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牽你的手
沿着長滿青苔的石板小路往前走，陶桃總忍不住想蹦跶。
陶桃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高興了，去迎接江泠的這一路雖然不長但陶桃想了很多。或許是因為跳出了宋家的怪圈，也走出了宋蟬喧的陰霾，至今陶桃才明白，自己在宋蟬喧身邊守候的這些年并不是真正快樂。
“陶……陶桃！”
陶桃正低着頭想心思，聽到那顫抖又熟悉的聲音，陶桃猛地擡頭，一下子就撞進了江泠的雙眼中。
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向來光潔的下巴這會兒冒了些許胡茬，參差不齊的，那原本清爽幹淨的黑發也因為一路的霧氣而潮濕起來，耷拉在腦袋上，身上的衣服更是不必說，不知在哪兒蹭的，白色襯衫上有不少污漬，還有些青苔的印記，此刻他紅着眼眶，嘴唇幹燥泛白，眼底還有厚重的烏青，簡直狼狽不堪，毫無往日風華正茂的氣派，可在陶桃眼中，此刻的江泠卻是自己見過的，他最好的樣子。
陶桃鼻頭一酸，朝他笑着點頭，“來了。”
聽到他的聲音那樣健康那樣愉悅，看着他渾身上下幹淨整潔，江泠的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江泠深深吸了口氣，突然低下頭捂住雙眼。
直到看見他安好的這一刻，江泠懸着的心才真正放下，也才真正心存感激。
見江泠彎下腰站着不動，陶桃心慌起來，快步跑了過去，蹲下身想看看他的臉又看他捂住了雙眼心裏更是害怕。
“江泠，江泠，你怎麽了？江泠？”
江泠一把抱住他，像是要将他揉碎了融進骨血間一樣用力，陶桃差點沒喘過來氣。
半晌後，陶桃才隐隐聽見江泠在耳邊的呓語。
“謝謝……謝謝。”
江泠緊抱着陶桃，陶桃能清楚得聽到他顫抖着的聲音和鼻間濃厚的哭腔，也能深切感受到他用力的擁抱，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陶桃仍覺得幸福。
Advertisement
陶桃笑了起來，像哄孩子一樣輕拍着江泠的後背，“謝我什麽？”
“謝你沒有真的躲着我，謝你沒有消失不見，也謝你……能好好的。”
陶桃這輩子沒做過什麽好事，也沒怎麽被人謝過，就算是謝，那些只是一時過眼雲煙般的謝意或者如宋蟬喧那樣有利可圖的陰謀，卻沒有一個人像江泠這樣，因為陶桃的存在，因為陶桃的安好而真正感謝。
陶桃的心上點燃了絢麗的煙火，照亮了他黑漆漆的心房中每一個角落。
“江泠。謝謝你來找我。”
“不過……你能先把我松開嗎？我要喘不過氣了。”
江泠吓一跳，忙松開他，顧不上去擦自己的眼淚便一臉關切地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手足無措的樣子像個孩子。
“我……沒傷着你吧？”
見江泠的臉上有滾落的眼淚和未幹的淚痕，陶桃心頭酸楚，眼眶跟着紅了起來。
意識到自己在陶桃面前掉了眼淚，江泠趕忙轉過身避開陶桃的眼神，手忙腳亂地去擦眼淚。
陶桃吸了吸氣繞到他面前，把江泠的手拉了下來，踮起腳在江泠的眼角吻過，品嘗他眼淚的味道。
陶桃沒有這樣主動過，江泠當下便僵硬起來，繃直身子像個愣頭小子一樣不敢動彈。
只是一個吻而已，就已經讓江泠心潮澎湃了。
吻他是陶桃一時興起的決定，這會兒吻過了才想起來難為情，只好擡手替江泠擦眼淚，一邊岔開話題，“你身上怎麽髒了？來的路不好走嗎？”
感覺到陶桃在擔心自己，江泠抿唇輕笑，“來的時候看到……看到了一些東西，摔了一跤。”
江泠這麽一說陶桃便知道他這是看到妖精了，這才想起夏有枝來，忙牽着江泠的手帶着他往前走，一面還一本正經介紹起這座山來。
“這座山叫會陰山，我也是不小心走進來的，山裏都是些妖精，前頭有一間妖精客棧，老板姓夏，我進山的時候昏迷了，是他把我帶回客棧的，要不然我這會兒估計就被妖精給吞了。”
聽着陶桃雲淡風輕地說着那些驚險的事，江泠方才舒緩下來的心又不自覺緊揪在一起。
他緊緊捏着陶桃的手，暗自發誓再不能讓他陷入危險中。
陶桃牽着江泠走近客棧時，江泠便為宏偉的客棧驚嘆了。
