龉,但這不能影響他們本來的目的。
“景琛不忘此志便好,”蕭煌說道。
馬車在沈家停下,蕭煌換了馬車離去,小厮一窩蜂的迎了出來:“少爺,您可回來了,夫人正找您呢。”
“哎呀,這燈真漂亮,從哪兒得的?”
“便是宮燈也不及吧。”
沈塘提着燈進門的動作一頓,将手中的燈塞到一個小厮懷裏讓他抱好:“把這東西放我屋裏藏好,別讓人……”
“塘兒回來了,這是給娘帶什麽禮物了?”一個打扮富貴的婦人遠遠走了過來,若非她自稱娘,看起來倒像是個花信年華的女子,斷然生不出沈塘這麽大的兒子出來。
不等沈塘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燈之上:“哎呀,真漂亮,比之宮中的琉璃燈也是不差,多謝塘兒。”
她伸手要拿,沈塘連忙握住她的手腕:“娘,娘……這個不是……”
若是尋常,再貴重的禮物他都舍得送,可偏偏這盞燈,總讓人想起那相思入骨的琴音,仿佛此刻還響在耳邊,看見便覺得心情極好。
“不是什麽?”沈夫人挑起眼角看他,“塘兒如今大了,連一盞燈都舍不得送給為娘了,想當初娘辛辛苦苦将你生出來……”
“娘,這是我的……”沈塘一咬牙,鬼使神差道,“這是我的定情信物,待改日我尋更好的送給娘可好?”
沈夫人此時已經顧不得禮物了,拉住了沈塘的手道:“定情信物?男子還是女子?哪家的孩子?若是兩情相悅,早日定下也是好的。”
沈塘待他人還會多用上三分心智,待自家的親娘實在是只能順着來:“娘,您是不是問錯了?”
“哪有問錯,我朝自開朝以來便有男子為後的傳統,”沈夫人瞪了他一眼,“若非你遲遲不肯成婚,娘也不至于想到男子身上,你說說看,到底為什麽一直不娶?”
沈塘着實無奈,輕踹了那在一旁看好戲的小厮:“快去給本少爺準備洗澡水去,別在這裏看熱鬧了。”
等衆人散了,沈塘才開口道:“娘,我便是娶了男子為妻,也照樣給您生不出孫兒來。”
沈家男丁素來一心一意,若真喜愛一人,只會娶為正妻,不納妾,無通房,夫妻恩愛,免去許多家宅內鬥麻煩。
可是到了沈塘這裏,卻是剛剛懂男女之別的時候就喜歡往女人堆裏紮,當真是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若非一直不曾娶妻,也無妾室通房,沈家的門風都要在他這裏敗光了。
他若喜歡男人,沈家可不得絕後,但他又的确對女人沒興趣,只有雲洄近身時不覺反感,可他又不能娶雲洄,世族大家與商籍還是差之甚遠的。
除了本家有些污糟,雲洄堪稱世家公子之楷模,詩詞歌賦無一不通,又是已得解元,再到科考之時只怕連狀元也是囊中之物,而他商人賤籍,連應試都是不能。
那人雖不喜他奢靡成性,卻從未看低過他,倒是讓他憑空生了許多妄念,以為自己與蕭煌同進同出,便真的如同皇室地位一般尊崇了。
他的情緒又有些低了下去,沈夫人拉了他的胳膊進門道:“那又何妨,不過我跟你爹再加把勁給你生個弟弟便是了,最重要的是我兒子要過的暢快,別把自己給拘束了,快,跟娘說說,那燈到底是跟誰的定情信物?”
