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守護愛情(完) (1)
白琪是吊着胳膊回來的,臉色很難看,陰沉着臉将自己關進房間裏,很長時間都沒出來,白蘇為了照顧他特意申請了一段時間的外宿,好在他學習成績不錯,又有裴琛這個傳說中的表叔一旁作證,老師很快就批準了。
聽說大骨湯最滋補,白蘇買了些藥材一起熬,做好之後湯汁鮮美,饒是白琪那麽注重的體形的人也抵制不住誘惑多喝了幾碗,喝完之後還語氣真誠地道了謝。
自從上次謝行雲的事情發生後,兩人相處起來雖然看似和以前一樣,但心底多多少少有了隔閡,白蘇雖然不曾怨恨他,卻也沒辦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這次聽到白琪說謝謝,知道他是有意和解,也只微笑以對。
且看以後吧,若他真的能夠不再傷害我,那些事就都忘了吧,白蘇一邊煮着湯,一邊想着這些,想通之後心情也輕松很多。
很快中秋到了,學校裏放了假,白蘇買了些月餅和禮品,打算自己在家做飯吃。這個主意本是白琪提出來的,往年的這個時候他要麽是在外地趕通告,要麽是和前輩同事們一起慶祝,今年因為受了傷的緣故,倒是難得清淨,便想趁着這個機會和弟弟好好聚聚。
中秋當天裴琛打來電話,說是接他和白琪出去吃飯,白蘇有些驚訝,他知道因為上次的事,裴琛一向不待見白琪,怎麽這回反而要請他吃飯?
裴琛語氣平淡:“我哥來了。”
聯想到裴玹的身份,白蘇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裴琛是有些提攜白琪,心裏感激不已,立刻就答應了。
白琪原本正懶洋洋地看着電視,聽了白蘇的話也愣住了,回過神來連忙去換衣服化妝,白蘇阻止他:“裴琛說他哥不喜歡別人化妝。”
吃飯的地方是在永福樓,白蘇想到李師傅精湛的手藝,眸子都亮了,倒是他身邊的白琪很緊張的樣子,一直皺眉思考着怎麽給裴玹留下個好印象。
裴玹長得十分高大帥氣,五官和裴琛有三四成相似,只是多了些溫和儒雅的味道,雙眸湛然,盯着人時會有被種被他看穿內心的錯覺。
真不愧是是總裁,這品貌氣質和小說中所描寫的總裁們也沒什麽差別了吧,白蘇這麽想着,随着他哥一起打招呼。白琪到底是見過些世面的,雖然緊張但進退有度,清爽幹淨的一張臉很容易給人增加好感度。
幾人寒暄過後即刻落座,裴玹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帶着這個年齡段的男人應有的成熟穩重,微笑着的樣子像是體貼的長者,語調不急不緩,話題巧妙,不會讓人有太過殷勤之感,也不會任何一人受到冷落。
白琪微笑着點頭應和他的話,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緊,這是一次絕佳的成功機會,他必須把握住。
與裴玹優雅不失風趣的紳士風度不同,裴琛自始至終都沒怎麽開過口,只在他哥點到自己的時候随意應一聲,但依然可以看出來兄弟兩人關系極好,言談間很有默契。
在這幾人之間,白蘇大概是唯一一個心無雜念,全部心神都放在美食上的人,裴琛熟稔地給他夾菜,都是白蘇喜歡的菜色。兩人一個吃一個夾,配合得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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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玹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微笑,側耳與白琪交談,注意力卻是放在另兩人身上的,默默将自家弟弟的動作看在眼裏,裴玹心裏不可謂不吃驚,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裴琛自小就是個悶葫蘆,對什麽東西都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這還是第一次,他看到裴琛對一個人這麽上心,那眼睛裏的溫柔簡直都遮掩不住。
這頓飯吃得還算圓滿,白蘇滿足了口腹之欲,白琪也成功拿到了裴玹的名片,皆大歡喜。
目送白家兩兄弟走進樓道,裴玹好笑地看着自己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人家身上的弟弟,揶揄道:“就那麽喜歡?”
