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來了
火焰在風中肆虐,冰渣子随着風呼嘯不止,衆人靠在一處,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懼意。
囑咐幾名陰差帶着白無常先回了地府,我回頭對着剩下的人,一臉的鎮定:“上山。”
陰差們心中害怕,雖有心退縮,卻誰也沒膽開那個口。
我在前面打頭陣,陰差們在後頭戰戰兢兢跟着,黑無常則同我肩并肩得走着。
眼角餘光撇見黑無常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我聲音淡淡的:“怎的?我臉上有坑?”
黑無常嘿嘿笑笑:“小六生得這麽好看,臉上怎會有坑?”
對于他的奉承我面上沒什麽波動,只睨了他一眼:“若是為了白無常的事對我心存感激,那你大可不必。不過舉手之勞。”
黑無常厚着臉皮搭上我的肩膀:“咱們兩個什麽關系,我用得着對你心存感激麽?以後,有什麽事叫上我就行!”
動了動肩膀,黑無常的手沒有要松開的跡象反而越抓越緊,我皺眉:“松手。”
黑無常咧咧嘴将手縮了回去,俨然一副讨好的模樣:“我松就是了,小六你作甚做這般生氣的模樣?”
我不答話,繼續往前走着。
這長蘇山的确古怪,這樣奇怪的山以前竟從未聽人提過。
“說吧,白無常來長蘇山做什麽?”
黑無常含糊着:“自然是……是……勾魂。”
“何人的魂?”
黑無常狀似不經意別開眼去看那山頭,目光躲閃十分可疑:“就是一個,一個早就應該去地府報道人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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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地轉身,領着陰差們就往山下走:“回地府!”
黑無常一時慌了,上來就去抓我的手腕:“哎,小六,別走,別走哇!我說,我說還不行麽?!”
說,自然行。
混沌窟,天庭的神秘之窟,這裏存放了歷代仙逝神仙的各類法寶。
八萬年前,混沌窟忽地碎裂,一片狼藉中,有兩人穿透廢墟,自狼藉之中翩然而來。
不同的是,一人笑靥如花,一人冰冷無溫。相同的是,兩人都生得一副傾城之貌,就連天庭最美的神仙站在兩人面前也會頓覺黯然失色。
他們的名字也甚為好聽,雲中,雲賦。
起初,天庭衆人瞧見兩人時也是一陣怔愣,随即,他們清醒過來,認為混沌窟碎裂之事是他們二人所為。
他們二人百般解釋,仍是無用。
關于混沌窟被毀一事衆仙早就在心中下了定論,混沌窟出事之時只有這兩個可疑人在,不是他們又是何人?
總之,因着此事玉帝大怒,派天兵天将将他們攔住。
結果,雙方大戰五天五夜之後,兩人飄然離去。
玉帝暴怒!
出動整個天庭的兵力居然打不過兩個來路不明的人,此乃天庭奇恥大辱!
玉帝自是不肯放棄,派了天兵追随着兩人離開的蹤跡尋了上去。
追到一處山頭,那兩人便沒了蹤跡。
那山一派草長英飛,小橋流水,那山便是長蘇山。
這山的周遭被人下了禁制,任是天庭最厲害的神仙耗費七七四十九日也未能将禁制打開。
最後,玉帝無法,只得派了仙兵輪流在山外守着。
守株待兔這事雖然事倍功半,卻比束手無策來得有用些。
好在,五千年後的某一日,這僵局終于有了轉機。
山上住着的人要求和天庭和平相處,唯一的條件便是天庭能将那座山分給他們來住。
混沌窟被毀,玉帝憋了一肚子的氣。按照玉帝的脾氣,此事自是沒得商量。但是,考慮到雙方……實力懸殊,只得咬咬牙同意了對方的要求。
起初幾十年,雙方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混沌窟的事像跟魚刺般一直卡在玉帝喉中,這兩人更是玉帝的眼中釘,肉中瘤。
非除不可!
是以,在一個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的深夜,玉帝聯合地鬼沖上了長蘇山,将兩人擒獲。
再後來的事,詳情無從得知。
只聽說,後來,性子冷淡的那個雲賦被玉帝給結果了,而另一位雲中則從此銷聲匿跡。
“而就在幾個月前,聽聞雲中又回來了,就在這長蘇山,只是沒想到這長蘇山竟成了這副模樣。”黑無常說着看向山頭上那片詭異的大火和冰川。
我皺了皺眉頭:“所以,玉帝讓地府來處理此事。因為只要用鎖魂繩将那人鎖住,那人也就逃不脫了,是麽?”
