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留宿 聯姻
裴忱垂眸看着被雨淋濕的女孩,手中的雨傘微微傾斜,落下一道男聲。
“江晚梨小姐,是不記得我了嗎。”
雨聲嘩嘩作響,掩蓋住其他音色。
“什麽?”江晚梨倉促之中擡頭,雙眸浸着水霧,身子看起來弱不禁風,像只路邊沒人要的流浪狗狗,毫無往日嬌生慣養的模樣。
裴忱皺眉,沒有多言,丢下兩個字:“上車。”
他的嗓音,一如暴雨晚間般冷沉。
等到車子發動,江晚梨意識才回籠,視野被昏暗的車廂環境所占據。
剛才裴忱可能看她剛才哀求跌倒的模樣太狼狽,動了恻隐之心,請她上車。
前方是司機和秘書,她同裴忱共坐後座,兩人間隙不到一米,一股清冽陌生的雪松木香若有若無的侵襲鼻間,氣息讓人沉靜。
淋了雨,江晚梨體內蹿起寒意,鼻子嗡嗡作癢,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音量不大,卻在無人說話的車廂裏顯得突兀。
江晚梨抱着雙肩,又冷又尴尬。
坐立難安的間隙,她手下忽地碰到男人的西服外套。
是裴忱剛才下車後就脫下放在中間的。
她現在如果穿上外套的話肯定能暖和些,但主人未發話,而且想起他剛才的漠然态度,江晚梨估計自己要是穿他衣服的下一秒,就被趕下車。
怕身上的水弄濕衣物,她又往窗戶這一側靠一靠,原本嬌柔的身子,抱蜷在一塊兒,顯得更纖弱了,露出的一截天鵝頸白皙雪嫩,面容即使被烏發遮擋住一半,依然能看出其精致俏麗,興許染過雨汽的緣故,眸眼霧蒙蒙的,像是從民國劇走出來的頭號美人。
又一個噴嚏聲響徹車內。
這一次,裴忱朝她看了眼。
江晚梨以為自己吵到他了,弱弱道:“抱歉。”
他的眉目沒有任何神情波動,深遠而缥缈,“江小姐。”
“我在。”她應得很快,“裴先生是不是對我之前說的改變了想法?我們……”
哪怕以市場最低的價格将公司抛售出去,她也不願意讓她的二叔,也就是江思若的父親獲得公司的管理權。意外沒有發生之前,江晚梨便聽父親提起過,她那二叔是條白眼狼,江家并未虧待作為養子的他,他卻數次作假賬目,調動公用資金,梵尼到他的手裏只會更加衰敗。
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給裴忱聽,他接到一個電話。
江晚梨乖巧沉默。
外面雨勢依舊,雨滴如同花瓣一般,在車窗上綻放,耳朵靠着玻璃,能聽爆竹般聲響。
即使如此,依然聽見身側不高不低的通話聲。
“奶奶,您知道我沒有時間。”
“相親的事情,過段時間再說,可以嗎。”
外界對裴忱的評價褒貶不一,世人都知他不近人情,但在長輩面前,他非常恭敬禮貌,倒是出乎江晚梨的意料。
更意外的是,他會被催婚。
一通電話結束,車随之停下,江晚梨一時半會竟不知自己該做什麽。
她沒報地址,司機按照起始路線,駛入別墅區,穿過人工園林,停在一處有着哥特式風格和中式古典特色融合的住宅院中。這處是安城極佳地段,臨近CBD國貿和商圈附近,寸土寸金。
車門敞開,傭人撐傘過來,為他們遮雨。
江晚梨走到一半,突然想到,她怎麽來裴忱的家了?
她喃喃自語:“這是要幹嘛。”
撐傘傭人回答:“小姐,您衣服濕了,我們已經為您備好熱水和換洗衣物,還有其他需要的可以和我們提。”
江晚梨低頭一看,果然,在雨中淋了太久,衣服都能擰出水來,好在料子是防透的,沒有走丨光。
雖說如此,但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在陌生人家裏洗澡吧。
怪她沒提前和司機說明白。
大晚上,陌生男女,讓人多不自在,還是離開的好。
她趕上男人的步伐,小臉犯難,“裴先生。”
裴忱沉眸,“什麽?”
總算能和他搭上話,江晚梨壓住自己的事,将公司放在首要位置,“我說的事情,您真的不考慮嗎?”
可能看在她多次哀求的份上,他終于松口:“會考慮。”
“真的嗎。”
她欣喜若狂。
沒混過商圈的千金,不知“考慮”二字有推辭之意,喜上眉梢的神情,倒讓人不忍心看她空歡喜。
随後,傭人過來引領江晚梨去沐浴。
期間告訴她,司機尚在外面等候,沐浴之後可以送她回家。
“當然您可以選擇留下來。”
江晚梨擺手:“不用,我洗完就走。”
“您不用客氣。”傭人說,“您是先生第一個帶回家的女客,我們一定會好好招待您的。”
江晚梨意外,她是第一個嗎,還以為他經常帶女孩子回來洗澡。
看在他考慮江家這件事上,她對他的印象還不錯,應該是個正人君子,而且身子冰涼,她沒有拒絕傭人的好意。
沖了個熱水澡,身子果然熱乎很多,江晚梨一邊擦拭頭發,一邊拿起手機,給閨蜜明茶發信息。
——江家的事情有希望了!
然而很長時間沒等到回複。
無奈,只能撥電話過去,第三個才被接通,明茶的聲音金屬樂器傳來:“喂?是梨子啊,有事嗎?”
估計這貨又去夜店耍了。
江晚梨問:“你沒在家嗎?”
“朋友今天生日,一起嗨呢,咋啦?”
