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陌生的女人
電話說到一半,梁政那邊有人叫他,匆忙交代兩句就挂了。梁赫不确定對方有什麽要告訴自己的,既然父親認為是好事,應該不必多心。
梁赫向袁晶和姑姑說明,自己不能和他們團聚了。梁玫表示應該的,畢竟梁政是他的爸爸。他們父子這些年關系疏離,梁赫願意去美國過年,也是她這個當姑姑的樂于看到的。
市裏的小學一月中旬就放假了,沈喆開始了輕輕松松的宅家生活,整日要麽看書學習,要麽做做家務,不必趕時間,也沒有特別的任務,甚是惬意。
有天下午他正在收拾小屋,想把一些許久不用的雜物整理出來扔掉,在架子上發現一個黑色紙盒。
梁赫喜歡收集包裝盒來收納小物件,以免遺失。在一起後沈喆也漸漸養成這個習慣,暫時不用的文具日用品之類都收進小盒。
他忘記這個盒子是自己的還是梁赫的,順手掀開了。裏面只有一副舊耳機——白色耳線,耳塞背面一點藍,明顯用的年頭久了,白線的某些地方已經掉色。
沈喆不記得自己有這樣的耳機,看來是梁赫的,可是梁赫最近用的也不是這款。沈喆翻出自己的mp3,把耳機插上去試了一下,左邊的聲道沒有任何聲音。
“原來是壞了啊……”那還留着幹什麽呢?
他想打個電話問問梁赫要不要把這東西扔了,卻突然發覺耳機看着眼熟。
不會是當年梁赫出國前自己送給他的那副吧?
沈喆發愣的當口,剛下班的梁赫從外面進來。
“你看什麽呢?”小房間的屋門離大門很近,梁赫換好鞋,一眼就看到沈喆在裏面,手上拿着什麽東西出神,“這不是——”
“是嗎?”沈喆扭過頭,“以前我送你的?”
“嗯,”梁赫有點遺憾地說,“可惜後來壞了,我就收起來了。”
“這麽寶貝?”沈喆明白他為什麽收着這樣一副破舊的耳機,就像自己也一直收着他送的那張光碟,“那我再送你一副不就完了?”
“不用,現在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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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們彼此互送物品太容易了,但在過去這副普通的耳機陪伴在梁赫身邊數年。
珍貴的不僅僅是感情本身,在那之前的彷徨求索同樣值得反複回味。所以他們已經在一起後,梁赫看到這私藏的舊物,心裏仍舊能夠掀起不小的波動。
他從沈喆手中接過耳機,放了回去,沒話找話地問:“你收拾房間呢?”
“是啊,”其實也差不多了,沈喆看了一眼屋內,“去美國的機票訂了嗎?”
“嗯,我二十八就走。”梁赫和同事調換了值班時間,又提前請了兩天假,這樣可以在美國待一個星期。“你呢,我走了就回家吧?”
他說的是沈喆的父母家,今年他們在市裏過年。沈喆一聽笑了:“怎麽了,你還擔心我一個人住會怕啊?”
“你怎麽會怕?”
“那就是怕我太想你,會寂寞?”