知道這麽做不怎麽地道,黑無常說話的語氣也沒什麽底氣:“是不怎麽光明磊落,不過,此事終究要有一個結果。”
“所以,結果必須是山上的人死,對麽?”
黑無常聽出我話裏的不滿,緊跟着笑了笑:“也不是,其實,他如果不回來,不暴漏蹤跡這事兒也到不了這一步。你也知道混沌窟是天庭的聖地,混沌窟莫名被外人毀了個稀巴爛,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你說是吧?”
“你們怎的知道是他們毀的?!”
黑無常瞧我有些激動,默默拍了拍我的肩:“小六,你怎麽了,怎的這麽激動?”
我斂了心神,平複一下起伏不定的心情,也有些納悶兒。
今日自己是怎麽了,怎的對別人的事這般義憤填膺?
大概是氣玉帝為了達到目的竟與地鬼聯手吧。
地鬼,可是邪物。他生性殘忍,由成千上萬罪惡的魂魄結合而成,長期被關押在地獄中。
“不過,看今日大哥的形容,估計是惹怒了山上的那位。眼下,那雲中已有了防備,此事估計很難成功。”黑無常摸了摸腰間的鎖魂繩,有些擔憂,“待會兒見了那人,小六只需跟在我身後就好。哎,小六,你走那麽快作甚?”
以你的修為,跟在你身後?算了,我還是站在你身前更穩妥些。
越往上走,頭頂的寒氣熱氣就越發明顯,烤得人難受也冰得人更難受。
瞧着陰差們堅持得辛苦,我做了個仙罩将衆人罩了起來。
“黑無常,他們修為不高,若是再往上走怕是會受不住。我先上去看看,你同他們在這裏等我就好。若是……”
“不可!”我話還沒說完黑無常就急得跳了起來,“這種險境,我怎能讓小六獨自一人去冒險?不可!萬萬不可!”
我沒說話,默默将仙罩加固了些,轉頭對着黑無常道:“黑無常。”
“哎,你……小六……你作甚?”在黑無常身上連續又點了幾下,我這才安心,轉身對着一旁的陰差道,“看好黑無常,誰都不能跟過來。”
陰差們連連點頭:“是,是,是!”
出了仙罩,走了幾步,我又道:“也不準給黑無常解開禁制。”
“是!”
“小六,小六!小……六……”
殺豬般的叫聲響徹了整座山,我皺了皺眉,眉心跳了跳,這黑無常的嗓門委實有些聒噪。
我捏了個仙訣直接飛到山頂,剛想落地,一股熱浪夾着寒風撲将過來,吹得我晃了幾晃。我趕忙連續捏了好幾個仙訣化出一個仙罩,這才勉強穩住身形。
仙罩在身,還是能清晰感覺到周遭的熱浪與寒冷。
“什麽人?”虛空中,一人話中帶笑,聲音中摻雜着危險的味道。
我略一抿唇,緩緩道:“地府中人。”
“哈哈!”那人笑得極其大聲,聲音卻分外中聽,“打回去一波還不夠,又送了波過來。”他冷哼一聲,地府的人還真有膽量!”
我亦冷笑一聲:“縮頭烏龜,也配笑話旁人?!”
那人也不惱,又笑道:“激将法,與我無用。”
催動仙力,再次往山頭靠了靠。隔開火海冰川,并不見半個人影。
“聽他們講,你生得好看,我看未必,莫不是……”
我故意拖着聲音沒說話,果然,那人忍不住開口:“莫不是什麽?”
“莫不是……你是個醜八怪?”
