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替身也風流(3) (1)

在場之人心中也有跟楊丞同樣的驚訝, 林家這位嫡子雖然才學還算不錯, 可那文章詩賦卻也不是佼佼的, 甚至可以說是并不出衆, 可一入春闱竟是直接得了會元。

會元為榜首, 便是入那殿試, 最次也是二甲之列,若是留在京中做官, 便是連知府大人都要讓上三分的。

只是他們雖驚訝, 卻不如楊丞所受的沖擊大, 故而沒有那麽失禮的直接脫口而出。

一時驚訝過後,一人過來行禮道:“恭喜林兄得中會元啊, 這可是為我們整個清河府争臉面啊。”

“如今我清河府在榜之人便有兩位,當真是年少英才, 前途無量啊!”

“是這個理,致遠兄恭喜啊, 這可是從我們清河府走出去的。”

“……”

在場之人皆是會看風向的, 一片恭喜聲中林肅也不會沉着臉, 他笑道:“博文兄, 恭喜。”

楊博文收起了心中的驚訝和堵塞, 勉強笑道:“致遠兄, 共勉。”

06總結:【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

林肅跟随着小厮離去,這一次雖有人圍着,卻是不會有人再敢随意擋他的道了。

衆人目送他離開, 待人上了馬車離開巷道時炸了鍋。

“林家的這位可謂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你說會不會得個狀元?”

“那我們清河府可就是出了狀元了,連那些京城顯貴都得壓下去不是。”

楊丞心中不是滋味,勉強應承了幾句,帶着笑容上了馬車,關上車門時臉色沉了下來。

Advertisement

他沒有想到林肅會有如此成績,那人平時學問不顯,在他們面前也是多以平庸為主,卻沒有想到是在等這一遭呢。

不管平時名聲有多盛,才氣有多高,可會試排名一出,誰都會覺得他楊丞才是沽名釣譽的那個人,而他林肅則是謙遜恭謹,認真做學問的那個。

同入春闱,林致遠得了會元,那文珏他豈不是落于其後了?他那樣苦讀之人,可能接受這樣的落差?

京中比之清河府更加熱鬧,春闱榜公布京中得知比之清河府更早上幾日,舉子之中以齊清逸名聲最盛,他曾得了這京城之地的解元,舉子們本以為以齊清逸之才能,那會元的位置也不在話下,禮都備好了,恭喜的話都到了嘴邊,偏偏看到了那榜首之人。

“清河府林肅?這是何人?”

“清河府地界出了個會元,齊公子似乎退居第二了。”

“也不知那人的文章是做的多好。”

“誰人知道此人是誰?”

“我知,致遠兄乃是清河府林通判家的公子。”

“林家若是出個狀元,當真是要飛黃騰達了。”

尚書府中卻并無太大的喜意,齊清逸本以為會元之位志在必得,即使放榜之日也能安心在家寫着字,可當聽到消息時,手中的筆頓了一下,一篇即将寫好的字直接廢了。

小厮低着頭不敢發言,這位少爺在外脾氣是不錯,可是對他們這些下人卻是沒有那麽親和的。

齊清逸想要再落筆,卻是發現了那處污穢,幹脆将筆放下,狀似不在意的問道:“會元是誰?”

“據說是清河府林通判家的大公子林肅。”小厮連忙回答道。

“清河府?不是京中任何一人?”齊清逸在一旁坐下,捋了捋衣袖道,“京中名師彙聚,卻讓清河府的人拿了頭名,還真是将京中顯貴之人的臉都打盡了。”

還未入京便如此樹敵,那人也不像是個聰明的。

“京中各處人都在傳呢,說是此次會不會有人舞弊。”小厮小聲道。

“此事不必在府中再提,春闱若是舞弊,那就是父親的過錯,若他真要舞弊,我難道不該是頭名?”齊清逸冷聲道,“通判之子,恐怕是真的有真才實學的。”

“是,小的這就去将那些多嘴的打發了。”小厮匆匆去了。

齊清逸靜坐窗邊,終是深深吐了一口氣:“林肅……”

他之前倒是未見未聽過,接下來的殿試他倒要看看那人哪裏勝過他了。

會元定榜,林肅剛剛到家就迎來了家中之人親切的問詢。

“肅少爺,大喜啊。”

“恭喜肅少爺得中會元啊。”

