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夢魔羅

這一夢奇怪,她夢到了往昔在家中的日子,庭院安寧和樂,父親每每回來都會給她帶上有趣的小玩意兒,母親給她繡着新衣服,爹娘疼愛她,無半分憂愁。

葉蓉夢着夢着,嘴角在笑,眼尾不知何時已經滑下淚珠,引枕沾濕了一片。

夢中再轉,她爹娘沒被仇家殺害,她也沒再入顧府為妾,爹娘給她相看着好人家,她羞怯地不願嫁,想一輩子留在爹娘身邊。

後來有一日,顧府的六公子前來提親,大張旗鼓,光是提親的喜禮就擺滿了整條街。

她躲在屏風後面,含羞帶怯地看着堂中風度翩翩的男兒郎,隽逸風流,女郎哪見過這等風姿的人,當即傾心相向。

親事訂下,幾月轉瞬即過,她成親的那一日,坐在大紅喜床上,等着她的新郎。女兒家的□□還未等說出去。當夜,她的陪嫁丫鬟闖進喜房,哭着道,她的爹娘死了,家裏的一切被一場大火燒毀。

她怔然,破門而入地人一身大紅喜袍,一步步走近,逼迫着她,熟悉的手掌貼着她的側臉,跟她細細低語,“蓉兒,你這輩子都別想逃出去。”

葉蓉猛地睜眼,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冷汗涔涔,順着她的下颌低下,雙手還在不住地顫抖。

她滾了滾喉嚨,所夢的事如潮水一般不斷湧入腦海,她懼怕的魔羅去了她的夢,成了她一輩子的魇。

前一夜被顧華庭催促,要收拾得快點,他見公子似乎是很急,連夜安排車馬包袱,一宿沒合眼。到翌日,一切收拾妥當,他敲了敲一夜沒開的屋門,道“公子,車馬已備好,可以走了。”

裏面沒有人聲,他心裏疑惑,難不成公子又去東院見十姨娘了?

崔禹在心裏琢磨,屋門突然打開,顧華庭還是昨日的月華白袍,眼下烏黑,崔禹瞧着公子的模樣和自己相差無幾,默默揣測,公子是不是也一夜沒睡。

“先不去了,下月再去。”顧華庭不耐地關上門,又回了屋裏。

留下滿臉狐疑的崔禹。

顧華庭打算過幾日走并不是毫無緣由,昨夜從上京來的信鴿落在窗棱上,南平王快到徐州,怪不得堂叔會回來。

大魏民風開放,不限經商。南平王趙崇禮是個閑散王爺,平素最愛為商,宮中的門路多,深受至元帝信任,皇商大半都由南平王安排。大魏的諸多商客都願結交南平王,以開朝廷的門路。

這幾月南平王出巡,過不久就會到徐州。

前一夜崔禹安排顧華庭出城的事鬧得動靜大,很快傳到了東院,春香剛打探完顧華庭要走,還沒來得及高興,這又聽說不走了。

春香沮喪着臉回了芳華院。

曦蕊瞧見打趣她,“這又是在哪受氣回來了?”

春香氣呼呼用手做扇扇風,一連又剁了兩腳,道“還不是西院的六公子,說是今日要走,結果又不走了。你說氣不氣人!”

“要走,可有說去哪?”曦蕊問她。

春香想了一會兒,搖搖頭,“并沒有說去哪,只說是出徐州兩月。”她豎起兩根手指,誇張道“兩月,這可是兩月,他不在,姨娘該輕松多少。”

曦蕊連忙捂住她的嘴,春香的嘴一向沒個把門的,好在是在自家院裏,這話要是被別人聽了去,豈不是落下把柄。八姨娘的事可才過去不久。

春香意識到自己失言,咬了咬舌頭,垂眼不敢看她。

曦蕊拿下手,思索道“這事還是要和姨娘說。”

屋裏的熏香清淡,正可助眠。但葉蓉自昨夜夢魇,燃了多少香都不管用。天堪堪放亮時才淺淺睡過去。

這一夢又不知道夢到了什麽,秀眉蹙起,口中不斷呢喃。大夢初醒,驚的一身冷汗。

方才的夢,她醒過來就全然不記得了,只聽有模模糊糊地人聲在她耳邊喚她。但不記得好,若是記得還要把她吓得一吓。

她穿好衣裳,飲了一杯過夜的涼茶。

曦蕊端着面盆進來,給她淨面,梳妝。

篦子劃過黑直的長發,绾成一個松散的發髻,翡翠簪子插在雲鬓間,曦蕊細細地把春香的話盡數說了。

葉蓉拿着兩個淺綠耳珰的手一頓,銅鏡中的人神色暗淡,沒有往日的光彩,縱使再好的妝容也掩蓋不住的憔悴。

“姨娘,奴婢覺得六公子出徐州對您大有益處。”曦蕊給她梳好發髻,方道。只有六公子不在,姨娘才有可能偷偷離開顧府。

葉蓉看了她一眼,心緒緩和,這丫頭倒是一心為自己着想。她緩緩笑了,“既然咱們能想得到要趁這個機會離開,他怎麽會想不到?”

顧華庭要出徐州,這對她來說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可突然要出徐州本就奇怪,他又改到過幾日再走,又是因為什麽?

陪着這個王八蛋大半年,雖沒摸清他喜怒無常的脾性,但他多疑,防範心又強的性子是被她看得一清二楚,若他一心想要把她囚在顧府,就不會讓她有任何離開的可能。

“再等等吧,更何況我的賣身契還在夫人手裏。”

當初她是被賣到顧府,賣身契讓劉氏收着,除非顧老太爺死了,不然這賣身契她怕是拿不回來。

在大魏,沒有身契,她離開顧府後,就不能獨立女戶,一樣的無法生存。

晌午時,三姨娘過來,說是找她說說話。

自請了戲班子來顧府看戲之後,三姨娘對她頗為親切。葉蓉一時拿不準她對自己究竟是真心交好還是有意接近。

三姨娘繞了她屋子一圈,瞧見案上放着幾本女戒女則,一時驚嘆,随手拿起來,“十妹妹性子溫柔,想不到還這般賢惠達禮,回去看到夫人,姐姐一定要好好說道說道,妹妹還會時常翻閱這種規矩的書,可不像其他房裏的那幾個,都看得是什麽東西!”

翻到最後一頁,被人撕了一半,只剩零星的殘渣留在裏面。

葉蓉眼睛暗了一下,解釋,“不小心髒了,怕毀了其他的字跡,妹妹就給撕了下去。”

三姨娘笑着放下書,“都是妹妹的東西,妹妹還不是說怎樣就怎樣。”

“姐姐今日來沒別的事,上次院子聽戲,大家夥兒都愉快着,最近正趕上水泗節,老太爺這病時好時壞,聽說水泗節放花燈祈福靈驗得很,姐姐就想着求求夫人,到水泗節那日讓咱們姐妹去祈祈福。”

三姨娘慣是個能折騰的,她這一通話說完,葉蓉想的不是祈福的事。顧老太爺雖說病情反複,但至今來看還是能活個三年五載。可要是讓她等到三五年之後再出府,葉蓉是真的等不起。若趕上顧華庭離府,這次水泗節或許于她而言正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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