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倒吊者與命運之輪

接過飲料,布魯克擰開瓶蓋一口灌下去,喝完了長出口氣,擦了把額頭的汗,連體服上全是小孩兒抓出來的手掌印兒,簡直比殺喪屍還狼狽。

白翊同情地拍拍他肩膀,說:“去休息吧,再有兩個多小時就能回去了。”

布魯克點了點頭,懶得說話,拖着腳步朝長椅走去。

夜幕下整座中央廣場閃閃發光,遠遠傳來孩子嬉鬧的聲音,白翊經歷過和平年代,眼前這一幕很熟悉也很陌生,腦海裏流淌過四百年前的記憶,縱使親身經歷,放到如今也難免會覺得有些疏離。

輕輕緩了口氣,白翊開始整理推車上淩亂的小禮品,大部分已經被送出去了,剩下的大多是包裝紙和空盒子——

“還可以占蔔麽,小醜先生?”

聲音在身後響起,聽起來溫軟柔和,是個少年。

“當然,“白翊連忙拿起占蔔卡牌,微笑着回過頭,說:“祝你創世日快樂!”

“謝謝,也祝你快樂。”那人淡淡道。

眼前确實是個少年,比他還矮幾公分,十六七歲的模樣,穿着考究的天鵝絨禮服,站姿優雅,看得出很有教養——大概是某個權貴家的少爺,白翊默想,目光上移與對方接觸,略微訝異。

那是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令人驚訝的僅僅是目光相接一瞬的怪誕。

銀灰色的瞳孔內有種凝固般的死寂,黯淡無光,似乎這廣場上的萬般星輝都無法傳遞至他的眼底。少年的臉色呈現出一種病态的蒼白,眉宇間透出一種深深的倦意,眼睑挂着倆抹不太明顯的黛色,像是個久病纏身的病人。

他懷裏抱了只黑貓,細白的手指正一下下撫摸着小家夥的腦袋,貓咪眯起眼睛,舒服得發出低嗚,卻用狡猾的餘光看向白翊。

少年打了個哈欠,看上去興致不高,說:“該洗牌了,小醜先生。”

白翊恍然清醒,十指間的占蔔牌被洗得嘩嘩作響,一分鐘後牌背朝上被展開成扇形,“選一張吧,我會幫你解讀。”

“其實我不相信命運,”少年冷淡地注定着那些占蔔牌,過了一會兒才伸手翻出一張,看到牌面,他笑了,指尖夾住卡牌展示給白翊看,說:“可是命運不止一次強迫我去相信,小醜先生,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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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面描繪的是一個雙手反綁被倒吊起來的人,姿态痛苦頭頂卻隐約籠罩着的天使聖光——是倒吊者牌。

白翊接過卡牌,腦中迅速回憶占蔔速成指南上的內容,結果發現自己什麽都沒記住,還是現編吧……他瞟了眼一臉困倦的少年,清了清嗓子,說:“這是……”

“倒吊者——象征自我犧牲,對應星象是海王星。”少年打着哈欠說,繞過白翊懶洋洋地坐在推車邊緣,雙腳離地,腿像孩子那樣來回搖晃,他随手拿起一顆巧克力,問道:“你介意我——?”

“随便吃。”這家夥看上去很懂占蔔,自己反倒省事了,白翊又拿出一些糖果交給他,在他旁邊坐下。

少年道了聲謝,剝開糖紙把巧克力掰成三塊,将其中一塊遞給白翊,說:“喏,一起吃。”然後又把一塊塞進自己嘴裏,最後一塊喂貓咪,“你是不是也覺得倒吊者很可憐?”

白翊看了看手裏的牌,坦言道:“我不懂占蔔,來這裏只是聯盟下達的任務,所以……他被吊起是因為犯了錯誤?”

“倒吊象征磨砺和苦難,局外人以為他很痛苦,但是你看他的表情——很安詳。”少年指着牌面,道:“因為他知道自己為世人犧牲,肉體泯滅,精神永存,我的一位老朋友告訴我,這在亞洲某個古國可以被稱為鳳凰涅槃。”

老朋友這個詞從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口中說出來,帶着難以言喻的違和感。白翊有些無語,他本身對占蔔毫無興趣,只能附和道:“他很偉大。”

“确實偉大,但你要知道偉大的人不一定享有盛名,偉大之處不一定會被世人理解。”少年又剝開一顆巧克力放進嘴裏,含糊道:“對于命運,他們隐忍、接受、反思、積蓄力量,最後——”他頓了一下,舔淨手指上粘着的巧克力醬,“最後享受自己革新後的世界,這很美妙!”

白翊有些疑惑,問:“倒吊者所經受的苦難和革新世界有什麽關系?他的苦難來自世界麽?即使來自世界,那革新也……太嚴重了吧?”

“這裏的世界不一定是宏觀物質上的世界,苦難也不一定是字面意義上的苦難,”少年解釋道,“總之當問題發生,秩序錯亂,自然守則被打破時,那些最先受到傷害的人就會率先站出來。”

“而且一旦讨論維度上升到世界的範疇,後果往往都是非常嚴重的,這種情況下成型的問題很難被糾正,秩序和守則也無法恢複原狀,所以我們只能推陳出新,重新制定一切,就好像革新一樣。”

白翊還是無法認同,搖了搖頭,道:“那又怎麽确定革新的方向是對的呢?”