一路恭喜進去,又進了主屋,穿着京中官衣的人正坐在上首處,林父陪坐,卻是真真正正春風得意,滿臉笑容。

林肅入內,先給林父行了禮:“父親,孩兒回來了。”

林父滿臉喜意,哪裏平時半分的嚴肅,見林肅進來,直接揮了揮手免了他的禮道:“這位是京中的大人,快過來見禮才是。”

林肅上前行禮,不卑不亢:“大人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

“不妨事,林會元倒是孝順至極。”那大人也有意交好,自是不會為難什麽。

“多謝大人誇獎,林某才學皆是父親傳授,身無長物,也只有萬般孝順才能表達感激了。”林肅說這話的時候當真是誠懇的很,說的林父自己都差點兒信了。

在外人面前林父還不至于拆自己的臺,笑着捋着胡須道:“我這肅兒平時也是極其孝順的,哈哈……”

這話一出,以後再想用不孝來讓這小子妥協幾乎是別想了。

送走了京中之人,林父笑的僵硬的臉松了下來,看着站在面前的林肅道:“你如今也是出息了,但日後入了官場切不可再如往日一般胡鬧,同在官場,那整個林家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平時不要太拔尖,該退讓的時候也要退讓……”

他在那裏絮絮叨叨,雖然林肅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不過是因為林父對原身關注不夠罷了,這些個官場上的門道,真正的後爹可不會提點半分。

林肅不管聽進去沒聽進去,面上似乎都是在認真聽的,直到林父絮叨完了,躬身行禮道:“多謝父親提點。”

他倒是想做一位盡責的父親了,只可惜他真正的兒子已經不在了,林肅也不會真的認他當什麽父親。

會元放榜,林肅便要再度趕往京城之地,馬車套好,這一次東西倒是配備的确實齊全。

林肅在門口躬身行禮:“多謝父親母親為孩兒操辦一切,孩兒感激涕零。”

他有沒有感激涕零自己知道,倒是旁人看了很是感動。

“父慈子孝,當為楷模啊。”

繼室只能陪着笑,努力扭轉自己在諸人心中的形象。

馬車寬敞,便是躺下也綽綽有餘,林肅上了馬車,卿唐已經在車上等候了,見他上來,先是一笑,幫忙寬去了外衣道:“少爺真是孝子。”

林肅坐的有些慵懶,也不解釋什麽,他此次入京本沒有打算帶卿唐去的,只想着等殿試以後再接人過來,但是殿試以後他可能近日都不會回清河府了,一旦楊丞的位置塵埃落定,日後的變故也就多了,索性一起帶上了。

林肅一人時也是坐的住的,只是馬車很慢,窗外的風景看多了也是無趣,而帶着另外一個人幾天不一樣了。

卿唐的字不好,趁着馬車一停就開始狂寫,如癡如醉,卿唐讀的書不多,林肅不讓他在馬車前行時看,免得傷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即使他會做眼鏡,一雙漂亮的眼睛看人總是眯住也不怎麽好看,卿唐只能一趁停車,就開始瘋狂看,瘋狂問問題。

“肅少爺,這幾個字我不識得。”卿唐問的時候都會攢夠了一塊問,倒不會總是去打擾林肅。

而林肅每次答了,下次他便不會再問同樣的問題。

之前不曾多多相處,如今日夜待在一起,只覺得這小孩兒好學的很,也聰明的很,聰明再加上勤奮,他整個人都像是一塊海綿一樣,扔進知識的海洋就開始瘋狂吸水,倒是讓林肅起了幾分教導之心。

“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這句話的意思是違背是非标準追求邪曲,争着茍合取悅作為法則。”林肅見他學的認真,便也教的認真,“此乃佞臣之道,非純臣之道。”

卿唐點了點頭:“此道不可取。”

“對付非常之人,當行非常之道,事無絕對。”林肅笑道,“有理可講時便講理,若遇上無理之人,不必一味講理,雖說事有逢迎,平時不必時時出頭與人争個高下,卻也不能失了男兒氣概,任人欺辱。”

卿唐似懂非懂,眼睛卻是極亮的看着林肅,其中滿是崇拜之意:“少爺真是厲害。”

林肅笑了一下:“你真明白了沒有?”