梁赫飛快別過臉:“這我哪知道。”
“我是會想你的。”沈喆說。
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平靜,不了解他的人也許會覺得在裝樣子。但是梁赫聽後,心跳砰咚加速,似乎又聽到了一個多月前的那句“我愛你”。
“嗯,”梁赫悶悶地點頭,“我也是。”
二月初,他們去看了之前贏來的免費電影,沒有挑熱門大片,找了一部看上去畫面幹淨的愛情片。倆人都認為拍得不錯,但不知道為什麽看的人不是特別多。
之後在影城樓下吃飯的時候,他們碰巧遇見同樣出來逛街的袁晶和袁皓晨,四人一起吃了頓便飯。
又過了兩天,梁赫踏上旅程,仍舊到上海轉機飛美國。可能因為知道有人在等着自己,無論是漫長枯燥的旅途,還是久未相見的父親,梁赫的思緒觸及這些時,産生了更加柔軟的情懷——不覺得空虛,不覺得無所适從,他甚至認真考慮見到父親後的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麽。
梁政說會親自來機場接他,梁赫以為他是一個人過來。但等飛機落地,走完了繁瑣的入關流程,他也輕易在接站人群中找到梁政後,才發覺父親的身邊多了一個人。
那是個一眼看上去很年輕的東方女性,不過眼周與脖頸上的細紋洩露出她的實際年齡可能在四十歲以上。梁赫逐漸走近他們的過程中,這個女人一直在沖他笑。
“梁赫,”梁政先開口,“怎麽樣,不累吧?”
“還好。”
梁赫的視線瞟向那個始終笑着的女人,梁政會意,向他介紹道:“這是我在工作上認識的朋友,本來是想我自己來接你,等吃飯的時候再一起,你邱阿姨想跟着過來,早點看看你。”
“你好,梁赫,”女人一口純正的普通話,“我叫邱芸,也是個中國人。”
“您好。”梁赫立刻就明白了,叫邱芸的中年女性八成是父親新交的女友,甚至已經領證也說不定。原來他所說的“好事”指這件。
梁政的神情緊繃着,一旁觀察梁赫的反應。
梁赫并沒有花太多時間咀嚼這個突如其來的事态進展,以放松的神情對兩人說:“我們一起走吧。”
梁政露出了微笑。
在梁政的車上,梁赫坐在後排,只能看到前面兩個人的後腦。随着汽車發動,駛離機場,他陷入毫無邊際的漫想。
父親自從與母親離婚後從未見和哪個女性走近過,其中是否有自己的原因呢?梁赫這樣懷疑過,畢竟離過婚的單身家長習慣于從子女的角度考慮,從而為他們自己拴上枷鎖。
可是他又覺得這與梁政的個性不符。因為他和父親的關系實在過于淡漠,淡漠到梁赫完全不認為對方會替自己着想——沒有抱怨成分,只是大腦自然閃現的推論。
究竟是誤解還是事實,梁赫至今也沒能領悟。
于他而言,父母在離婚後的情感選擇并沒有那麽重要。就算梁政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為他找個後媽又能怎樣呢?倘若父親真為了自己保持單身多年,才是真劃不來。
梁赫不自覺地猜測着梁政這些年的心路,前方的女人喚了他兩聲,将他從失神中拉回。
“梁赫,”她溫和地問道,“晚上想吃什麽?”
他連忙答應:“我随便,沒關系。”
“那還是吃中餐吧?”梁政插話。他吃不太慣其他風味的食品,驅車至一家中餐館。
“這裏的叉燒很不錯,”邱芸放下手中的菜譜,“梁赫想試試嗎?”
“好。”
梁政讓邱芸點菜,但是邱芸挑選的過程中,總是會停下來問梁赫或梁政的意見。梁赫的心思不在這上面,被問到時,總是簡單的一個“好”字。
女人的氣質很好,不是許莉梅那種盛氣淩人的感覺,有種看似疏淡卻無形中令人放松的親和力。
三個人圍着飯桌談話,更多時候是梁政在說。從他們的對話中,梁赫得知邱芸是社區幼兒教育機構的老師,第一反應梁政先前所謂“工作上認識的朋友”純屬胡謅,梁政的工作怎樣都和幼教扯不上關系。當然,他沒有戳破父親的掩飾,而是配合他們将這場梁政所期待的會面進行到底。
邱芸有自己的住處,飯後梁政先送她到家,然後帶着梁赫回了自己家。
梁赫懷疑他們兩人是一起生活的,只是因為自己來了美國,邱芸才離開,給父子倆留出空間。梁政不說,他也不問,他等待着父親主動向自己訴述的那個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