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八月天還是熱, 穿的也不多,秦卿高束馬尾垂在腦後,發尾搖擺, 身段輕盈的模樣,仿佛近在眼前。

李歲末揉了一下手腕, 放下筆,面前寫字桌上的畫紙中赫然是一抹窈窕的速寫背影。

巧手一揮,李歲末又在旁邊寫下秦卿的三圍碼數。

就算是模特,身段上也沒幾個人比得過秦卿了——骨感不失豐盈,豐盈不顯壯碩, 是骨肉雲亭的一副好身材。

當畫筆描摹到側身, 略過峰巒時,李歲末輕抵着眉心,回憶秦卿平時穿的衣服,都很修身,平時看起來腰身和胸脯不怎麽顯眼,都只在搖曳的姿态下窺見一二。

“嗯……”李歲末沉吟, 不知道這一筆該畫的更圓潤一點, 還是稍微收斂一點。

那就先畫臉吧, 李歲末單獨抽了一張出來, 打出一個大致輪廓,她畫人物,并不糾結明顯的線條, 一般只注重眉眼的塑造,寥寥幾筆就可以勾勒神韻。

半個小時後,紙上的秦卿站在人群裏,在她身後燈影憧憧交彙人流的虛影裏, 只能看見她一雙凝聚的桃花眼睇過來。

李歲末看了半天,竟然不自覺看入了神,

“……”

李歲末一下扔開筆,她是不是魔怔了,看着秦卿看了半天不說,還不自覺的回憶秦卿一颦一笑的樣子。

嚴老:“畫會說話,你畫一個人時心裏想的什麽,落在筆上,她就是什麽樣的。”

李歲末想起嚴老的話,又端詳起面前的畫,她畫秦卿時,本來像默一個夜景裏的人物,誰知道落筆的時候腦子裏就不自覺忽略了秦卿身後的萬家燈火,仿佛在流光裏只能看到秦卿一個人。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李歲末忙抖了抖,意圖抖掉渾身的雞皮疙瘩,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秦家的基因真優秀。”

她還在畫畫,房間動火通明,樓下突然傳來騷動聲,像是碗碟摔碎的聲音,李歲末放下筆,跑到陽臺往樓下看了一眼,前院點燈了,燈火照亮了小半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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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趕緊轉身,拿了一件薄紗搭在身上,跑下樓去。

“那個什麽姓顧的?你和她結婚?戰兒,你是不是瘋了!”柳若皺眉,她說話的聲音還算溫和,只是垂在一邊的手握拳放在了桌子上。

地面上一片狼藉,傭人無聲打掃,三兩下處理完碎玻璃渣就退了下去。

李歲末從樓上快步走下來,她黑發松垮的系在腦後,一張小臉不施粉黛,柔光打在她臉上,稍顯稚氣。

秦戰手裏提着一個口袋,李歲末走過去圈住柳若,“怎麽了?”

柳若嘆口氣,拍了拍李歲末的手,輕聲說:“沒事,你先上去。”

李歲末搖頭,“我想和秦戰談談。”

她指了指門外,柳若也沒說什麽,看着秦戰和李歲末一前一後走出門,她才扶額坐在桌子旁邊,撥通了秦卿的電話。

“要說什麽?”秦戰問。

兩人就在前院的一處草坪邊談話,李歲末面無表情,秦戰也沒有什麽好表情。

“你的衣服。”秦戰把紙袋子遞過來,李歲末接過一看,是她那件被顧林夕刮破的衣服。

這件衣服不好買,是某品牌聯名的限量款,就憑顧林夕的手段,她找不到第二件,只有求助秦戰,而且過去了這麽久了,秦戰應該是找人重新定制了一件,衣服到手後,就第一時間給她送了過來。

“這件衣服還是兩三年前的銷量,難為你了,這麽費心為她。”李歲末抵着頭,看不清表情,但說話聲音小,也不難營造一種她很難過的假象。

秦戰欲言又止:“我……”

“秦戰,幾個月前你還對我表白了,不是嗎?”