“還不是很明白,”卿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但我會努力想明白的。”

“罷了,你也不必事事按照我所教的做,你自有你的行事。”林肅倒是有些好奇,“你既不考狀元,這麽刻苦做什麽?”

“肅少爺是會元,那可是天下學子之最的存在。”卿唐仰慕道,“我作為少爺的書童,自然也要做天下第一的書童,必要将少爺伺候好,讓您能夠安心做學問的。”

當然,這也不是唯一的原因,因為在他心中已經極其厲害的少爺即使得了會元也并無半分驕傲之情,就好像讓天下讀書人皆為向往的位置對于他來講不過是唾手可得的東西,而得了會元,少爺也從未停下學習。

卿唐自知是奴仆,比不上少爺,可這麽優秀的少爺都在刻苦,他這樣不成器的又怎麽能夠懈怠。

他仰慕他,想要向他學習,不想旁人因為他的出身而嘲笑于少爺,也想學他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韻。

“你這志向倒是不錯。”林肅對一個人聰慧與否不太介意,但他喜歡努力的人。

卿唐笑了,那雙清亮的眼睛映照出了夜空的漫天星辰:“都是少爺教的好。”

那雙眸中跟林肅曾經裝出來的純稚不同,那是全然的依戀和仰慕。

“也罷,你想學什麽我都教你,日後若是娶妻生子,也能拿出讨夫人歡心的本事出來。”林肅撥了撥火堆笑道。

一旁卿唐卻是愣了一下,笑容從臉上消逝,他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娶妻生子,這是他幼時上私塾時知道的,每個男子都會如此,可是後來入了倌館,便知道如他這樣的人能夠平安過一生都是妄想,直到遇到了少爺,少爺将他從倌館帶了出來,又讓他做了書童,還能學很多奴仆都不能學的東西,雖不能科舉,可日後也是能娶妻生子,平安一生的。

這是他曾經奢望的東西,如今捧到了眼前他卻不那麽想要了,人性本惡,若是縱欲,必會貪念叢生,有一便想二,有二便想三,想要的會越來越多,求而不得,徒生苦惱。

“卿唐還小,現在不想那些,只想做好少爺的書童。”卿唐重新拾起了笑容,“卿唐還想看着少爺先成家立業呢,若是少爺做了大官,我也跟着雞犬升天,說不定能娶一個極好的夫人。”

“好,那少爺便帶着你雞犬升天。”林肅笑道。

男子成家立業也是孝道,林肅如今的年歲還沒有成家,也是拜他那位繼母所刺,但目前的情況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林肅沒有打算成家,一個是因為他似乎對女子沒有什麽興趣,欣賞是有,身體卻沒有那種本能的沖動,另外一個是他并不想在任務世界留下自己的孩子。

如果真有妻室,只怕要冷落耽誤人家一生了,如今的局面反而是最好的。

只是此事卻是不必對卿唐講的,不過待他日後官位高升,真正做了大官,給卿唐娶一個賢惠的女子也是可行的。

在那條道上受過苦的人,若能重歸之前的道路,想來也算是改變之前的人生了,不必被誰看不起,平平靜靜的過他的一生。

越是相處,卿唐便越是仰慕自家少爺:“少爺的琴撫的真好。”

不同于青樓楚館的綿綿之調,而是聲聲雅致,曲盡山河之美,或雄渾壯闊,或潺潺流水,直讓人心生向往。

“琴棋書畫乃雅人四好,你若想學,我也能教你。”林肅笑道。

樂人乃是賤籍,但是宮典之樂,君子之樂卻是與那等只為取樂之樂不同的,重在風骨,不堕俗流,君子相交也有以琴會友之說。

卿唐張口欲言,又覺心中底氣不足:“我能學麽?會不會玷污了此道?”

“不會。”林肅笑道,“你若學會了,日後放籍出去也是良籍,不必擔憂污人視聽。”

“是,多謝少爺。”卿唐心中滿是雀躍。

他有些基礎,只是彈琴時手指以柔美為主,缺乏剛硬,一曲卧龍吟硬生生彈成了吳侬軟語。

卿唐也知道自己彈的不好,低頭時滿臉通紅幾欲滴血:“少爺,小人技拙,還請少爺指點。”

“曲有誤,周郎顧。”林肅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彈這樣铿锵有力的曲子的,“你這通曲的失誤,是想周郎一直盯着你瞧麽?”