火焰有那麽短暫的停滞,冰川上的寒氣也仿佛被凍住了,面前的一切好似蒙上了一層霧氣,然後我便聽到了那人笑得分外癫狂的聲音:“哈哈哈……”
我無聲皺了皺眉。
沒過多久,那笑聲戛然而止,有種詭谲的安靜:“不錯,我就是個醜八怪。”
一瞬間,一道人影橫穿大火,破冰而出,炸開漫天的碎冰渣子。
那冰渣子撲面而來,帶着一股子決絕的冷寒。下意識擡袖去擋,直到冰渣子砸到冰罩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我才記起自己早就有仙罩護體,于是又僵硬地将手給放下。
擡頭,烈火四濺,呈花瓣形狀依次排開,一根透明冰柱花蕊般立在花瓣中央,冰柱最上方站着個紅衣烈烈的男子。
男子寬肩窄腰,黑發張狂,不羁的眼神透過層層烈焰掃射過來,威懾性十足。
只可惜,本來白皙如玉的左臉被塊醜可怖的傷疤所覆蓋。
皮膚如雪,疤痕如鴉,實在突兀,實在紮眼。
我瞧着面前的人,心底莫名有一股悲傷流淌而過,有些惋惜,又有些難受。
若不是這塊傷疤,他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臉上的傷是玉帝弄的麽?
捕捉到我眼中的憐憫神色,那人諷刺揚了揚唇,拖着長長的調子似是漫不經心道:“收起你那惡心的嘴臉,你們的好心我可承受不起。”
我無奈搖了搖頭,也對,面前的人可是天庭的死敵,我怎的能動了恻隐之心?
下一刻,我冷了語氣:“好心沒有,不過我可以幫你一把,送你歸西。”
那人嗤笑一聲,笑中充滿了對我滿滿的鄙夷:“歸西?好哇,我這就送你歸西!”他目光突變,變得淩厲兇狠。他衣袖稍一動作,便有漫天冰刺朝着我飛來。
我急退數步躲開那片冰刺,反手扔給他一個仙訣,仙訣與冰刺相遇碰撞成碎末。碎末自半空飄落,那沾染了火焰的碎末漸漸融化,落在身上成了連綿的陰雨。
雨水落在他火紅的袍子上,墨色的長發上,濕風一吹,他整個人顯得越發桀骜張狂。
為什麽……我好像嗅到了悲傷的味道?
那人仰頭迎上溫熱的雨水,聲音忽近忽遠:“八萬年前,我記得那日也是下着雨,只是那日的雨比今日的大得多,也冷得多。”
忽地他苦笑起來:“那日,我本來和雲賦商量好去釣魚的,雲賦說他要釣只最大的魚回來給我炖湯。”這般說着,他面上緩緩浮上一抹溫度。
雲賦就是被玉帝結果了的那位吧,而他便是雲中。
“是你們,是你們奪走了他!你們奪走了雲賦!!”他忽然面露兇光,面上僅存的半分溫度也消失殆盡,他迅速幾個轉身,上百個火球像是長了眼睛般沖着我飛了過來。
空中幾個躲閃,躲開了大部分的火球,還是不慎漏了顆,那顆火球直擊身上的仙罩。仙罩上立即出現一處明顯的裂痕,接着那道裂痕越來越長,越來越大。
咔嚓一聲脆響,仙罩徹底碎裂。
欲重新去結那仙罩,雲中幾十根冰柱一齊扔了過來,将我結了一半的冰罩再次擊碎。
這種情況下,只能出手反擊。
冰柱越扔越多,空中的雨也越下越大,打在臉上,一陣生疼。
陰雲騰騰而上,驚雷隆聲遍野,雲中越打越兇,出手一次比一次狠辣,我有些招架不住。
想想也是,當年整個天庭和地鬼聯手才搞定的兩人自然修為極高,我又怎會是他的對手?
幾百個回合下來,我身上早就一片血跡斑斑,反觀那人,身上除卻衣角被我砍了幾道口子,還是一副狂放不羁,傲視蒼穹的狠厲模樣。
此人如此難辦,也不知閻羅王他怎麽想的,居然讓白無常只身一人前來勾魂?