那個大雨如注的夜晚,秦戰飛奔離去,原身拔步去追,頭磕在牆上。從此李代桃僵,那個對秦戰心懷一絲情誼的原身也從此消失。

秦戰看着李歲末,“那是以前了。”

李歲末笑:“時間過的真慢,也才兩個月吧?顧林夕手段真厲害。”

秦戰臉沉下來。

“你要維護她嗎?”李歲末說,“無所謂了,反正你和她也不可能在一起。”

“我們的婚姻是爺爺那一輩定下來的。是他們的夙願也是我們秦家和李家商業聯姻的最大利益化。”李歲末面無表情的說。

秦戰皺眉:“李家日落西山,已經不能和秦家比了。”

李歲末笑:“所以呢?”

“就算我們家願意放棄,那奶奶呢?”

秦奶奶是兩家人情誼的見證者,李爺爺和秦爺爺戰友是過命的交情,李奶奶和秦奶奶雙雙懷孕時,兩個人就打趣,要是生了一兒一女,兩家人就好親上加親。

這話本來是笑談,直到李家老爺子為秦爺爺擋了子彈,臨終之前,囑托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托秦家照顧好李家。秦爺爺就把這事牢牢放在心上了,只可惜了兩家生的都是男孩,李家是孤兒寡母,秦爺爺就主動應允了孫子輩的婚事。

李恩升結婚,李家生了一個寶貝女兒,秦家次子又是個男孩。這門娃娃親就算是定下來了。

繞是如此,秦爺爺也始終覺得愧對李家,于是經商一路上曾多次犧牲秦家自我利益幫扶李家,直到李秦兩人有了四大家族之稱,秦家搬到海市,秦爺爺閉眼之前,心裏惦記的還是李歲末和秦戰的婚事。

秦耀華是個思想不算頑固的讀書人,一方面想要完成父親的遺願,一方面又擔心兩個小輩沒有感情。

所以秦戰半大時候,身體弱需要在A市的南方水土靜養時,他就把人送來,抱着讓兩個小輩培養感情的目的,意圖撮合,成就這樁商業情誼兩相宜的婚姻。

秦戰如願沉溺在李歲末嬌蠻裏,只是原身心高氣傲,對秦戰始終有偏見,放不下心結,就有了這之後的悲劇。

李歲末問:“在想什麽?”

秦戰垂眸,他心裏也清楚,自己和李歲末的訂婚,傾注了兩輩人的心願。

柳若喜歡李歲末,秦奶奶早已默認李歲末是孫媳婦,李家虎視眈眈秦氏這塊肥羊,讓他們主動放棄和秦家聯姻,肯定是說什麽也不肯的。

兩人之間,幾乎沒有退路。

秦戰:“在想,當初要是沒去A市,會怎麽樣。”

李歲末:“不去,你也見不到顧林夕。”

秦戰一怔。

李歲末把手裏的紙袋子摔在他懷裏,“丢掉的衣服,我從來不會撿起來穿第二次。”

這話隐喻的太難聽,秦戰當下臉色就沉了沉,“末末——”

李歲末:“我說的有錯嗎?秦戰你早點和顧林夕分開吧,你和衣服不一樣,我丢不掉也舍不得,所以我就只能抓了偷衣服的小偷。”

秦戰戾聲問:“你在威脅我!”

李歲末:“沒錯。”

二人對峙,突然,一束遠光燈從轉彎處由遠及近投射而來,亮光晃眼,李歲末擡手遮了一下,等到周圍黯淡下來,只有前院裏瓦數不高的燈,映照出一道纖細的身影。

秦戰:“姐。”

秦卿颔首,随手摘掉腕表,對着兩人說:“怎麽在這裏說話?”

秦戰搖頭,“說完了,我現在就離開。”

“淮戰,”秦卿叫住秦戰,“你和顧林夕還有聯系?”

秦戰擰眉:“姐……”

“早點斷個幹淨,那樣的人家和我們相差太遠……”

秦卿話沒說完就遭到了秦戰的反駁。

“我們家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一切以利益為上?即便我已經不愛李歲末了,還是要犧牲自己和李家聯姻?”