卿唐近日多讀了些書,也知其中典故,知道被取笑了,更是連白皙的頸子都紅了:“少爺說笑了,我不是故意的。”

若真能引得少爺一直看顧,這琴他寧願一直彈成這樣。

“若是彈成如此,只怕周郎不會一直盯着瞧,而是甩袖即走了。”卿唐紅着臉頰多說了一句。

林肅笑道:“你倒是個明白的,此事不急,你得慢慢學,一點一點糾正。”

他起身坐在了卿唐的身後,日漸有力的手臂将人半籠在了臂彎中,輕輕撥動,琴聲铿锵:“力道要足,卻不可只用蠻力。”

卿唐感覺他靠近,只覺得渾身緊繃,當真是自己都要化成那琴弦一樣了,手指撥動,卻仍然軟綿綿。

林肅捏住了他的手,帶着撥動一下道:“是這個力道。”

“是…”卿唐手指都在顫抖,只覺得所有貼近少爺的地方都像是貼在烤肉板上一樣,呲拉一下就要燙熟了。“抖的這麽厲害?我又不是老虎,難道能吃你不成?”林肅低頭詢問道。

卿唐猛地搖頭:“不是不是,我,我,不,小人就是,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也說不出個緣由來,待林肅松開他的手指站起遠離,卻只覺得一陣的失落。

他只是覺得同少爺這般親近像是莫大的恩賜一般。

06覺得好像有點兒不對:【宿主,他好像喜歡你哎。】

【他還未成年,況且他喜歡我我就要喜歡回去麽?】林肅反問道。

06分析道:【不必的。】

但難得瞅見宿主正人君子的一面,它有點兒不習慣。

【還是個小孩兒,自己的心思未必真正摸得清楚,此時我若是誘導,他必定上鈎。】林肅笑道,【得讓他自己想明白。】

對上一個小可愛,還是那種跟在腳邊滿眼都是崇拜的小可愛,最重要的是這個小可愛還生的冰肌玉骨,純稚誘人,林肅若是一點兒想法都沒有那是騙人的,就算是他能克制得住腦子的想法,這副素了二十年的身體都不允許。

但卿唐還太小,這個時代的龍陽之好可比前世嚴重多了,不說是人人喊打,卻也是天下之人皆可嘲諷一句的。

卿唐有過那樣的遭遇,難得回了正路,他得想清楚他要什麽,而在其中的選擇,林肅不能加以誘導,否則一時頭腦發熱,以後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畢竟這是個真小孩兒,可不是他那種冒充的。

林肅去河邊淨了手,卿唐只沉寂了一會兒,又開始在那裏努力的矯正自己的琴音,索性車夫睡眠好,河畔的蛙鳴和嘈雜的琴音都沒有讓那呼嚕聲中斷一下。

快馬數日便可往返清河府與京城重地,馬車也不過是十幾日的功夫便到達了京城。

會試放榜以後一月便是殿試,林肅本就是細心之人,一應事物本不需要他人插手太多,但當他要尋的時候,卿唐已經幫他收拾整理好了。

即使只是臨時居住的院子,桌椅衣物還有書籍都整理的十分妥當,一天下來就沒有見他閑下來過。

殿試當日林肅起身時衣衫就在床頭,素青色的衣衫并不如何顯眼,在這樣的日子裏穿卻是再合适不過。

林肅系着腰帶,卿唐便在那裏打理衣袖的擺子,連绾發的事情都大包大攬了。

簪子固定發冠,玉帶飄下,林肅對鏡看,不枉費他多日苦練,如今的精神樣貌比之一月多前已經截然不同了。

“少爺今日穿的爽利。”卿唐笑着說着讨喜的話,“今日必然是要旗開得勝的。”

“那便借你吉言了。”林肅笑着登上了馬車。

皇宮巍峨,又有禦林軍把守,一眼看不到盡頭。

進士們齊聚于此,此次殿試并不會落選,只是還是要分個一二三等。

未到時間,先到之人兩兩問詢,日後同朝為官,彼此都要給個好印象才是。

“博文兄,好久不見。”

“無争兄也來了……”

“此次清河府的人倒是不少……”

“尚書府的馬車來了。”有人喊了一聲。

在場之人皆是習慣性的整理衣冠迎了上去。

“齊公子來的好早。”

