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其實對于如何處置這白玉簫,謝臨溪心裏有些矛盾。這東西,他想留又不想留,從謝宅把它拿出來,原本是想扔掉,可這一路上他都沒有松手。
并不是因為送蕭的人,而是這蕭,這蕭乃是他母親之物。
并非養母,而是親生母親的舊物。
他五歲那年被人收養,十七歲養父養母過世後被齊靖淵收留。可他在被收養之前也是有母親疼惜的,在幾乎有些模糊的記憶中,他的母親是個相當溫柔漂亮的人。
她有才情有美貌,可惜是犯官之女,在流放之地被人看中養在一處宅院中。因身份之故,一年四季不得出宅門,如同斷了翅膀的籠中之鳥。
閑來無事時,她喜歡在月下吹簫,蕭聲戚戚,他聽不懂卻無端覺得難過。
有無數次,她告訴謝臨溪,這蕭是他父親送給母親的定情物,蕭上的每個花紋她都記得,也教會他認得。
她說他的父親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守護着一方安寧。可謝臨溪從來沒見過那個所謂的父親,他曾問過這個問題,引來的是母親的安慰,還有當時他看不懂的愧疚和眼淚。
他那時懵懵懂懂中心有所盼,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同父親一樣的人。
後來他母親在一場大火中故去,除了他,所有的一切包括那座宅子都消失在那場大火中。那天他見到了所謂的父親,半日光景,他便被那個所謂的父親改名換姓送到了養父養母家。
這些年他收集蕭,也是由于兒時的那點寄托、念想。
說來可笑,他對母親的記憶越來越淺,他記憶最深的卻是那白玉簫。他以為它也毀在大火之中,沒想到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年,有人又把它送到眼前了。
送蕭的人為的無非是他如今擁有的權勢和地位,無非是想用故人喚起彼此的聯系,可他早已經不稀罕那些。
他沒把這白玉簫扔掉,完全是因為當年那個死在大火之中的母親罷了。
這物件他拿在手裏不舒服,扔掉也不舒服,如今齊靖淵開口,倒是給它找了個好歸宿。
想到這裏,謝臨溪摒住心神,他看向神色平靜嘴角噙笑的齊靖淵道:“王爺莫笑微臣,這東西是舊物,本不該拿出來在王爺面前獻醜,只是微臣手頭也沒什麽好東西能入您的眼,王爺要是不嫌棄這東西是舊物,那是微臣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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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靖淵在謝臨溪開口的瞬間,嘴角的笑意越發深,眸中神色卻越發淺淡,在聽到後面時,他眼底眉間陡然浮起淺笑,等謝臨溪話音落下,他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開口道:“自是不嫌棄,無雙第一次送本王東西,本王珍惜還來不及,哪裏會嫌棄。”
這話聽起來有點怪怪的,但經過齊靖淵這麽一插科打诨,謝臨溪因這白玉簫出現而起伏的心情算是平靜下來了。
他把東西遞上去,齊靖淵撫摸了下錦盒上的花紋并未直接打開。
謝臨溪移開視線,做出的是眼不見心不煩的舉動。
他順勢把前任銀六自盡而亡的事說了一遍,而後他跪下請罪道:“是微臣沒看住人,壞了王爺的計劃,請王爺責罰。”
在他請罪的那瞬間,齊靖淵抓住他的胳膊道:“一件小事而已,也值你這般請罪?”
謝臨溪站直身體輕聲道:“終究是微臣小看了他的求死之心。”
“寧死不肯說出背後之人,倒也是個人物。罷了,随他去吧。”齊靖淵哼笑道:“他的生死同你無關,不要在為了旁人責備自己。”
謝臨溪因這關切之語頓了下,說了聲是。
齊靖淵看着他,片刻後道:“你去忙吧。”語氣輕悠,細品之下仿佛有一絲纏眷悵然流連不斷。
謝臨溪低眉後退幾步,然後轉身離開。
齊靖淵一直默默看着他,等殿門被關上後,他才收回視線。目光落在手中的錦盒上時,他把玩着轉悠了兩下,然後輕笑兩聲。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把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謝臨溪當晚的執勤格外順利,是宮裏難得的平靜夜。
半夜時分巡查宮防尋到景華殿時,他看到景華殿門前燈火一片,殿外有侍衛把手,殿門口有內監候着。
謝臨溪看到這一幕挑了下眉。
景華殿是老皇帝在世時親口許給齊靖淵在宮裏的住所,方便他批折子休息,但為了避嫌,齊靖淵除了白天在裏面批折子小憩外,夜晚從來沒有留宿過。
往日景華殿的大門在掌燈時分便會關閉,只留外面幾盞燈火和侍衛。
今日這燈火輝明殿門大開的場景,一看就是齊靖淵未離開。
門前有個叫李忠的侍衛看到謝臨溪,忙走上前道:“謝統領,王爺說你巡夜肯定會巡到此處。王爺讓卑職轉告謝統領說今日的折子有些多,他便在殿內休息。王爺讓謝統領不必牽挂他,禦膳房備下的有宵夜,您當值吃點東西再回去休息。”
傳話之人語氣裏有着難掩的羨慕,也是,這大齊上上下下,能入齊靖淵眼裏的也就謝臨溪一人。兩人關系親不親近,從齊靖淵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七八。