裴琛面不改色地收回視線,發動車子離開,慢悠悠地說道:“像你這種沒人要的老男人是不會懂的。”
裴玹差點被自己弟弟噎死,不過他一點沒生氣,反而有些淡淡的開心,曾經冷冰冰死氣沉沉的弟弟竟然也會開玩笑了?還是這樣好啊,有點鮮活氣兒。
“确定是他了?”雖然心中大致猜到了答案,但裴玹還是問了他一句,感情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他希望裴琛能夠謹慎對待,以免彼此受到傷害。
裴琛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我只要他。”
“嘿,那你可有的等了,我沒看錯的話,那小子還未成年吧?”一想到自己弟弟要忍耐着過苦行僧般的日子,裴玹就有些幸災樂禍,臉上都是狐貍般的狡詐笑容。
裴琛漫不經心地瞟他一眼,心底深深為自己哥哥不恥,不放心地叮囑道:“這副樣子千萬不要被你那些下屬看到。”
“為什麽?”
“太蠢,我怕他們會選擇跳槽。”
裴玹不服氣,想撸袖子虐自己弟弟,但接觸到對方遞過來的飽含警告的眼神,又立馬蔫了,他怎麽就忘了自從弟弟參軍之後,自己就不是他的對手了呢,他無奈地嘆氣:“算了算了,你自己看着辦吧,什麽時候追到手的話領到媽面前,讓她老人家看看。唉,那孩子長相沒得說,性子看起來也乖巧的很,應該比你我會讨媽歡心,我有預感,等到他嫁進門,我們倆一定會失寵的。”
裴琛表示無所謂,他巴不得自己媽能替他多疼白蘇一點呢。
“對了。”裴琛想到了白琪,問道:“你覺得他哥哥怎麽樣?”
提到與自己工作相關的話題,裴玹一改剛才的散漫,微眯着眼睛道:“長相不錯,說話做事也通透,應該不是個笨的,只是眼睛裏藏了太多東西,恐怕不好掌控。”
裴琛沒想到他會這麽說,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怕他會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當然不。”裴玹搖頭,“只是未必值得我花大力氣培養,我之前搜了一集他演的電視劇,演技還可以,但要想紅還差點火候,而且聽說他和幾個投資商之間有些不清不楚的。”
“不需要你費大力氣捧他,你只要給他一個機會,盡量不要讓白琪受傷,至于能走多遠,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說完這些,裴琛問道:“謝行雲最近怎麽樣了?”
“他?”裴玹冷笑,兩人早年間結下過梁子,裴玹一直看謝行雲不順眼,上次接到弟弟的電話,讓他想辦法給對方添點堵,裴玹幾乎立刻就答應了,“他包養男明星的事被鬧到了家裏,謝老氣得差點厥過去,可憐謝家書香門第,謝老一輩子傲骨铮铮,到老出了這麽個不省心的孫子,據說連家法都上了,那腿傷的,沒幾個月只怕是下不來床,啧啧……”雖是這麽說,但臉上卻找不到一點同情的神色。
但裴琛對這個結果卻不太滿意:“找個機會再加把火吧,若是能讓老爺子送他出國最好。”
裴玹欣然點頭同意。
不久之後,白琪手臂上的傷痊愈,經紀人立刻帶來了一份不錯的劇本來找他。急匆匆地将劇本看完,白琪壓抑着激動,難以置信地問道:“這真是找我來演的?你沒搞錯?”
若是以往聽到這種話,經紀人就算不翻臉也不會給什麽好臉色,今天卻像是沒聽到一樣,笑着說道:“哎呦,這怎麽可能弄錯,我的小祖宗,我告訴你,你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以我這麽多年的專業眼光來看,這部劇必火無疑!”
