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其他人能想通的事, 章顯自然也能想通。
他看着謝臨溪,終于想明白剛剛那些違和感在哪裏,謝臨溪三番五次提起買賣婢女是由于鬧荒災, 還一直逼迫他承認章喜買婢女簽死契的事他知道。
只是那話被謝臨溪一筆帶過, 其他話又說的無禮,他心中有秘密, 自然想着為章喜開脫,最關鍵的是他越是為章喜說話, 對比之下越顯得謝臨溪仗勢欺人。
他想着算計, 而別人早已經做好了陷阱,就等着他往裏面鑽。
如今衆目睽睽之下, 齊靖淵和謝臨溪這麽一唱一和, 他的欺君之罪是跑不掉了。
而他如果繼續否認,皇帝對他的印象只會更差。
明知道中了計,章顯憋屈的額頭青筋都露出來了, 可他卻一句辯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其他人也只能靜靜的看着他,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章禦史怎麽不說話了?”章顯不吭聲,謝臨溪卻來了勁兒,他眯眼輕笑道:“以前若是旁的大臣犯下錯, 章禦史引經據典口若懸河,怎麽臨到自己欺君,連請罪的話都說不出來。莫不是以為自己做的那點事,別人查不出來了?”
對謝臨溪這明明白白冷嘲熱諷的話,章顯咬了咬牙根,他擡眸一字一句道:“王爺、謝統領好算計。”
“章禦史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血口噴人,真是不要臉。”謝臨溪冷下臉道:“難不成是我讓你欺君的,自己心懷鬼胎, 被人拿着了錯還不承認,身為禦史,你這臉皮倒是比城牆還厚實。”
謝臨溪有時說話很直白,說出來的話很戳人傷口。
以至于他話音剛落,就有幾個官員臉上紛紛流露出不适,覺得他這話實在是太粗魯。
章顯知道自己現在無論說什麽都沒用,對上謝臨溪也只是自取其辱。
于是他面相小皇帝一臉痛苦的跪拜道:“皇上,微臣有罪,無話可說。只是章喜同此事無關,他何其無辜,謝統領大費周章的把他抓起來……”說到這裏,他故意停頓了下,給人留下無限想象後繼續道:“章喜無錯被抓,他唯一的錯就是微臣的師爺。微臣不願牽連無辜,還望皇上做主把章喜給放了。”
“章禦史今日是吃錯藥了嗎,怎麽總是說一些人聽不懂的話。”謝臨溪一臉溫潤,眉峰輕皺有些納悶道:“一開始就這樣,人都沒有見到就說我對你那位無辜的師爺嚴刑逼供,現在又口口聲聲說我抓錯了人。章禦史怎麽就知道我抓錯了人?難不成在章禦史心裏,自己覺得抓錯了,那就是抓錯了,事實擺在眼前也是抓錯了?”
“臨溪。”齊靖淵有些無奈的說道:“你這說話直白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一改,你要是能像章禦史一樣,說起話來含沙射影極力推脫,也不至于讓人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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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這一番挖苦,謝臨溪忙道:“王爺教訓的是,只可惜微臣就這耿直的毛病,學不來章禦史這般陽奉陰違指鹿為馬落井下石。”
“別總說自己沒學識,你看剛才後面那話說的就很不錯。”齊靖淵真心實意的說道。
謝臨溪道:“謝王爺誇贊。”
他們這一來一往的,聽得其他人面無表情,心裏完全是罵娘的詞兒,但礙于身份又不能表露出來,只能憋在心裏巴巴的聽着。
最生氣的是章顯,氣血翻滾,人差點暈倒。
他還想說些什麽,不過謝臨溪已經不打算給他機會了。
謝臨溪朗聲道:“皇上、王爺,微臣抓章喜本來是因為買賣死契活契之事,沒想到其中牽扯到章禦史欺君之事。更有章家村婦人林氏狀告章禦史,買幼女為外室。”