“不需要确定,”少年擡起頭,仰望着星辰璀璨的夜幕,“我們只要知道當前是錯誤的就夠了。”

白翊剎那靜了——

少年擺擺手,說:“不說這個,難得來玩一次,這種話題太枯燥了。”

“吶,你知道末世以前的樣子麽?”他問。

新的話題開啓,少年似乎很健談,兩人在一起幾乎都是他在說話。

夜深以後廣場上的人群逐漸散去,沒有新的游客白翊索性就陪他聊天。後來大概是身體撐不住了,少年歪頭靠在白翊肩上,虛弱得像一個随時都會死去的重症病患。

這樣的人不可能自己出門,白翊擔憂地看了少年一眼,問:“你的家人呢?用不用送你回去?”

“我只有一個妹妹,她很可愛也很害羞,從來不會走出房間,要不然我真想帶她出來走走。”少年孱弱的嗓音猶如呓語,卻難得染上幾分笑意,“我的老朋友一會兒會來接我,你放心好了。”

“你妹妹為什麽不出房間?”白翊問。

少年沉默不語,懷中的貓咪似是感應到主人低落,仰起頭細弱的喵了一聲,過了很久他才輕聲說:“她病了很多很多年,不太聽話,不能帶出來,所以……”

話沒說完,又是沉默。

白翊能感受到對方的無奈,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伸手拍了怕他的背。

大概是感覺好些了,少年長出口氣,淡淡道:“所以我一直把她鎖在房間裏,然後在外面陪着她……”

白翊的手僵在半空,這人言行都給人一種病态的感覺,透着詭異又難免覺得有些悲哀。

把妹妹鎖在房間裏很多年這種行為……實在是——白翊不由得擰起眉心。

“啊~他來了——”

“什麽?”白翊一時沒反應過來,少年坐直身子,向遠方的黑暗處招了招手。

“抱歉耽誤了你這麽久,親愛的小醜先生,”少年跳下推車,蒼白的臉頰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困倦,說:“我要走了,最後可以為我的貓占蔔一下麽?”他執起黑貓的爪子,向白翊搖了搖。

貓咪:“喵~”

“當然可以。”白翊笑着摸了摸黑貓毛茸茸的腦袋,把那張倒吊者收回,開始洗牌。貓咪聚精會神地盯着卡牌,一雙黃澄澄的眼睛異常明亮。

“貓要怎麽抽?”白翊問。

“我替它抽,”少年說:“它是我養的貓,所以命運掌握在我的手裏。”

白翊把展成扇形的占蔔牌遞過去,說:“我可不會解讀啊。”

“不需要解讀,”少年随手抽出一張牌,亮出牌面,“因為命運在你不信它的時候通常都很靈驗,你看——果然是命運之輪牌。”

牌面——命運之輪上面天使,下面魔鬼,四周圍繞着各種或好或壞的遭遇,指針停轉前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對的是什麽。

少年把卡牌還給白翊,欠了欠身,說:“多謝,你是一只很可愛的小醜。”

白翊被這個古怪的家夥繞得雲裏霧裏,半響才疑惑地問道:“你是誰?叫什麽名字?”

“對啊,居然忘記自我介紹,記性真是越來越差了。”少年懶懶地打着哈欠,口吻像個年邁的老人,“我是尼克勒斯門羅,”他說,然後指了指懷裏的貓,“它是世界。”

白翊啞然失笑,給寵物起這樣的名字,再結合之前對方說的話,那不就是——世界的命運掌握在尼克勒斯門羅手裏麽?

少年嘴角彎起來,露出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說:“所以倒吊者的隐忍、接受、反思、積蓄力量都是為了讓命運之輪可以聽從自己的意願,這就是革新。”

白翊怔住,一瞬間仿佛意識到了什麽,正要開口,而少年已經轉身,瘦弱的胳膊揮了揮,“巧克力很好吃,見到你很開心,人造夜晚似乎也沒那麽壞,Bye——親愛的小醜先生。”

白翊失神地望着少年離開的背影,布魯克走過來拍上他的肩膀,催促道:“收工收工,我太需要回去洗個澡了,Bye你在看什麽?”

他順着白翊的目光看過去,“那個游客怎麽了麽?我看你們聊了很長時間。”

“沒怎麽……”白翊摘下帽子扔在推車上,胡亂抹了把汗,“我們回去吧。”

心事重重的小白隊長回到臨時宿舍,卸了油彩洗過澡就一頭栽進床上,直到第二天清晨到來,他從噩夢中驚醒,一把拿過通訊器發現上面顯示了一百多條未讀訊息——

白翊這才意識到,他竟然忘記答應過希爾維森回去睡這件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倒吊者和命運之輪都出自塔羅牌,其實我也不懂這玩意兒,但是為了把‘革新者’寫得玄乎點特意去查了查,牌面描述參考了百度 百科,和‘革新者’的聯系是自己扯的,扯着扯着發現還有點意思~我果然是個沒內涵的人 _(:з」∠)_

于是聰明的小天使猜到了希爾不可能介麽快吃到小白,而吃不到的原因是小白忘記了~>.<(求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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