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荒唐
陶桃晚上睡得不好，第二天一早就醒了。
睜眼看到不熟悉的房間時，陶桃就開始想宋蟬喧了。進了宋家這麽多年，陶桃還沒有在外住過這麽久，這會兒除了想宋蟬喧，陶桃還有點兒想家。
陶桃嘆了口氣，起床洗漱後便走出了房間，想着能幫忙做點什麽事，要不總顯得很多餘。
陶桃出來的時候周婕雲剛好也下樓來，見陶桃這麽早就起來了，周婕雲有些意外，朝他笑了笑。
“起得真早，睡得好嗎。”
陶桃點頭，“托老師的福，睡得很好。房間幹淨敞亮，我很喜歡。”
周婕雲看了看他眼底淡淡的烏青，沒有拆穿他，“我這裏經常有學生來住，你還是頭一個早起的。你們這個年紀不像我們，應該是要多睡會兒的，不過進了這行，時間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陶桃明白她的意思，眼神堅定了幾分，“時間不是自己做主的話就是夢想在做主，這麽算起來也不算虧本。”
聽着陶桃頗有意思的理解，周婕雲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幹淨清爽又帶着幾分韌勁的大男孩兒又多出些許溫柔和灑脫來。這樣的人是很難遇到的，不僅看得通透，也活得通透。
周婕雲試探的意思軟了下來，她走向餐桌旁落座，又指了指身邊的座位，“坐吧，先吃早點。”
陶桃也沒客氣，走到桌邊要坐下，又朝迎面走來的保姆阿姨點了點頭，打了聲招呼，“辛苦您了。”
阿姨有些受寵若驚，詫異得看着陶桃又看了眼一旁的周婕雲，臉色微紅，放下手裏的兩杯豆漿便朝陶桃尴尬得笑了下，轉身回了廚房。
陶桃向來有吃早點的習慣，一天不吃胃就疼，這會兒也沒顧上維護形象，一口接一口得吃了起來。
見陶桃吃得香，周婕雲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陶桃是長得好看的，在周婕雲的印象裏，帶過的學生裏他不是最好看的，但卻是最耐看的。他乍一看清清爽爽幹幹淨淨叫人覺得驚豔，再一看便又能發現他身上的那股子清冷，多看幾眼的話又能覺察到他渾身上下透露出的灑脫和随性，是個難得的好苗子，若是能早點入行自是更好的。
“圈裏的同行估計沒幾個像你一樣敢吃這麽些碳水的，你吃得還挺香。”
聽周婕雲這麽說，陶桃有點兒難為情。他抿了抿唇，木讷得笑了下，“習慣吃早點了，也挺喜歡吃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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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放心，我也會控制身材的。”
周婕雲笑着搖頭不再打趣他，“你已經很瘦了，吃吧，吃完就要上課了。”
被周婕雲帶到院子裏的那一排平房時，進了門陶桃就看到了一個小型的片場縮放，裏面不僅有攝影機還有導演椅以及攝影機的滑軌，雖然沒去過片場，可陶桃隐約能從這裏感覺到現場的氣息。
周婕雲進去後便打開了燈，打算向陶桃解釋一下這裏的設備，轉念一想卻又打算考考陶桃，于是指着面前的導演監視器問他，“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陶桃點頭，“導演監視器。”
陶桃說着，又指了指地上的滑軌，“這個是滑軌，拍攝運動鏡頭時需要。劇組裏根據不同鏡頭需要會有不同的設備。昨晚上我已經突擊了解了一下。”
周婕雲很是滿意他的态度，朝他點了點頭，“那這些就略過吧，到了劇組漸漸也會熟悉。你跟這些機器打交道的時候主要是看不看這些機器的區別，有時候需要盯着鏡頭有時候不用，一切聽導演指揮，看劇本安排。”
周婕雲說完便抽了兩把椅子放在投影屏前面，示意陶桃坐下。
“先看一個片段，看完以後告訴我這個片段中演員的什麽動作或者什麽細節讓你覺得最出彩。”
周婕雲按下遙控器按鈕後，投影上就出現了江泠那張臉。
突然看到這張熟悉的臉，陶桃心裏一緊，有些慌亂，下意識得別過頭去。
留意到陶桃的動作，周婕雲有些意外。
“之前我聽小宋說你對演藝圈并不了解，怎麽，你是不太喜歡江泠嗎？”
陶桃連連搖頭，擔心她誤會，忙解釋道，“老師，沒有的。我之前也不是不了解，只是比較忙所以不常看電影，但是我其實對這些很感興趣，也有看過江老師的電影。”
周婕雲臉色和緩了些，“嗯”了聲，“那就繼續看下去吧。”
房間裏很快就只剩下音響裏傳來的聲音。
陶桃看着屏幕上那個灰頭土臉正在逃亡的江泠，禁不住想起那天衆星捧月一般的他。明明是兩個千差萬別的人，卻又能這樣完美得融合到一起去，陶桃打心底裏佩服江泠的演技。