他話音剛落,章顯整個人激動的站起身道:“你胡說。”
“章禦史,這人告狀就有人查案,這案子還沒查清楚,你怎麽就知道本官是胡說?”謝臨溪眉眼冷然道:“那林氏從章家村走到京城,雪天攔着本官告狀,你怕是想不到吧。你那師爺章喜買下的人,到底是給自己買的婢女,還是給你買的,你心知肚明。”
章顯沒想到謝臨溪會知道這些,此時他腦子一片混亂,只覺得自己渾身□□着被人丢在大街上,同僚的視線更是充滿了不信和鄙視。
有些事,從古至今都是被人不齒的。若娶妻,便娶妻,若聘妾便聘妾,做出來的事都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可他做下的這些事,沒有人喜歡。
章顯終于徹底明白謝臨溪的險惡用心。
無論是死契活契還是欺君之事,他都是在麻痹自己。
等他的名聲落下,再扔出這事,只會引起衆人對他的冷漠和不屑。
若是一開始,他還能為自己辯解幾分,現在……
現在他也不能承認,要不然他這一輩子就毀了。
章顯現在能抓住的也只有謝臨溪沒有證據這一說,于是他道:“謝統領,我不知道你為何污蔑于我,你們天獄司不是說凡事要講究證據嗎?我也不相信章喜會這麽做,總之,你說話之前還是拿出證據來的好。”
“人在天獄司,證據自然是有的。”謝臨溪冷聲道:“章禦史該不會想說,自己根本不知道此事都是章喜所為吧。章喜買一個幼女做婢女你可以不多想,買了這麽多,章大人心裏就想過什麽?若你不知道此事還罷,你偏偏知道,那還是你們章家村的人,有着同宗之親。章禦史夜裏就不怕睡不着覺。”
章顯臉色蒼白。
齊靖淵這時也冷下臉道:“簡直是荒唐。此事若為真,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那京城有女兒家的人家豈不是要日日擔心。”
本來還因為章顯說話有硬氣的官員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一聽這話就立刻不吭聲了。
他們這些官員,誰家沒個女兒,若碰到章顯這樣的畜生,那他們整個家族的名聲都沒了。而且,這種事想想就讓人惡心的很。
謝臨溪則道:“林氏如今在謝宅,她年紀已大,卻願意告禦狀。她不怕受刑,只怕民告官不能得到公正對待。”
“那便免去她告禦狀的刑罰。”齊靖淵寒着臉道:“宣她上殿,陳述案情。”
告禦狀,是要受刑的,只有挨過了刑,老百姓才有機會走到大殿,走到皇帝跟前告禦狀。
謝臨溪道了聲是,然後親自回謝宅讓程帥把老婦人帶入大殿,而他則把章喜藏在院子裏的人帶了出來。
老婦人的孫女叫章小花,她小小年紀人還未長開,身上穿着绫羅,眼中滿是害怕。
謝臨溪對着章小花只說了句,你祖母來接你回家。
章小花聽了,瞬間哭了。
老婦人林氏這輩子見過的最大官是她們章家村的村長,聽說過的最大官是禦史。
她跪在大殿上,看到滿朝文武,還有坐在百官之首的齊靖淵和龍椅上的小皇帝,她渾身哆哆嗦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後來還是謝臨溪帶着章小花出現,她抱着章小花嚎嚎大哭,章小花也抱着她哭。
最後老婦人抓着謝臨溪的衣角,陳述自己找章小花的內幕。
她說着地方方言,聲音幹啞,有時說出來的詞,那些從小讀聖賢書的朝臣都聽不懂。
但最後一句,大家都聽懂了,她喃喃道:“明明當時說的是活契,村長也說是活契,怎麽就是死契了呢。章大人,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小的時候,還在我家吃過飯喝過水呢。你怎麽能這麽對小花呢,她還是個孩子。”
對着滿臉滄桑老婦人的質問,章顯想說什麽,可最終只說了句此事他也不知。
謝臨溪看着章小花,突然那麽笑了下,好看的人真笑起來,是最好的一道風景。
章小花眼中的防備微松,謝臨溪道:“你是章小花,你被買回來之後每天都做什麽?”