不等我深想,那辟天的冰柱火球劈頭蓋臉砸了下來。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眼下情況,我只得強撐着迎上去。
火球擦過肩膀,燒出一個窟窿,冰柱滑過手臂,劃出一道血口,我咬着牙,一下一下扔着仙訣。
雲中含笑瞧着我,半譏半諷道:“你們這些神仙,也不過如此。”
然後他袖子來回反轉數次,我便看到一根缸口大的冰柱飛了過來。
伸手去擋,那冰柱似是生了眼睛,敏捷繞過我的手結結實實撞在我的胸口。我倒吸一口涼氣,悶哼一聲,雙腿止不住連退數步,一口污血吐了出來,染紅了面前的冰柱。
一紅一白摻在一處,十分晃眼。
雲中冷眼瞧我,笑得凄厲,他左臉上的傷疤似乎也跟着癫狂起來。他的聲音十分平靜,淡漠,語速不緊不慢:“去……死……吧……哈哈!……”
我只覺眼前一片火光嘶吼過來,然後胸口一陣火燒,再之後我便疼暈了過去。
我是要……死了麽?
滴答,滴答,是水滴落地面的聲音。
一滴水打在額頭上,涼涼的,濕濕的。
下意識擡手去擦額頭,只覺肩膀處又痛又麻,試了試,手終究是沒能擡起來。
啪嗒,又是一滴水滴下來,我皺眉,動了動眼皮,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眼皮徹底睜開。
入目是奇形怪狀的石頭,那水滴就是從石頭孔裏滴出來的。
艱難動了動脖子,一根根梁寬的冰柱出現在我面前,而自己此刻正躺在其中一根上頭。
我是死了還是活着?
“醒了?”狂傲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我躺着揚了揚脖子,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瞧見了站在三丈開外的雲中。
看來自己還活着。
雖然活着,自己眼下的處境卻并沒有好多少。被一個千方百計想殺神仙洩憤的人抓住,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不過,很快,這問題便有了答案。
一只手扯住我的衣領将我原地拎了起來,雲中一臉陰郁的笑:“看你修為不錯,想來在地府地位不低,啧啧……”他假模假樣搖了搖頭,“殺了你有些可惜,還是留着你當個誘餌好些。”
被他扯得難受,胸口處一陣血氣翻騰,“哇”地一聲,我吐出一大口鮮血。
雲中利落松手将我摔回地面,一臉嫌棄地甩甩袖子:“悠着點兒,可別咽了氣,否則我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嗓子疼得厲害,我捂着胸口喘着粗氣,聲音粗啞難聽:“我可能……咳咳……要讓你失望了……”
“是麽?”雲中冷哼一聲,“原來你也是個不中用的東西。”他狠狠踢了我一腳,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癱在冰柱上,連喊疼的力氣也無,只有粗重的喘息聲還能證明我依舊活着。
希望,黑無常這個傻子不要來。
昏昏沉沉間,又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再次醒來,是在一個清晨。隔着石壁,能聽到外頭鳥叫的聲音。
掙紮着從石柱上爬起來,諾大的石洞,只有我一人。
忍着痛坐直了身子,我四處瞧了瞧,好在雲中不在。
想想也是,其實就我目前這半死不活的模樣,也用不着人看。
低頭目測了下上頭同地面的距離,我還是老實将頭轉了回來。
依照這個距離,只要掉下去,定會摔個屍骨無存。
眼下,我元神受損,想用仙訣決計不能,能做的只有等。
等我好些,再慢慢調理元神,然後……
“奧?看起來精神不錯?”雲中陰陽怪調的聲音跟着風飄了進來,站在十幾根冰柱外往我這邊瞧着。
我不說話也不看他,慢吞吞躺了回去,閉上了眼。
“還挺倔?”這話近在耳畔,我想雲中此刻應該正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将我瞧着,自然是帶着一臉的嘲諷。
我,依舊沒睜眼。
驀地,一只腳用力踹在我肚子上,胃裏一陣肉絞,我忍痛不出聲,額頭的虛汗十分實誠掉了下來。
啪嗒,啪嗒,一滴又一滴。
身上的痛意還在,緊接着肚子上又是一腳,這次我實在沒忍住,連續悶哼幾聲。
雲中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他大笑兩聲:“想養傷?想得倒美!”
兩眼一黑,我再次暈了過去。
暈厥的前一刻,我咬着後槽牙後悔,像雲中這種心狠手辣的人我先前居然對他生了恻隐之心,實在……實在是蠢!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再次睜開沉重的眼皮。我沒有立即動=動彈,而是暗暗觀察周遭的環境。
好不容易養回了些精氣神兒,可不能再讓雲中一腳給踢沒了。
“雲中,你把小六還回來!”