沈塘會心一笑,開口時道:“一個樂師,彈琴極好。”
“是男子?”沈夫人試探問道。
沈塘應聲:“嗯。”
能彈出那樣金戈鐵馬之人,只能是男子,曲中寄情,寄的也是彈琴之人的情。
“樂師也無妨,若是真的喜歡,娘去給你下聘禮?”沈夫人明顯是高興的,“快說說是哪家的。”
“娘,他便是男子,也生性羞澀,”沈塘開始胡謅,他雖不想讓自己的心思總牽挂在雲洄身上,卻也不想此時成婚,“還要再過一段時間。”
更何況他連那人是人是鬼都沒有見過,樂坊之中彈琴極好但是樣貌醜陋的大有人在,沈塘聽曲不看人,但是選家室還是要看人的。
“好吧,你自己想好便是,”沈夫人拉着他的手大有短話長說之勢,“塘兒,一心人難得,兩情相悅更是要好好珍惜,你這孩子有時候死心眼,若不愛你者苦求讨好損的是你自己……”
“是是是,娘教訓的是,我那裏還有事,先走了,娘早些安寝。”沈塘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拎起他的燈溜時都用上了輕功。
不是他不願意聽,而是他娘的那一套話反複絮叨不知道多少遍了,道理他都懂,但是人心若能用道理控制就好了。
那盞燈被挂在了沈塘的卧房之中,這麽長時間不見光芒閃爍,沈塘打開蓋子百無聊賴的從外往裏瞧,在瞧見其中碩大的夜明珠時笑了一下。
能以這樣大的夜明珠相贈,只能是那雲來客的店家,否則只憑小小樂師怎麽可能有這麽貴重的東西。
樂曲調戲,又贈夜明珠,顯然還真是有情的。
這京城之中對他有情之人何其多,多一個不多,少一個……罷了,有情才好做正事。
隔了三日,沈塘又去了雲來客,只不過這次不是為了做客,而是為了還燈:“那日多謝店家贈燈,夜色中才能不至迷路,今日特來感謝。”
“呦,您來的不巧,今日店家不在,”那小二笑臉迎客,“但我等可以代為收下轉交店家。”
“此燈貴重,我下次再來吧,”沈塘提着燈往回走,開始在想莫非他這三天的時間太長了。可他以往此招無往不利,都是別人先急不可耐。
不過旁人也不能那麽輕易的搶走沈家的生意,這個人不能當做平常人來對待。
沈塘到的時候林肅就收到了消息,他自然在樓中,可是現在就讓小孔雀見到了,合了他的心意也就不惦記了。
林肅會這麽好心讓小孔雀安寝麽?那必然不會。
心有所屬之人便要先亂他的思緒,再亂他的情,日日牽挂卻又尋求不得才是上佳。
根據林肅的分析,沈塘在原世界線中對雲洄緊追不舍既有有知己之情,也有理解之意,但更多的是……求不得。
他品貌皆佳,愛慕之人無數,只有旁人對他求不得,而沒有他對旁人求不得,因為不習慣求不得便越想要,焦躁不已,寝食難安。
“店家,那邊已經婉拒了。”小二上來傳話。
“嗯,他下次來我還不在。”林肅說道。
“是,小的明白。”小二匆匆退下。
林肅取下一管長笛在指間打量把玩,陸過不知何時從窗戶上跳了進來:“你跟寧王的信我給你送過去了,不是,你這送了燈又不見人在這裏整什麽貓膩呢?你看上沈家那少爺了?”
“嗯,看上了。”林肅應聲道。
陸過坐在他旁邊的凳子上翹起腿:“他倒是長的好看,你是看上樣子了還是看上……沈家的家産了?你這要是做了沈家的夫婿,那直接就是娶了一座金山啊,不過你可能是嫁過去的可能性更大。”
“看上人了,”林肅笑道,“銀錢乃身外之物,林某怎麽可能那般庸俗?”
陸過:“……你是不是覺得我沒長腦子?”
林肅擡頭看他:“陸兄是想聽實話?”