“文珏兄。”

齊清逸下車,同在京城來往之人此次取中者也是不少,只是人才濟濟,齊清逸回禮後看了一圈,也沒有看到像是林肅的人。

旁邊一人一眼看破他的心思,開口道:“會元還沒有來呢,倒是不緊不慢的。”

“據說是清河府的人。”齊清逸開口道。

“清河府的人都在那裏呢。”身旁那人指了指。

齊清逸扭頭看了過去,本來只打算随意打量一眼,卻對上了一雙直勾勾看過來的眼睛。

文人如此直白打量他人實在失禮,齊清逸蹙了一下眉頭道:“那是何人?”

“好像是清河府一位同知家的公子,那樣的排名頂多也就是二甲之流,文珏你的競争之人乃是那清河府的林肅,跟那人應該是扯不上什麽關系的。”那人并未将楊丞放在眼裏,只是瞥了一眼也是蹙眉,“不過他那眼神倒像是要将你吃了一樣,讓人實在不悅了些。”

齊清逸也是覺得那人失禮,正想着什麽的時候,卻聽人道:“致遠兄來了。”

“致遠兄……”

一輛相當簡單的馬車停下,林肅打開車門的時候對跟來的卿唐道:“今日不知道何時才會結束,你也不必在此處苦等,找個舒服的地方待着便是。”

卿唐到了京城哪兒哪兒都好奇,卻沒有冒失的四處張望,而是展顏一笑道:“少爺您放心的去,我能照顧好自己的,您不必擔心。”

他雖年齡小,行事卻不如何的慌張,林肅點了一下頭走下了車,雖是預料之中會被諸人圍觀,可那齊刷刷的視線還是讓林肅滞了一下。

“諸位趕早,倒顯得林某懈怠了。”林肅回禮并不帶絲毫的傲慢,一如往昔的恭謹。

“致遠兄謙虛了,此時還有許多人未來呢。”有人笑道。

此時天色都未大明,有人還打着燈籠,正是朦胧晨起,還需要等上許久。

林肅笑了一聲客套了幾句,當時放榜之時未見他人,其他人皆是好奇他到底做了何等文章,詢問者不少,林肅以謙遜為主一一答過,倒是不疾不徐。

齊清逸在遠處看着,此人生的一副好樣貌,也不同于一般文人的孱弱,行事舉動皆有章法,自有不同于他人的俊雅與氣韻。

按理來說這樣的人給他的印象應該很深刻,可他對此人之前卻無半分的印象。

“文珏兄不過去打個招呼?日後恐怕是同僚,若是不去,還不知那些多嘴多舌之人會怎麽說。”旁邊一人說道。

齊清逸擡了擡下颌道:“便是去打招呼,那些人難道就不說了?”

不去旁人會說他輸不起,去了旁人會覺得他是挑釁,不論如何做,都會有人多嘴多舌。

齊清逸自有自己的傲氣,他雖知道那些道理,卻也不必如同旁人一般讨好的。

他立在原地,卻驀然聽身旁人說了一聲:“文珏兄,人來了。”

醇厚如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着一種特殊至極的韻律:“齊公子,不知致遠可有幸結識?”

遠看覺得俊雅,到了近前齊清逸驀然擡首卻是怔愣了一下,不是眼前這人生的如何的好,而是那雙黑眸不帶恭維,也無高傲,只是帶着三分笑意,仿佛他齊清逸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位友人。

“致遠兄客氣了,在下齊文珏。”齊清逸到底見過能人無數,很快回神回禮,不至于落了他人口舌。

“久仰文珏兄大名,昔日雖遠在清河府,卻也拜讀過文珏兄的文章,一篇迷惘賦便讓人如同醍醐灌頂。”林肅笑道。

雖是恭維的話語,卻聽不出什麽恭維的意思來,只是如同友人一般訴說着。

林肅不至于讨好齊清逸,卻也不會貶低他,吏部尚書府雖然會在一年後落敗,但是這一年想要收拾他一個新進官員還是不費什麽力氣的,沒必要得罪人給自己惹麻煩。

“致遠兄涉獵倒是廣泛。”齊清逸客氣笑道,“倒是我不如了。”

“此次不過僥幸。”林肅笑道,“在下不過剛好對會試題目多加了解過。”

他如此謙遜,齊清逸倒不好太過于刁難,顯得自己咄咄逼人:“只可惜不能拜讀致遠兄的文章,不知可否複述于我等一聽?”