江泠艱難的喘息聲和慌亂的腳步聲傳來，晃動着的鏡頭也帶來一種不言而喻的緊張感，江泠時不時回頭查看身後是否有人追上來時那種極度恐懼又擔驚受怕的眼神和有些渙散的瞳孔都讓陶桃跟着害怕起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逼近，接着就是一聲“找到了”的大喊，屏幕中的江泠慌亂回頭，雙腳都有些不聽使喚，他拖着一條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得往前跑，頭發都汗濕在耳邊和額前，最後回頭時大喘着氣，眼中既有恐懼還有一種讓陶桃不是很理解的釋然。
聲音戛然而止，可陶桃卻覺得回味悠長。
周婕雲側頭看了看他，問道，“怎麽樣？”
陶桃睜開眼點了點頭，“受教了。”
周婕雲笑了出聲，“正常。沒幾個人能超越江泠，所以我向來都用他當示範。”
“好了，現在告訴我剛剛的片段中你覺得哪裏最讓你覺得出彩。”
陶桃蹙眉想了想，卻難以抉擇。方才不過是短短的幾分鐘就已經讓陶桃忘記了江泠這個人，忘記了那天看到的巨星模樣，也忘記了電梯裏那個江泠，在那幾分鐘裏江泠只是逃亡之徒，不再是影帝江泠。
陶桃抿了抿唇，有些猶豫，“實在難以選擇出哪一個最出彩，在我看來這整個片段都很出彩。”
“如果非要選一個的話……我覺得最後的眼神非常有意思。我沒看過這部影片，但我想這個眼神應該有種即将被追上的松了口氣。”
周婕雲眼中一亮，來了興趣，“哦？為什麽會松了口氣？不應該努力逃亡嗎？”
陶桃想了想，搖頭，“可能是我理解錯了，但是從這個片段來看，主人公衣衫褴褛，臉色蠟黃，頭發也是亂糟糟一團，應該是很久沒有洗過，此外他的腿還受了傷，從腿部裸露在外的傷口來看，他應該在外面躲了很久，并且難以處理傷口，所以傷口有些潰爛。這樣的一個人在逃了這麽久以後肯定會覺得疲憊，如今又面臨即将被抓住的困境，可能在這一刻他會因為太累而想放棄，也可能是因為知道自己逃不了而有的釋然。”
陶桃的話讓周婕雲很是意外。
她帶了這麽多學生，回回第一課都是用這個片段，但沒有人像陶桃這麽說的。其他人大多是看到逃亡的苦，卻沒看出這份松了口氣。
周婕雲這才明白為什麽宋蟬喧說陶桃一定能做到最好。他不僅有入行的身體條件，就連悟性也比別人高，為人謙和随性，不拘小節，又願意去努力，這樣的人沒有不紅的道理。
周婕雲帶着陶桃又看了幾個片段後，陶桃對演戲這行多了些興趣，對江泠這個人又多了幾分贊賞。
只是想起自己來到這裏的任務，陶桃覺得有些可惜。
如果能純粹地認識江泠這個人，純粹地拍戲，或許會更好。
陶桃悟性高又總是有獨特的見解，和周婕雲很是和得來，于是周婕雲本來打算上到下午的課硬是上到了晚上，從放映室走出來時周婕雲還覺得有些不過瘾。
她很喜歡陶桃看問題的角度，也很喜歡他那股子敢說敢想的氣派，是個有魅力的人。
課程結束後，周婕雲拍了拍陶桃的肩，對他的笑裏少了試探，多了柔和。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休息，明天早上八點吃早餐。”
陶桃點頭，朝周婕雲微微鞠躬，“今天辛苦老師了。和老師談論影片讓我覺得身心舒暢，非常感謝老師的教導。”
周婕雲知道他不是客套，便高高興興得接受了他的感謝，“你是要謝我，今天我的工作量都超标了。”
“不過我也很喜歡和你談片子，你讓我覺得非常驚喜。”
“好好休息，希望明天能看到你不一樣的另一面。”
目送陶桃回了前屋後，周婕雲拿出手機想要給尙青打個電話，不過剛撥出去又挂斷了，轉頭給江泠撥了一通。
江泠最近都在家裏看劇本，見周婕雲來電，他便猜到是昨晚的事，沒有耽擱得接了起來。
“老師。”
周婕雲“嗯”了一聲，語氣裏透着不加掩飾的興奮，“昨晚我跟尙青說了他新劇主角的事，你知道了嗎。”
江泠點頭，“知道。”
周婕雲趁熱打鐵道，“我今天給那孩子上了一課，挺驚喜的。我是覺得他的形象氣質都符合角色，不如你們明天來看看？當然，你們若是擔心洩露劇組情況的話，明天我給他上表演課，你們在外面看上一眼也可以。”
周婕雲口中的那個學生讓江泠想起了在電梯裏的那個粉粉嫩嫩的孩子。
意識到自己最近總想起那個人，江泠有些想笑。他并不是個好色之徒對那方面的事也并非多有興趣，入行多年他也早就見慣了各色的美貌，卻是從不會對什麽樣的美麗而動容的，如今這樣幾次三番想起同一個人，江泠也覺得自己有些荒唐了。
江泠蹙了蹙眉，思索了會兒便應了下來。
“好。正好劇本上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您。那明天幾點我們去您家？”
“九點左右上課。”
江泠答了聲“好”，“辛苦老師了，明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