這部中等成本的情景喜劇播出後果然反響不錯,即使在幾年之後重播率和點擊率依然居高不下,而這部戲也為白琪圈了一大批粉絲,在他的演藝生涯中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白琪乘勝追擊,在裴玹的幫助之下又接了幾部戲,而他自己也擺脫以往的花瓶定位,不斷磨練自己的演技,經過幾年的努力,終于跻身一線,成為家喻戶曉的陽光美男。
頂着一腦門的汗走出考場,在千千萬萬焦急等待的家長中搜尋到裴琛的身影,白蘇走過去,動作自然地接過對方遞到面前的毛巾和冷飲,抱怨道:“天氣真是太熱了,寫字的時候一直流汗,估計答題卡上都留下汗漬了,希望老師不要扣我卷面分。”
不善言辭的裴琛試圖安慰他:“明年還有機會。”
白蘇無語地看着他,直接開車門鑽進去,“走,回家吃飯。”
裴琛發動車子,黑色汽車緩緩啓動,平穩地超前駛去。
白蘇扣着手機,無意中翻到一條新聞,看到上面的标題“知名導演謝行雲載譽歸來”,有些好笑地想謝行雲這是要回來了?三年的時間過去了,當年為他癡迷不已的小男生們不知有誰還記得他的名字,就連白琪,冷不丁地問他一句謝行雲是誰,估計也只會覺得耳熟,說不定還會以為是哪部劇中的人物呢。
這些年因為白琪越來越紅的關系,白蘇對娛樂圈的了解也随之增多,漸漸明白了這個圈子裏的規則,情愛什麽的很多時候都是逢場作戲,連白琪也看淡了很多,心态變得越來越平和。
因為白蘇和白琪長相相似,又多了幾分青澀稚嫩,容顏美好,一年之前曾被人将照片曝光到網上,引來大批窺探的目光,對此裴琛和白琪都異常憤怒,動用關系将照片全面删除,白琪更是公開對媒體表示不允許弟弟進入娛樂圈,若是有人再打擾他的生活,不排除動用法律手段。
經過歲月的打磨,白琪身上的戾氣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溫和淡然,他常笑自己心态蒼老,說是看着白蘇就像是看自己兒子一樣。每當這個時候白蘇就會跟他開玩笑:“我不就是你養大的嘛。”
兩人相對而笑,當年犯下的錯,留下的傷,一點點被歲月撫平,他們還是彼此唯一的親人。
“笑什麽呢?”看着少年一個人徑直低頭傻笑,裴琛不禁覺得好笑,似乎無論過了多久,受過怎樣的傷害,他都能擁有赤子心性,真是不可思議。
白蘇捂着嘴角笑,聲音還是從縫隙中洩了出來,“哥哥最近接的這部戲實在太好看了,尤其是男三,呆萌呆萌的,好可愛。”
“哦。”裴琛看似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實際上卻在想當着我的面竟然誇別的男人,真是不可原諒,不過貌似對方的十八歲生日快到了,馬上就成年了啊……
抱着手機傻樂的白蘇絲毫不知他已經被某匹狼惦記上了,這可真是……喜聞樂見。
第七雙眼睛(一)
尹珏死了。
死在陽光明媚的春日。
瘦削的身子橫卧在床上,交疊擺放在肚子上的雙手沒有一點肉,臉上是異常難看的青白色,冷冰冰的,隔着幾米遠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青年身上的死寂。
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确定,死者生前的日子必定是不大好過的。
但,詭異的是,床上青年蒼白死氣的面容上卻挂着一抹極不合時宜的微笑。
沒人知道他因何而笑,面對死亡,似乎他并沒有足夠的理由發笑。
過于幹癟的身體,放在一個年齡不大的死者身上來說,這副樣子是極不正常的,但來到這房間裏的人卻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神色,确切地來說是他們早已習慣了這個樣子的尹珏,畢竟青年在生前很長一段時間內便是以這副樣貌示人的。
其實熟識尹珏的人心裏都清楚,他即使活着,也不過是在熬日子罷了,死是早晚的事。因此在得到消息後,他們甚至詭異地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這一天總算是來了。
尹珏那種身體狀況,死了倒是一種解脫,青年掙紮得辛苦,他們看得也累。
因此在這個本該被悲傷淹沒的房間裏,衆人臉上竟然一派平靜。
只有兩個人例外。