章小花低下頭,她心想,被買回來之後每天做什麽呢。
每天被人服侍着養着,說是要把她養的白白淨淨,對這樣的生活她羨慕又害怕。
裏面還有比她大點的,還有比她更小的。
直到有天,院子裏有年紀大點的姐姐被賣出去了,她聽到有人說年紀大了,大人不喜歡,只能賣掉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章小花隐隐明白了什麽。
她還記得那個姐姐被人帶走時那陰冷的目光。
章小花說完,大殿之上寂靜無聲。
謝臨溪抿嘴樂道:“章禦史家風可真好,這師爺買回了婢女,竟然過的比主子都要舒坦。這樣的事章禦史幹麽藏着掖着,說出去,誰不贊章禦史是青天,稍微過不下去的人家,怕都想把人送到章禦史家裏。”
章顯臉色青紅交加。
齊靖淵道:“既然章禦史說一切同他無關,都是章喜自作主張,那就好好查查這個章喜,本王倒要看看他一個小小的師爺,怎麽就有這樣通天的本領了。”
章顯聽到這話,整個人頹然堆在地上。
他做下的那些事很隐秘,知道的人不多,不被抓住根本沒有人往這方面查。
但同時,只要想查,很容易就能查到。
謝臨溪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刑罰一上,章喜用不了多久就會招供的。
看他這姿态,衆人就知道他并不無辜。
齊靖淵彈了彈衣袖上根本沒有的灰塵,他冷哼道:“好歹是有青天之稱,做起肮髒事來,真是污人耳中。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章禦史就呆在家裏不要出門了。”
言下之意,章顯要被軟禁在家。
小皇帝坐在龍椅上看着這一場鬧劇,他簡直不敢相信章顯會做出這樣的事。
可事實擺在眼前,他只覺得自己再也不想看章顯一眼,于是便開口說讓謝臨溪好好查此事,然後讓退朝。
老婦人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但她知道自己的孫女找回來了。
她抓着章小花給謝臨溪磕了個頭。
其他人看着一幕看的眼皮抽筋,誰也沒想到手染無數鮮血的謝臨溪有天會被老百姓感激。
齊靖淵知道謝臨溪不擅長處理這樣的事,就派人送老婦人和章小花先回謝宅,而他則帶着謝臨溪回景華殿。
景華殿的殿門剛被金一關上,齊靖淵就抱住謝臨溪的腰含糊抱怨道:“這幾日你都不怎麽進宮了,一直在忙這些事?你就不想我?”
謝臨溪回抱他含笑道:“自然想,只是既然遇上了,自然要查清楚事情真相。”
齊靖淵聲音輕了一分道:“你就不怕裏面有陷阱?萬一老婦人是假,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你呢,那你今日在朝堂上不就被動了?”
謝臨溪斂眸,他道:“一開始自然是有所懷疑的,可後來找到章喜,看到他藏起來的真有人,就不懷疑了。更何況,我怎麽會懷疑王爺。”
齊靖淵的身體一僵,想要退開一步,謝臨溪伸手把人死死扣在懷裏,他繼續不輕不緩的說道:“王爺以前就提過章禦史有把柄,再說,一個不識字什麽都不懂的老婦人,沒有人刻意指點怎麽就那麽湊巧聽到章家後院的事?退一萬步說,章家村的村長都在瞞着她,又怎麽會有人敢輕易開口呢。還有送她京城的商人,怎麽就那麽巧能遇到好心人。可見有人在一步一步指引着她往京城來,而她就是章顯的催命符。”
所以事情才會這麽順利,朝堂上知道一切的齊靖淵。
無論他說什麽,都會把箭指向章顯。
齊靖淵幹笑兩下小聲道:“那你怎麽就認定是本王做的。”
“難道不是嗎?”謝臨溪反問道:“完完全全把章顯的把柄遞上來,查到了便是功勞一件。更何況,除了王爺,這世上還有誰會那麽認定我是個好人。”
齊靖淵抿了抿嘴,許久後他道:“謝臨溪,那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沒有。”謝臨溪道。
齊靖淵擡眸看向他,眸中滿是火光,他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章顯如何做下這些事的嗎?你就不怕我做這一切都是在利用你嗎?”
“有些事王爺想說,會直接告訴我,王爺不想說,我自然不會逼迫王爺。”謝臨溪語氣平靜帶着繼續沙啞道:“至于利用,王爺若是這樣利用臣,那微臣求之不得。”
說到這裏,他的手又略緊了緊,兩人近的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和越發濃郁的呼吸聲。
他和齊靖淵對視着,滿眼認真和笑意。
齊靖淵臉上閃過一絲拘謹,而後他笑了,低聲呢喃着喊了聲無雙。
喊過之後,他微微上前,彼此氣息相融合在一起。
謝臨溪攬着他的腰,心想這樣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24 18:17:48~2020-07-27 16:20: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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