“別,打住,不想聽了!”陸過伸手阻止,覺得自己真是前途無亮,他每天跑腿不說,自從前兩天這小子将他打敗,陸過一臉懵的時候這家夥連前輩都不喊了,直接喊陸兄了。
這要是級別再降降,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孫子了。
林肅不說話,陸過卻是忍不住的,對別人他也沒有這麽多的廢話,很有高手風範,但是對林肅那真的說不完的話。
別人聽說林肅那也只是傳言,陸過卻是親眼看着林肅好像動動手指頭就興建起了這麽大的産業,雲來客直接都往京城之外去了,說是要開成什麽連鎖。
一家雲來客日進鬥金,幾家聯合,若是開遍全國那真是金子能把人埋了,陸過就沒有見過這麽會賺錢的,還有那什麽醉仙,什麽王爺,這一天天整的跟做夢似的。
很多話都來源于不自覺的敬畏和崇拜,畢竟他真的第一次見練武一月有餘就能夠把他打趴下的。
“你該不是什麽活了幾十年的老怪物吧?”陸過當初趴在地上是這麽問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算是猜對了,但是林肅自然不能承認這一點,在這個時代神鬼之論很可能會被全部人針對的:“自然不是,不過是自小練武,前段時間碰上些事情暫時失去了武功罷了。”
這樣的答案足以應付陸過的問詢了。
“那你看上人了,又讓人走,”陸過實在不明白,“你這怎麽可能追的上,聽我說看上人一定要快準狠,果斷抓到手裏,不能讓他溜了啊……”
林肅看了他一眼道:“陸兄這般厲害,怎麽現在還沒有娶妻?”
陸過仿佛被刀紮了心窩子,就很尴尬,抓了抓頭道:“這不是居無定所,不忍心人家姑娘跟着我受苦受難嘛。”
“那陸兄找個姑娘,我給你出聘禮。”林肅表現的很大方。
陸過腿抖的跟篩子一樣,半晌後煩躁道:“我也不知道那些姑娘為什麽都不喜歡我,按你這種真的能行?”
“追人一定要有耐心,不能急,”林肅起身笑道,“等着看吧。”
沈塘還燈一次沒有見到人,再還燈的時候又沒有見到人,再加上前兩天雲洄家裏人去找茬是蕭煌幫的忙,他一點兒忙還差點兒添了堵,心情極度糟糕:“那你家店家是去哪兒了?”
他雖是笑着,那牙磨的卻像是要吃人一樣。
“店家今日看景色正好,去城東游湖了,應該夜間便回來了。”小二客客氣氣道。
沈塘沒被氣的冒煙真是脾氣好了,他在這裏有事要忙,那人竟然悠閑的去游湖:“店家真是好興致,我們走。”
他上了馬車,卻有人彙報道:“少爺,京城新開的珍寶齋搶了我們沈家的生意,人全去那邊了。”
“店家是誰?”沈塘心情的美妙程度再下一個臺階。
“好像就是雲來客的店家。”小厮低着頭不敢說話。
“去城東!”沈塘直接下令道。
他今天就算是把城東掘地三尺,湖水抽幹也得把人找出來。
城東碧綠湖,湖如其名,楊柳倒垂,湖水漾出綠波,此湖連通碧河,水源彙聚于此,乃是京城盛景之一。
春日游湖,花紅柳綠之中一個個嬌俏的女子從其中穿梭而過,笑靥比花朵還要賞心悅目。
只是在這個時代的妙齡女子對林肅而言真的就是一個個小姑娘,雖是會繡花吟詩,但是還天真浪漫的很。
畫舫從湖心劃過,林肅遠遠看着岸邊,當察覺了那遠遠而來的馬車時将腰間的笛子放在了唇邊,輕輕吹響,那音律像是順着碧波蔓延,直吸引的那岸邊對詩的姑娘們叽叽喳喳的看了過去。
“這似乎是長笛的聲音。”
“飄渺如仙樂,連教習師父吹的都沒有這般好。”有姑娘撩起了柳枝張望着,卻也只看到那畫舫劃過,一個人影悠閑的坐在舫前,對着一池碧波仿佛将這整個春日的熱鬧都吹出來了。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小婉兒這是恨嫁了。”
“別胡說!”