江泠并不是個有神論者，對這世上未知的那個角落他也并不在意，甚至在今天之前他還會有些許抵觸這個話題，若是換了個人，他絕對不會相信車載導航上的提示，也絕不會相信那人電話裏的話，但對象是陶桃，江泠就願意無條件信任他。
這會兒真的看到這樣一間客棧，江泠渾身汗毛直立，倒吸了口涼氣。
見江泠面露吃驚，陶桃笑着扯了扯他的手，附在他耳邊說悄悄話，“夏老板是人，沒事的，客棧裏倒是有不少妖精，你要是害怕了可以一直不松開我的手。”
江泠側頭看他，有些天真的樣子，“不害怕的話也可以一直不松開你嗎。”
此刻江泠的樣子有些懵懂可愛，那認真的注視中透着些難得的傻氣，叫陶桃臉一紅，差點就要忍不住親他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周圍的妖氣原因，陶桃竟覺得江泠可愛得多，都想把他藏起來了。
陶桃抿着嘴笑，點頭，“可以。”
陶桃話音剛落，江泠就更緊地牽住了他，臉上還有些紅雲輕浮。
夏有枝已經喊了幾個會醫術的妖精在前廳等着，見陶桃領了個高大俊美的男人進來，夏有枝“啧”了一聲，揮着扇子扇了扇風。
“夏老板，我……我們來了。”
陶桃說完，江泠便朝夏有枝點了點頭，讓自己盡量忽略掉他身邊那幾個人頭動物身的妖精。
一旁的江泠感受到了夏有枝不加掩飾的打量，輕輕開口，“夏老板，我是江泠。非常感謝您救了陶桃。”
夏有枝搖了搖頭，起身上前兩步瞅着江泠，又站到陶桃身邊拍了拍陶桃的肩。
“難怪你喜歡人家呢，生得這樣一副好面孔，不做狐貍精可惜了。”
夏有枝說着，又湊到江泠跟前，朝他陰笑，“你叫江泠是吧？”
江泠點頭。
“要不你別做人了，來做妖精吧，你這張臉就是我們妖界的狐貍精都少有比得過，估摸着也就天上那幾個神仙能略勝一籌了。”
夏有枝的話讓陶桃一驚，下意識擋在江泠面前，“夏、夏老板……你……你不能對他亂來的……”
陶桃是有些忌憚夏有枝的，說話的時候雙腿都忍不住打顫，可哪怕是這樣，他還是能夠不假思索地站在江泠面前。
看着陶桃發紅的雙耳，江泠輕輕一笑，心上暖意橫生。
夏有枝揮了揮手，轉身往回走，“逗你們玩兒呢，這人吶，是沒辦法變成妖的，妖也沒辦法變成人。”
“行了，來人，帶這位江先生去洗洗吧，瞧瞧這一身泥，來的時候摔得不輕吧。”
夏有枝話音剛落，他身邊兀地出現了個年長些許的男人，架着金邊眼鏡，穿着長袍馬褂，格外儒雅。
那人上前來朝江泠微微一笑，面色和善，“江先生，跟我來吧。”
陶桃不肯松手，還是擔心，“夏老板……我不能跟着一起去嗎？”
夏有枝有點嫌煩了，白了他一眼，“你放心吧，在客棧裏沒有哪個妖精敢動人類，妖精要是不願意，你們人類還瞧不見呢。”
“你過來，這邊有幾個會醫術的，給你瞧瞧。”
江泠轉頭朝陶桃笑了笑，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寬慰道，“放心，沒事。”
陶桃這才不情不願地松了手，眼巴巴看着江泠跟着那個男人從藤蔓電梯上了樓，進了自己昨晚住的房間，這才松了口氣。
夏有枝請的幾個妖精都是在人間做醫生的，因為有妖力加持，再加上道行深，他們自然成了人間優秀的醫生。
幾個醫生變作了人形後陶桃都不敢相信他們是妖精，他們既沒有格外出衆的容貌，也沒有引人注目的特征，就像這個世界上随處可見的人類，若是在路上碰見，陶桃是絕對無法将他們當做妖精來看的。
妖精們圍在一塊兒給陶桃看了病，因為人類的藥物見效慢，他們便用了妖界的幾味草藥搗成泥捏成了個藥丸讓陶桃服下。
陶桃吃了藥後幾個妖精便作煙霧散去，夏有枝也要去忙客棧裏的事沒空招呼陶桃，陶桃以為江泠洗漱後自己和他就要離開了，心裏還有些舍不得，剛準備和夏有枝道別就聽到夏有枝留他們在這住一晚。
“在這住一晚吧，晚上帶江先生去樹頂賞月，說點該說的話。”
陶桃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夏有枝回頭看了看他，輕輕一笑。
“有些話你不說，對方是不會知道的。不要妄圖以為他能懂，自己悟出來的和聽你親口所說是不一樣的。”
“別讓自己後悔。”
夏有枝說完便徑直往前走，很快又閃身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