李忠這話一出,謝臨溪心中微震,神色卻不變,他淡然的朝着景華殿的門前遙遙拱手了下道:“多謝王爺體恤。”
而後他帶人離開巡查下個地方,仿佛齊靖淵的交待了件最尋常不過的事兒。
謝臨溪知道,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齊靖淵在景華殿夜宿的事肯定會引起一場風波。
他對此并沒有太大感覺,當初齊靖淵執意避嫌的時候,他曾玩笑般的說道:“王爺就算是為了避嫌把折子都搬回家處理,別人也只會當王爺是想以權謀私,篡改奏折。”
在謝臨溪看來,疑心這個東西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齊靖淵被小皇帝信任,那他做的事即便是僭越了,小皇帝也應該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反之,哪怕他為大齊累死累活,別人也只當他是為了權勢。
所以住不住景華殿不是根本,最根本的還是在人心。
當時齊靖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道:“無雙說的本王都明白,不過本王總想着該避免的還是要避一避,實在避不開的時候再說吧,反正無雙一直會在本王身邊的。”
謝臨溪道:“王爺說的是。”
說來離那次談話已有好幾年,世事無常,現在這情形像是陡然像是應了當時的說笑。
不過這樣也好,謝臨溪面無表情的想,齊靖淵這些年受過太多質疑,既然無論做什麽都擺脫不了嫌疑,還不如就這樣,至少用不着委屈自己。
翌日,齊靖淵夜宿景華殿的事如謝臨溪所猜測的一般在朝堂內外引起很大轟動。
有人說攝政王即便宿在宮裏也是有禮法可依,沒必要過多揣測。
更多的人覺得齊靖淵這是對修建聖麟臺的事表達不滿,借機給小皇帝和太後一個警告。
小皇帝齊钰上朝時坐在龍椅上有些惶恐不安,下朝之後對齊靖淵說了句,朕信任皇叔。
齊靖淵對此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未多說別的。
後來齊靖淵常宿景華殿,一天天的衆人也就習慣了。
事情像是這麽過去了。
三天後,太後發現自己宮裏有宮女同其他宮的內監對食。
此事一出,太後震怒,經過查證發現同那宮女對食的是齊靖淵身邊的內監銀九的徒弟的同屋人,說是仗着銀九之名行事,無人敢阻止。
太後自然憤怒,沒有命人捉拿銀九,而是命人請齊靖淵前來仁壽宮一趟,她則是拉着小皇帝在自己宮裏命人把自己宮裏的宮女直接杖斃。
齊靖淵趕到仁壽宮時,宮女已被活活打死,人就躺在仁壽宮殿門前,血還未幹。
齊靖淵只看了一眼,神色清漠的走近宮殿。
跟在他身邊的謝臨溪也沒有吱聲。
許是過程有些血腥和殘忍,小皇帝齊钰的臉色發白,很是難受的模樣。
齊靖淵坐下後,太後端坐在貴妃椅上冷笑着說道:“淫|穢後宮的玩意兒,這是根本沒把皇上看在眼裏,這麽死了算便宜她了。”
太後這意有所指的話說完這話頓了下,她看向齊靖淵收起憤怒得語氣道:“王爺莫覺得我下手重,皇帝年幼不知人事,若是被這些不知廉恥的玩意帶的壞了身子骨,那可是天大的罪孽。”
齊靖淵神色不變,他看了看太後又看了看小皇帝,抿嘴輕笑,神色冷冽眉眼傲然,他不慌不忙道:“我倒是覺得太後娘娘還是太過仁慈,有些時候死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兒,活着就難了。”
太後皺眉,小皇帝齊钰朝他看來,似乎不明白他這話裏的意思。
齊靖淵朝身後看了一眼道:“臨溪,你說說,這樣犯了忌諱的人到了天獄司當如何處置?”
謝臨溪聽到這話神色凜然,一臉斯文慢聲道:“回王爺,若是這樣的人入了天獄司,可先用梳刑将她的肉刮下,期間不可将她置死,而後在其傷口上撒上鹽放上糖,疼痛萬分時讓萬蟻啃咬,可做到求生無門求死不能。若是她背後有指使之人,刑罰之下定然會招供。只是這天獄司審訊的向來是罪大惡極之人,犯得是掉腦袋要抄家的罪,遭受再多的刑罰也是輕的。”
太後聽着這話臉色微變,小皇帝腦海中呈現出謝臨溪所說的畫面,臉色青白,身體搖搖欲墜幾欲幹嘔。
“所以我方才才會說,皇上和太後娘娘對犯了錯的人也太過仁慈了。”齊靖淵沒有看小皇帝,目光幽幽的看着太後道:“不過這後宮之事由太後做主,後宮同天獄司不同,刑罰方面也不好做比較。”
兩人一唱一和,言下之意天獄司是朝政,太後是後宮。
自古以來,後宮不得幹政。
太後聞言勉強一笑,柳眉浮皺,杏眼微垂道:“王爺說的在理,是我這個婦道人家沒見過什麽世面。”
小皇帝齊钰卻終于忍不住了,他白着臉顫抖着聲音道:“皇叔,這刑罰是否太重了些,殺人不過頭點地,何至于這般折磨人。”
“重?折磨?”齊靖淵疑惑的念叨着這幾個字眼,然後他笑了,昳麗容顏上面滿是忍俊不禁,然後他像是一個慈愛的長輩教導着晚輩般的說道:“皇上,傷及人命的刑罰,怎麽能分出輕重?更何況,他們犯下株連九族之罪時,可曾考慮過這麽多。刑罰若是用的不當,怎能揪出他們背後之人,怎麽能護佑皇上安危?”
小皇帝齊钰無言以對,齊靖淵笑的矜貴有禮,而後起身以有要事處理為借口離開。
謝臨溪面無表情的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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