嬉鬧調笑的聲音不絕于耳,女子嬌豔明媚,正襯這春景,若是往日見到,沈塘怎麽也要一起填個詞,但他現在站在車轅上眺望湖心畫舫,見到上面雲字只有心火中燒。
“哎呀,有人來了,快走。”
“快走,快走……”
有女子喊道,竟是紛紛跑了個幹淨,此朝雖無女子不可見外男之說,但是彼此之間卻是要保持距離的。
沒了那些嘈雜的聲音,笛聲便更加飄渺了,真正宛如從天下降落,随循着山勢,逐着流水傳入人間。
其音律之美不輸那晚的琴音半分,這店家倒是悠哉,還帶着樂師一同出行。
“少爺,這近處并無沈家的畫舫,您得在此等一下。”小厮說道。
“不用。”沈塘甚至都沒有下車,直接從車轅之上飄起,在一衆小厮緊張的視線中在那碧波上輕點幾下,直接落在了那極遠的畫舫之上。
畫舫微微一沉,笛音卻連凝滞都無,人都已經到了這裏了,沈塘反倒不着急了,看着那坐在舫邊一腿彎曲,一腿自然垂落男子的背影有幾分思量。
他猜是男子,卻沒想到是這樣一位與想象中不太相像的男子,樂坊樂師大多身量纖細,便是男子也自帶一種柔情,文人更是以飄逸為主,各個恨不得讓自己瘦成猴子。
可此人只看背影便知與那些男子不同,且雖是曲腿而坐,卻可見身量修長有力,跟一般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不同。
不過也對,能彈出那般豪情音律的人也不該手無縛雞之力,是他狹隘了。
笛音終結,卻仿佛還在碧波之上蕩漾,那人起身,翻轉笛子已經插在了腰間,轉身之時沈塘暗暗戒備,卻對上了一雙深邃的含着笑意的眸。
這人生的倒是不錯,分明五官棱角分明,英俊到有些鋒利,卻讓人升不起太多防備的心思來,仿佛真是同那笛音一般從天上來的一樣。
“沈少爺?”林肅朝他走了過去,不疾不徐,連那笛子上的墜子擺動都是同一個幅度。
可他就是太淡定了,在到了近前的時候沈塘沒忍住後退了一步,在瞥見這人臉上加深的笑意時臉黑了:“素問公子還真是好雅興,你們店家呢,可否引路一番?”
他這說話為何有色厲內荏之感?明明這人只是個樂師而已。
林肅從他身邊邁步過去,拉開了畫舫的門請道:“沈少爺随我來。”
那一瞬間沈塘遲疑了一下,不能怪他多疑,主要是之前諸般不順,此時又太順,總讓人覺得有陰謀一樣。
而且這還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失策了。
林肅瞧了他一眼,沒等他先進,自己先進去了,就留個打開的門在那裏,等沈塘跟上的時候人已經走了一段距離了。
這人是想氣死他好謀奪他們沈家的財産麽?
妄想!做夢!
沈塘有些戒備的跟了上去,直到到了一處茶室一樣的地方,卻見剛剛的樂師在那裏烹水煮茶,除了剛才看到的小厮,并不見其他人的身影。
“你們店家呢?”沈塘垂眸笑道,“莫非我這沈家的少爺也不足以讓你們店家出來見上一面麽?”
“我就是,”林肅将一盞茶放在了他的面前道,“看起來不像麽?”
沈塘:“……”
他只是覺得眼前的人不像表面那麽簡單,卻沒有想到這人就是雲來客的店家。
感覺自己好像被耍了。
他沈塘經商多年,竟被着一介初出茅廬的小子給耍了。
“這麽說你不是素問?”沈塘在他對面坐下,直勾勾的盯着人問道,“沒想到雲來客的店家笛音也這般好。”
“素問只是代稱,”林肅對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諱,“在下本名林肅,久仰沈少爺大名,神交已久,不知可否以表字相稱?”
“素問也是你啊。”沈塘與他對視不願認輸,可那雙深眸之中好像藏着無盡的深意,向來只有別人避諱他的目光,如今這樣對視,只覺得坐立難安,恨不得離開移開目光去。
可他執拗勁上來了,只一個勁的盯着,卻忘了接下面說的話,直到對面的人輕笑一聲別開了眸,他才像被人解了穴一樣回神。
真是撞了邪,見了鬼了!
“那日景琛解的極好,堪為知音,”林肅笑道,“日後若是有新曲,可否邀你來聽?”
沈塘對新曲是感興趣的,但他驚嘆的是眼前人的厚臉皮,他都沒答應,這人就直接以表字稱呼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你的字是素問?”