諸人皆是探耳過來,林肅婉拒道:“文珏兄說笑了,殿試在即,文珏兄若是好奇,此次殿試結束默後與你一觀,只盼文珏兄能夠指點一二才是。”

你來我往,當真是一個比一個謙恭。

卿唐在林肅下車後掀起車窗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肅少爺說有人同他長的相似,卿唐本是不信這世上除了雙生子外有生的極其相似之人的。

然而那一眼看過去,卻是看到了那立在人群中極為顯然之人,一為肅少爺,二便是那相似之人,那張臉讓卿唐一瞬間覺得自己在照鏡子,但細細看來卻有許多不同之處。

那人站在一衆讀書人中如同明月一般被簇擁,眉眼之中自有傲然,他人不可輕易冒犯,且談吐文雅,自有風流,不像他這樣,若是被圍在人堆之中,只怕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相似的容貌,卻有不同的命運,只是少爺說他便是他,不必因為外在而覺得低人一等,各人緣法不同,做好自己便是。

卿唐自己安慰,又看了林肅一眼,只覺得他家少爺站在人群中哪裏是明月,那分明是烈日之輝,即便被烏雲籠罩,也能将其他人的光輝遮掩個幹淨。

只是烈日與星辰明月同天而臨,卻不會與塵埃同處一處。

馬車駛的遠了些,卿唐看着林肅主動靠近那相似之人時喉頭哽了一下。

那人同少爺站在一起,當真是不同的,他們才是一樣的人。

殿試在即,楊丞倒是尋着機會同齊清逸說了一句話,只是齊清逸對他的印象只有那之前冒犯的目光,連應付都帶了幾分懈怠。

時間一到,諸位進士按名次排列,紛紛随宮人入內。

林肅為首,齊清逸此之,此時雖是排列有先後,可齊清逸自認不輸此人,只是從後方看那人,紅日初升,光芒打在那人臉上,驀然間竟覺得那人能夠扛起天地一般。

齊清逸搖了搖頭,甩去了那些雜念,跟随入大殿之內,行禮後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其上筆墨已經擺好,諸人無人敢擡頭,林肅更是不會在此時出頭冒進。

頭頂輕輕傳來一個年輕男子說話的聲音:“此次題為民之于官何謂?”

又有宮廷內監傳音三遍,響徹整個大殿之上。

大殿肅穆,又有無數大臣旁觀,更是讓諸位進士們心神提起。

此地不比貢院,更像是面試,只是非口述,而是筆答,林肅坐的端正,沉吟片刻便開始提筆書寫。

其他人本就緊張,更有那等緊張的腦子一片空白的,偏偏林肅已經開始動筆,對其他人更是沖擊極大,內心焦灼,其中也包括齊清逸。

他還在破題,正是思慮之時卻見林肅已然開始動筆,且筆無滞澀,顯然胸有成竹,難免蹙眉,卻又思慮此地不宜分神,只能強壓思緒,剛剛落筆卻是重了一下。

林肅寫的很快,此次用的也不是原身用的柳體,而是顏體,只是帶了些從前的痕跡,只會讓人覺得他是改學了字體,而不會追究其他。

他落筆之時,很多人尚且剛剛動筆,聽他輕輕放筆之聲有人直接臉色煞白。

林肅雖是不緊張,面上仍帶着恭謹之意,高座之上昭陽帝第一個看到的也是他,不是他的樣貌有多麽出衆,而是第一眼的氣韻讓人覺得不似他人那般怯懦,自有風骨。

樣貌不差,又是地方官員出身,結黨之嫌甚小,且之前文墨的确出衆,如今那三篇于貢院中所作還擺在帝王的床頭,每每讀來都有不同的感受。

林肅放下了筆墨,帝王只是示意一眼,便有內侍匆匆下去取走了林肅面前的文章捧到了帝王面前。

此舉更添緊張之意,連齊清逸都是深吸了幾口氣才平複下來。

帝王在上面靜靜看着林肅的文章,本以為這樣快做出來的文章會有敷衍之意,可細細看來卻是每句都值得細細品讀,那一手好字更是讓人愛不釋手。

“朕記得你會試之時用的并非這種字體,可還會其他?”昭陽帝問道。

林肅恭謹低頭行禮道:“微臣所學頗雜,其他字體皆有所涉獵。”

“狂草可會?”昭陽帝又問。

帝王年齡不大,雖是廣開聖聽,卻也不是時時都如同老學究一樣按照禮法來的。

林肅恭敬道:“臣會。”

“那你……”帝王正要說什麽。

殿上卻有一着一品大員服飾的人咳了一聲,此時若是失禮,那可就是讓天下學子看笑話了,帝王也知道自己太過于見獵心喜了,遂改了口風:“朕觀你文章不錯,師從哪位大儒?”