聲音忽近忽遠,不是很清楚。可即使那聲音不甚清楚,我同那人相識了幾萬年,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了那人的聲音。
是黑無常!
“小六?原來他叫小六。哈哈!好俗的名字!”
我躺着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兒,自己的名字本身就不怎麽樣,怎的還有這般的自信嘲笑旁人?
“大膽!小六的名字豈是你能嘲笑的?!”
之後,便是各種法術碰撞的聲音。
打起來了……
傻啊,黑無常,你怎麽可能是雲中的對手?
一刻鐘時間不到,旁邊的冰柱上落下一黑不溜啾的物什,正是黑無常本尊。
他渾身是血,頭發粘在臉上,眼睛上的傷口是那地上的土疙瘩,又高又多。
黑無常躺在冰柱上,奄奄一息,一動也不動,每一次呼吸都分外粗重
心裏頭莫名一陣難受,生怕被雲中聽到,我壓低了聲音:“你怎的樣了?”
聽出了我的聲音,黑無常動了動,又動了動,然後居然奇跡般坐了起來。
他雙臂撐着地面,仰着腦袋,借着腫得僅剩一條縫隙的眼睛四處望了望,但是他似乎并沒有找到我的所在。
然後,他忽然不再有旁的動作,他緩慢低下頭。再擡頭時,縫隙裏溢出一連串眼淚,他的聲音粗嘎沙啞:“小六,是……你麽?”
那個瞬間,心底竄出一陣感動。收起以往對他的那種冷淡态度,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些:“是我。”
他那雙黯淡無光的眸子猛地升起一抹光亮,他一雙手胡亂在周遭摸索了半晌,發現捕捉不到任何關于我的物什,才終于停下來:“小六……你……還好麽?”聲音中帶了些顫音。
黑無常這人,平日裏見了我總是嬉皮笑臉的,今日這般多愁善感讓我一時難以适應。我想了想,故作輕松道:“好。”
他連忙擺擺手,佯裝豪爽地拿破成碎條的袖子抹了把臉:“小六,我以為……以為你……死了……”
也是,落在像雲中這樣修為高又憎惡神仙的人手裏,不死也會變殘廢。看着他那凄慘模樣,我道:“你呢?是不是很疼?”
黑無常開心咧嘴一笑,也不在意嘴角淌下的那串血漬:“不疼,那厮的法術扔在我身上就跟撓癢癢似的,不疼。”
“是麽?”
陰郁的笑從頭頂傳來,我緊張握緊了拳頭,沉了臉色:“雲中,你究竟想怎麽樣?”
雲中仰天大笑,笑得瘋狂:“怎麽樣?自然是将你們兩人殺了再送回天庭。”
“你……”
我剛吐出一個字,黑無常立即插嘴進來:“小六只是地府一普通陰差,你殺他不但費力氣還沒什麽用。我就不同了,我可是地府的陰帥,你還是殺我劃算些。”
“你在胡說什麽?!”我低吼回去,試圖阻止黑無常這近乎自殺的行為。
他究竟知不知道,此時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誰?那可是雲中,雲中啊!!
黑無常通過聲音估摸着我的方向,腫着面皮沖着我憨憨一笑:“你不知道,這小六一會兒肯定又要吹噓自己是什麽地府判官了。什麽狗屁判官,他不過是我府上一個端茶的陰差。”
我是地府陰差,這句話卡在嗓子眼裏,硌得我嗓子生疼,卻說不出口。
黑無常今日似乎……變聰明了……
“你想啊,小六聽着比我有活力,留着他還能幫你作些活,我這半死不活的樣子,留着也是礙眼,就我吧。”說完,黑無常還坑死自己不償命地補充,“殺我留他,這個買賣你不虧。”
“你住口!”我終于抑制不住怒吼出聲。
雲中狐疑的目光在我們兩人之間來回流轉數次,終于露了個笑:“是麽?那好,那就殺了小六。”
“不行!”
“不行!!”
我愣了半晌,終于反應過來,方才說“不行”的人除了黑無常還有一人。
我僵着脖子慢慢擡頭,首先看到的是一雙孔雀金線雲紋靴,然後便是一件绛紫色的寬袍。
那人墨發高豎,眉眼俊朗,一向随和的臉上此刻盡是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