秦戰目光冷淡的看着他:“不是李歲末,也會有下一個李家,你不要任性。”

“我從來不任性,只是太聽話了。”秦戰不想再和秦卿溝通,轉身離開。

沒料到秦卿會回來,李歲末收了戲瘾,“秦姐姐……”

秦卿:“叫淮言。”

李歲末:“……算了吧。”

秦卿笑了一聲,嗓音低而柔和,“因為顧林夕吵架的?”

李歲末:“嗯,秦戰不想訂婚了。”

秦卿就問:“那你想嗎?”

李歲末眨巴眨巴眼睛,“想啊,秦戰說的又沒錯,不喜歡是不喜歡,可商業聯姻不都是這樣嗎?”

秦卿嗯了一聲。

李歲末:“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不是嗎?就像柳伯母和秦伯父。”

柳若和秦耀華就是商業聯姻下發展出來的真愛,兩人正式在一起之前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幾次。

“你不喜歡秦戰了?”秦卿想突然抓住某個重點。

這個問題真危險,李歲末笑了一下,選擇避而不談,她伸手指了一下秦卿的頭頂,說:“有一片葉子。”

秦卿擡手扶過,“在哪裏?”

“這。”李歲末踮腳,抓秦卿伸在半空中的手,牽引着去碰額角那點草屑。

指節相觸,秦卿的溫度要低些,李歲末碰了一下就松開了,秦卿摸到一截很小的草屑,“去了正待開發的一片山地,那邊花開的很好,下次可以帶你去玩。”

李歲末:“???”

突然這麽溫柔幹嘛?李歲末一噎,差點破功,她轉身擡頭看了一眼月色,等了三秒,重新醞釀好情緒。

她腳尖點地踩在草坪上,後腳稍擡,雙手背在身後,在月色下輕巧的旋過身正對秦卿,頭發從她臉側滑落兩縷,“你說,秦戰和顧林夕在一起了嗎?”

清脆的詢問句,秦卿沉默了一下,半晌回答道,“不知道。”

李歲末笑了笑,“可是他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秦卿沒說話,

李歲末“顧林夕比我漂亮?”

秦卿:“不如你。”

“認識比我和秦戰久了?”

秦卿抿唇,沉聲道:“遠遠不及你和戰兒從小的情誼。”

“那是性格比我好?”

秦卿淡淡說道:“不熟,無法評判。”

李歲末對着月色滿盈的夜空自問:“那是為什麽呢?”

秦卿深色難辨的看着她,“感情沒有為什麽,發現時很可能就已經來不及轉變了。”

李歲末唔了一聲,“怎麽會?喜歡一個人肯定是有理由的,臉、身材、性格、日久生情、愛好相近、英雄救美等等都是理由。”

“怎麽會有無所謂原由的喜歡?”李歲末問,松開背在身後的雙手。

秦卿便回憶了自己喜歡上李歲末的過程,從動了恻隐之心開始,周凱的胡言亂語導致她過多投注目光在李歲末身上之後,心境的恍然變化,确實抓不住什麽足夠今她回憶起來的怦然心動的瞬間。

或許是臉和身材?李歲末的長相和身材毋庸置疑。

是性格?那個踩在窗臺上,看見她就滴眼淚的愛哭鬼?

是性格?當面像只小白兔,轉頭就變成惹人不休的小野貓?

還是明明害怕自己怕到不行,又要一次一次故技重施的接近她?

亦或者是女孩沉甸甸落在懷裏的充實感?

秦卿陷入了短暫的迷茫。

李歲末:“刮風了,我們回去吧。”

秦卿點頭,路上李歲末又說,“對了,秦姐姐,我想讓你幫個忙,你一會能來一趟我房間嗎?”

“……”

秦卿警覺!對!就是這樣,女孩一派天真又說些暧昧至極的話!

“……”

秦卿卷着風從李歲末身邊徑直越過,衣擺甚至打在李歲末的手背上。

李歲末:“我等你喔!”

“……”秦卿走的更快了。

當晚,李歲末的門虛掩了整晚,秦卿都沒出現。

等到早晨,她從一堆亂紙堆裏爬起來,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然被放鴿子了?