其中一個是坐在輪椅上白發蒼蒼的老教授徐茂森。尹珏生前是徐教授的得意門生,在油畫創作上天賦驚人,曾在徐老的指導下創作出不少佳作,莫說是在他就讀的美術學院,就算是整個繪畫界,也是小有名氣。徐老愛才惜才,又憐惜尹珏自幼父母雙亡,因此一直将他視作半子,一心指望他傳承自己的衣缽,誰知道一把年紀了反倒體驗了一番白發人送黑發的痛,悲傷之下,竟似老了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老人家坐在輪椅上,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像是悔恨,又像是悲傷,眼底是深深的茫然,不停地輕聲重複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可他怎麽就……”
徐老的女兒擔心他身體受不住,忙将他推到客廳裏,細心勸慰着。
另一個守在尹珏身邊不停啜泣的人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那少年大概是來得比較急,穿着也随意,簡單的黑襯衣,筆直修長的雙腿包裹在黑色西裝褲中。一身沉悶的黑色,倒襯得他的肌膚越發細膩白皙,容顏如玉,巴掌大的瓜子臉此時溢滿哀痛,眼睛和鼻子紅通通的,顯然是哭了很久了。
少年并非是一個人的,他還年少,哪裏經歷過這樣子的事,接到電話後就慌了神,管家程叔不放心,親自将人送了過來。
程叔照顧他多年,算是看着少年長大的,這個時候就不免心疼道:“小少爺別哭了,尹先生生前多疼少爺啊,若是看到你哭成這個樣子,走都走的不安心啊。”
白蘇擡起頭,用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說道:“可是師兄怎麽會就這麽走了呢,明明……明明昨天還打電話給我,讓我來看他,他說自己想我了,我走得時候他還好好的,程叔你知道嗎,師兄最近又創作了不少作品,他昨天還說要送我一副,怎麽轉眼就……”說着說着就語無倫次地哭了起來。
程叔伸出寬厚的手掌在少年背後輕拍,無言地安慰着他,心裏卻一個勁地嘆氣,心想少爺雖然聰明,但到底還是個不知世事的孩子,他雖然和那位尹先生不熟,但因着小少爺的緣故最近也見過兩次,那人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臉色灰敗,就算是最高明的醫生也留不住他的命。程叔年紀大了,這些年替白家管事卻遇到過的人形形色色,卻是練出了一雙毒眼,一眼就看出那位尹先生是先天不足之症,恐不能長壽,至于少爺所說的昨天還好好的,恐怕也只是回光返照。
不久殡儀館的工作人員到了,為首的男人高高瘦瘦,眉眼細長而陰柔,将房間細細掃了一遍,暗自皺眉,知道這次恐怕是個沒什麽油水的活,死者住在這麽寒酸的地方,想必他的親友也不會太大方,轉眼間看到黑衣黑褲的少年,卻是眼眸一亮,肅容冷面地走過去攀談,做他們這行的活兒倒是輕松,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要整天繃着張臉。
林修遠對着少年微微點頭示意,勸慰道:“節哀順變。”他看少年哭得傷心,便下意識地以為這兩人是親人,雖然少年一身穿着氣質和這破舊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白蘇紅着眼睛看他,見到他手裏的工具,便知其身份,心裏酸澀:“我師兄就拜托你們了,待會動作盡量輕一些,啊,對了,粉啊什麽的能少用就少用,他不太喜歡那些東西。”
林修遠點頭,将其他人都請了出去,帶着助手為死者整理遺容。
房間裏沒了外人,林修遠一直緊繃着的表情也松懈下來,在動手之前先将死者面容端詳了一番,這是他的職業習慣,将別人的臉型五官分析後,再動手總覺得事半功倍,化妝出來的效果也好,主人家給的賞錢也能多一些。
不得不說這是一張很俊朗帥氣的臉,雖然蒼白死氣,依然無法遮擋主人的魅力,雙眉細長而淩厲,鼻梁高挺,略顯單薄的唇抿成一條性感的弧線,眼型也好,長而微勾,形似微微蜷縮着的花瓣,竟是時下最為流行的桃花眼。
林修遠是個深度顏控,當年還曾在娛樂圈混過一段時間,幫不少一二流明星化過妝,雖然後來得罪了人,不得不離開那個圈子,好在手藝還在,總餓不死他。林修遠自認為他也算是見過世面的,猛然看到這種臉,還是忍不住心神動搖,暗想若是能撲上去親一口就好了,回頭神來又不禁暗罵自己沒節操,竟然亵渎一個死人。