這倒是到正道上了,林肅帶着三分笑意,恭恭敬敬道:“臣所學甚雜,教過的先生也多,若是一一道來只怕陛下要聽上許久了。”

“哦?你說一二來聽聽。”帝王看着那些戰戰兢兢的文人們頗為無趣,旁邊那些老學究只知道勸他守禮守禮,倒是這人說話不疾不徐,在認真回答他的問題。

林肅開口道:“有伯賢先生教了策論,旭谏聽先生教了詩賦,羅漢華先生教了四好……”

他娓娓道來,不疾不徐,讓人聽來只覺得如春風拂面,像是個上朝多年的臣子,倒不像還未定下官位的進士。

做官要對上恭謹,卻又不能過于膽小,見了面如過街老鼠一般怎麽能夠做好官,便是去了外面也是惹百姓笑話了。

有如此行事,才是文人之風,殿內重臣心中認可的不在少數,況且與其讓對手的依附上位,還不如選個之前與京中無挂靠的。

帝王又問了幾個問題,林肅皆是對答如流,對比其他人的文章只是由內侍收上去,今年的狀元會花落誰家已經是一目了然了。

殿試結束出了皇宮,有人面上欣喜,顯然覺得文章做的不錯,有人卻是面露失意,只是也不好太過于失落。

內宮之中文章無數,帝王卻是捧着林肅的文章看了又看,驀然問道:“若是點此人為頭名,可扛得住那些人的壓力?”

新帝登基,總有一些老臣拎不清輕重,處處掣肘,昭陽帝自認不是父皇,若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便罷,若是想不通的便只能去除了。

“這……奴婢哪裏懂這些,都是要陛下做決定才是。”一旁的內侍笑道。

昭陽帝看了他一眼,贊譽道:“如此錦繡文章,當真是難得,既是衆矢之的也是機會,想來能寫出這樣文章的人也不會拒絕。”

殿試三日後放榜,金榜張貼,極是熱鬧矚目。

“狀元郎清河府林肅!!!”

“果真是他!!”

“可惜沒有得解元,若是如此,那可是三元及第啊。”

“誰知那清河府是怎麽埋沒人才的?”

“齊家公子乃是探花郎,一甲出身,也是要入翰林院的。”

“自古探花郎樣貌最好,齊公子也是實至名歸啊。”

“可別讓人聽見,齊公子最讨厭旁人拿他的樣貌說事。”

榜單一出,各府很快便知道了,卿唐并未出去,收到消息時卻是驚訝的許久都未回神。

“當真是狀元?!”

另一位書童已然驚訝過他的樣貌,幾日相處倒也愉快,笑着說道:“那還能騙你不成,我們家少爺成了狀元,那可是整個林家的榮光,老爺定是要高興瘋了。”

“狀元,狀元……”卿唐滿臉高興,那模樣倒像是他自己中了狀元一樣。

不怪他如此态度,只是之前便是見了秀才舉人都是難得,尚且要稱一聲老爺,自知此生遠遠不能及,如今他家少爺卻是直接做了狀元,那是天下文人的首名,皇帝親點的首名。

“少爺,卿唐也要樂瘋了。”另外一位書童道,“您看他那個傻樣子。”

林肅看了過去,确實覺得這孩子是在傻樂了,只是他剛出現,卿唐便滿臉喜悅的沖了上來:“少爺起來了,可餓了麽?竈上熱水都燒好了,先洗把臉再用飯吧。”

殿試那日林肅讓他別等,他也仍是這般等待,見了他也是如此熱切,當真是知冷知熱。

“你這年齡不大,倒像是我的奶媽子一樣愛操心了。”林肅笑道。

卿唐不好意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