“那你家裏沒人了?那怎麽辦,我回去的話沒鑰匙。”
“不好意思,忘記跟你提前說一聲,要不你今晚住一下酒店?”
“好吧。”江晚梨無奈,“我不打擾你了,玩得開心點。”
出事之後,二叔以幫她賣掉還債獨占江宅,将她們母女趕出去。這讓本來就落魄的江晚梨母女更是無處可依,母親因為氣煩到住院,而她自己更分不出精力去争奪宅子,醫院公司兩地跑,晚上暫時住在朋友家。
現在好了,朋友不在家,她只能去住酒店。
裴家傭人在外面恭候着,看到江晚梨出來,迎過去問她要不要喝點什麽。
江晚梨委婉拒絕,表示自己趕時間。
既然趕時間,她們不好挽留什麽。
司機在外面候着。
江晚梨接過傭人遞來的傘,撐起來,擡起腳欲走的一剎那,突然想到一件事。
糟糕,身份證沒帶,根本住不了酒店。
身後,傭人尚在微笑恭送。
江晚梨硬着頭皮,再給明茶打電話。
這次,沒人接聽。
完了。
她現在要是出去的話等同于流落街頭。
傭人見她沒走,便問:“江小姐,還有什麽吩咐嗎?”
“啊……”江晚梨猶豫,“我突然發現這個雨下得太大了,夜裏開車會不會很危險。”
“沒關系,我們的司機擁有十年以上駕齡,ABC駕照齊全,您盡管放心。”
“是嗎。”她硬着頭皮周旋,“但是這麽晚了,我家那邊的路很難走,路程又遠,我擔心司機回去的時候可能會迷路。”
“這……”
傭人們疑惑,不知如何是好。
廳內,幽遠男聲傳來:“既然這樣,那就留下住吧。”
江晚梨聞聲回頭,對上裴忱深邃眼眸,微微一怔,俏臉浮現出被看穿的不自然。
夜裏聽着窗外淅瀝雨聲,江晚梨躺在客房裏柔軟的床褥上。無法避免地想起裴忱這個人。
雖然如同傳聞中一樣不易親近,但人不壞。
只是對她的态度有些模棱兩可,難以捉摸,不像是對待陌生人。
反而,像是很久以前就認識她。
早上,江晚梨洗漱完畢,下樓時剛好撞見裴忱。
她走得很慢,擔心自己擋住他,便側過身子,讓他先走,然而男人許久沒有過去。
因為腳傷沒有痊愈,昨晚是傭人扶着她上來,今早不方便再使喚別人家的傭人,打算自己下去。
扶着扶手已經無法支撐她,她選擇雙手抱着扶手,每一步艱辛而執着。
一分鐘過去,她只下兩節臺階。
沒回頭卻能感知到身後的沉沉目光,江晚梨有些緊張,下去的時候差點踩滑。
好在一只男人的手及時拉了她一把。
“謝謝。”江晚梨道謝後,見他的手仍然握着她,怔怔地擡眸。
彼此沉默間,兩兩相望,男人劍眉星目,眸底深邃。
樓下的傭人聽見動靜後,便上來查看情況。
裴忱松開她的胳膊,淡淡吩咐:“帶江小姐下去。”
“好的。”兩個傭人架着她的胳膊,像古代送上刑場那樣給送下去,整個下樓的過程江晚梨沒費太大的力氣,但模樣實在狼狽,在別人家裏如此失禮,她真想找個坑把自己埋了。
哎,昔日的千金小姐形象,全無。
一同用餐的時候,江晚梨抓住機會,繼續厚着臉皮,向裴忱提起江家的事情。
因為他昨晚說的“考慮”,給了江晚梨極大的希望,滿懷希冀地等待他準确的答案。
然而,裴忱輕描淡寫丢出三個字。
“很難做。”
江晚梨驚訝,“為什麽?”
如果先前是沒興趣的話,那麽這一次拒絕她确實是因為很難做,至于具體緣由……
趕早的秘書帶來一些文件,盛放在江晚梨的跟前。
首先,梵尼內部腐敗,很多高層是江家遠近大小親戚和她二叔的人,行政處事顧慮雜多。其次,江家并不是無人繼承梵尼,江晚梨還有個在國外留學的小叔,比起外人,小叔顯然更合适。
“可是我沒辦法了,你們也知道我小叔還在上學。”江晚梨為難,“過段時間就要召開股東大會,一旦我二叔被選上,到時候就更難辦了。”
“江小姐的情況我們都知道。”秘書陳述,“但我們真的愛莫能助,裴總是外人,沒有足夠的理由去當江家的主。”
“那就沒辦法了嗎?”
一陣沉默。
“如果是商業聯姻的話也許有可能。”秘書說,“如果裴總作為江家女婿出面的話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怎麽可能呢。”沉浸在絕望之中的江晚梨大腦運轉緩慢,“我和裴總不熟,只有一面之緣,為這種小事讓他犧牲婚姻的話,他多吃虧啊,肯定是不願意的。”
昨晚她就差三拜九叩去求合作,男人依然一臉冷漠沒有松口,這麽離譜的要求,他更不可能答應。
江晚梨很有自知之明,嘆一口氣,“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勞煩你們了。”
因為心情低落,傭人為她受寒身子熬的山藥雞絲粥,只動了兩勺,沒心情再食用。
江晚梨起身欲走時,忽地聽見裴忱說道:“不是不可能。”
她詫異,雪眸微張,“裴先生?”
“我家老太太最近催婚,但我不想相親。”他說,“如果能和江小姐聯姻,可以為我省去很多繁瑣事。”
“可是……”
“作為回報,江家的事,我會幫你處理好。”男人目光深邃而視,“江小姐意下如何?”
江晚梨杵着不動,腦子嗡嗡作響。
裴忱居然真的要和她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