李歲末:“……”

簡單收拾後下樓,問管家,才知道一大早秦卿和秦戰都不在家了。

李歲末揉着頭發,她今天給自己燙了一個一次性大卷發,抹了紅唇,整個人看起來豔麗的像一團火。

管家走過來:“小姐,這是少爺囑咐給您的東西,您要去哪裏?”

李歲末接過看了一眼,是她的那件衣服,“唔,有個同學之間的小聚會。”

管家躬身:“車已經給您安排好了,大小姐吩咐,以後這個司機只給您調用。”

李歲末面上一喜,“那麻煩你替我謝過秦姐姐。”

“是。”

攥着小包,從秦灣奔出來,指揮着司機七拐八拐去了顧林夕在海市落腳的住處。

車子停在巷子口,豪車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李歲末下車,找到顧林夕住的地方。

外面吵鬧,樓上的許多人就出來湊熱鬧,吱拉一聲,面前的窗戶打開。

顧林笑伸出腦袋,看見李歲末,破口大罵:“你這個小三!你來幹什麽?都是因為你,姐夫才——”

李歲末手一揚,手裏的東西脫手被她扔在了顧林夕租的單間,末了,她還撿了塊石頭,扔過去和顧林臉貼着飛過去!

顧林笑目瞪口呆:“你!你——”

李歲末哼了一聲,笑容燦爛的說:“我可沒有秦戰那種豐富的涵養,再罵?再罵就拆你的房子!”

李歲末的舉動,讓顧林笑相信她真的能幹出這種事,顧林笑不敢再多嘴。

拍了拍掌心的灰,李歲末擡着下巴點了點地上的紙袋子,“告訴你姐姐,離秦戰遠一點,這件衣服我不想再要了,你們賠錢吧。”

顧林笑:“……衣服已經還給你了!你還想要錢!?”

李歲末笑:“債主是我,我說了算,我也可以不要錢。”

李歲末打開手上兩個巴掌大小的精致小包,摸出一張信封,長指夾着遞到顧林笑面前,“這是一張支票,拿着這筆錢,讓你姐姐登門道歉表明不再糾纏秦戰,從此以後離秦家遠遠的!”

顧林笑從窗戶繞到正門,走出來接過李歲末手裏的信封,她忙要拆開來看,被李歲末擡手按住動作。

“你還沒答應。”李歲末說。

顧林笑:“……”

周圍傳來唏噓聲,“正房手撕小三?”

“誰是正房,誰是小三啊?”

“肯定是姓顧的……這兩姐妹才搬來沒多久……”

“給了多少錢啊!把錢給我,別說離開了,我可以有多遠滾多遠!”

李歲末:“言盡于此,這是我最後一次登門拜訪。”

顧林笑惱羞成怒,對着周圍左右大吼了一聲拍上房門!

李歲末冷笑,踩着小高跟,昂首挺胸走出了巷子。

身後,顧林笑透過門縫看她,那抹雪白的身影離開,她忙轉身,背抵着樓,手抖的拆開信封。

支票正面朝下,她小心翼翼抽出,翻過來一看。

大大的兩個傻逼印在上面!

“……”

顧林笑一愣,她扔掉手上這張支/票,撿起信封舉起仔細看了看,又把信封朝下用力抖了抖,空無一物!

“什麽都沒有!”顧林笑破口大罵,“李歲末這個婊——”

“別罵了,”突然,一邊傳來顧林夕的聲音,“該有的遲早都會有的。”

顧林笑:“姐……”

顧林夕捏着畫筆,“我馬上要去見麗薩,你去看看人走了沒。”

李歲末趕去插花課,到的時候裏面已經有好幾個人了,柳若坐在人群中央,看到她忙招了招手。

“末末過來!”

“快來見見你,二伯母,三伯母,都是剛從Y回來,特地想見見你的!”

只見幾個打扮時髦很有Y國人風格,中年婦女看過來。

李歲末走近,讪讪一笑,她在去同學聚會的路上突然被柳若叫來見秦家的親戚。

一個女人走過來,看到李歲末好奇的問:“喲,這個女孩,我怎麽看着像是跟淮言一起在舞會跳過舞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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