“不,是雁歸。”林肅輕描淡寫,沈塘卻是被口水嗆到,一口氣咳的停不下來,“你,你是那個…咳咳……”
林肅坐過去給他順了一下背,等他咳嗽停下時又再次坐了回去。
沈塘笑意不達眼底:“雁歸先生,林兄還真是大才。”
又會音律,又通字畫,一幅畫就讓雲洄崇拜不已,可若非他直言,誰又能知道那雲來客的店家,樂師素問,雁歸先生是同一個人呢?
不過這麽一說,這整個京城也就他知道了,說起來倒有些被特殊對待的感覺。
“不過是雕蟲小技,”林肅笑道,“不及景琛擅音律,只聽便可解出其中之情。”
“你敢說于我,就不怕我将這些事給你抖出去麽?”沈塘帶了些威脅。
雁歸先生的字畫的确堪稱大家,但更多的是他的神秘性,一旦爆出,名聲絕對不及現在鼎盛,說不定那群文人還會覺得被欺騙了,畢竟一個經商的寫出那樣的文字和畫,有侮辱之疑。
“景琛這招實為釜底抽薪之舉,”林肅似有無奈之色,就在沈塘剛剛覺得自己扳回一局的時候就聽這人說道,“可雲公子應該不在意林某的身份如何,到時若能促膝深交,秉燭夜談,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他語氣向往,沈塘笑意頓失:“你對子玉有興趣?你敢打他的主意,真當這京城是讓你任性妄為之地麽?”
林肅挨了他幾記眼刀,也知道這個時候該收網了,再不收網這花孔雀被多刺激幾次怕真是要對雲洄情根深種了:“景琛說的哪裏的話,我哪裏是對雲公子有興趣。”
沈塘疑問看他。
林肅與他對視,接着道:“我是對景琛你感興趣啊。”
一語出艙內靜默,只有搖槳的聲音悠悠傳來,倒讓沈塘覺得心髒跳動的聲音略微大了些。
他雖被很多人愛慕,但愛慕者頂多送個帕子,香囊,哪裏有這般直接地訴說傾慕之意的。
“你……”沈塘語氣滞澀,卻發現自己并不厭惡。
“景琛若是願意,林某的所有身家願為聘禮。”林肅認真道。
沈塘又遭一次沖擊,腦子裏剛剛浮現那漂亮的屏風和燈,突然一皺眉覺得哪裏不對:“聘禮?”
06嚴肅道:【恭喜宿主。】
一個毫無好感的人糾結的絕不是聘禮和嫁妝的事情。
林肅很自然的改口道:“嫁妝也行。”
沈塘真是第一次見如此随性之人,好像聘禮和嫁妝差別不大一樣。
“不是這個的問題,”沈塘終于從坑中繞出來了,“本少爺可沒有說心悅于你,林兄未免太着急了些。”
沒錯,他才是京城第一浪蕩公子,才不會被這種花言巧語所欺騙。
可是真的很想要雲來客。
林肅似乎在認真求問:“那怎麽算不着急的?”
沈塘啞口無言,幹脆甩開折扇找回自己的思路:“今日我也不是同你講這些事情的,良禽擇木而栖,雲來客雖是繁盛,但與沈家對抗實乃下策,林兄可有合作之意?”
“抱歉。”林肅笑着直接拒絕了。
沈塘對他的決定有些蹙眉:“那看來林兄是選下策了?”
“也可以這麽說,”林肅笑道,“能跟景琛對擂,一定很精彩。”
沈塘:“……”
這人真的心悅他麽?
如果心悅他,合作不是最好的途徑麽?
但沈塘還不至于說你喜歡我就要照我的話做,只是起身告辭:“話不投機,沈某告辭了。”
“嗯,慢走。”林肅也不挽留。
沈塘出了船艙,才發現畫舫不知道何時已經靠了岸,正待離開,一個小厮捧着一個匣子走了出來:“沈公子,這是我們店家今日所奏之曲曲譜,請您笑納。”
沈塘本是胸口悶着氣,看到那匣子時不知為何莫名覺得有些委屈,說是愛慕他,卻選擇與他對立,說是要對擂,卻偏偏又送來禮物。
他覺得他沈塘是他能夠戲耍于鼓掌之間的玩物麽?
“多謝,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