死了都有這麽大的魅力,活着的時候還不知道如何勾人呢,真是暴殄天物。林修遠一邊搖頭嘆息,一邊取出自己吃飯的家夥,動作麻利地給死者上妝,底子這麽好,其實根本不需怎麽動手,只需要稍微撲些粉,遮掩一下臉上的青白死氣就好,因此很快就差不多完成了。
助理小劉吃壞了肚子,剛才一直忍着,這會看沒什麽事了,就急急忙忙地跑進了廁所。
做好最後一點掃尾工作,林修遠本該起身請死者主事的親友進來查看的,但不知為何,他并沒立刻就這麽做,而是坐在床側細細看着自己剛剛完成的作品。死者的長相合他的眼緣,因此他剛才化妝時十分用心,此時看着青年越顯俊逸精致的五官,竟然慌神了好長時間。
若是能親一口就好了。他再次這樣感嘆道。
親一口……
這三個字不斷缭繞在林修遠心頭,他的眼眸中滿滿都是尹珏堪稱完美的臉,棕色瞳孔中漸漸溢出癡迷,似水般的柔軟情愫來的洶湧,他微顫着手去摸死者瘦如枯柴的雙手,一邊快速朝周圍看了一眼,回過頭時,對上那張讓他心神搖動的臉,壓抑着激動忐忑的心情,緩緩俯身下去。
近距離觀看,青年眼睛已經被合上,緊閉的雙目顯得睫毛格外修長,這一點在剛剛化妝的過程中他就已經注意到,林修遠怔然注視着,神色中參雜着他根本沒有意識到的瘋狂,他聽到自己漸漸加大的心跳聲,幾乎以為自己下一刻就會幸福地暈倒過去,但是他沒有。
兩唇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只有一線之隔,眼看就要貼上去的時候,房間一角的吊燈突然摔了下來,剎那間支離破碎,碎玻璃渣四處亂濺,發出刺耳的聲響。
林修遠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捂着撲通直跳的胸口,迅速坐直身子,意識到自己剛才到底做了什麽,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外邊客廳裏的幾人也聽到了這不同尋常的動靜,推門進來看,白蘇見到碎掉的燈,心裏再次湧上一股酸澀,輕聲道:“師兄總是這樣,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家裏的東西除非真的四分五裂了,否則就能一直湊合下去……”
其他人聽了,思及尹珏貧寒的生平,在繪畫上萬中無一的才情,以及他對油畫非同一般的偏執鐘愛,為了能達到盡善盡美的境界,寧可自己餓着肚子,也要買最好最貴的顏料,頓時唏噓不已。
除了白蘇外,來的其他人大多是美院裏教授過尹珏的老師,他們事多,也沒法多待,林修遠走後不久,他們也就離開了。
程叔叫了外賣,站在廳裏喊白蘇出去吃飯,雖說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傷心,但人活着總要往前看,不吃飯是萬萬不行的,白蘇身子一直也弱,看到尹珏英年早逝,程叔在白蘇的飲食上更加不敢懈怠了。
白蘇正在收拾碎玻璃,聽到程叔的話低低的應了一聲,老人家的一片好心,他雖然沒什麽胃口,但也願意陪着他吃點,洗過手出來,白蘇随意往床上掃了一眼,原本蓋在尹珏身上的白布現在竟然褪到了胸口處,露出一張毫無生氣的臉,眼睛睜着,瞳孔黑漆漆的,乍一看有些恐怖。
白蘇皺眉,先走到窗臺前把玻璃窗關緊,然後回到床邊,動作輕柔地将手覆在尹珏眼睛上方,想要幫他掩住雙眸,手緩緩下移,尹珏長而微卷的睫毛從掌心劃過,像是帶着細微的電流,突然,青年的睫毛顫了一下。
白蘇觸電似的收回手,驚疑不定地看着床上的人,那人雙目緊閉,面容安詳,嘴角又擒着一抹微笑,略有些邪氣,與他生前時常綻出的微笑一般無二。
大概是自己太傷心,出現幻覺了,白蘇這樣想着,重新将白布罩好,一邊往外走一邊想,那個自稱為林修遠的入殓師實在是太不專業了,竟然忘記将師兄的眼睛合上,這可是大忌。
第七雙眼(二)
藝術家多多少少都一些自己的怪癖,尹珏癡迷繪畫,性格陰晴不定,喜惡完全看個人心情,持才傲物,平常甚少和其他人交流,除了白蘇,竟再也找不到關系熟稔的朋友,偏偏白蘇年幼,社會經驗不足,處理起事情來難免有些手忙腳忙。
下午的時候徐師母帶着兩個相熟的老姐妹來幫忙,她們年紀大了,閱歷豐富,又沒什麽忌諱,做起事來比白蘇方便多了。
作為一個将繪畫視為畢生追求的藝術青年,尹珏的性子是有些灑脫不羁的,小小的出租屋裏堆滿了顏料、畫板、髒衣服,亂得根本沒有下腳的地,白蘇收拾了一上午還是沒法見人,上午那些老教授們溜得那麽快,未免沒有嫌棄的意味。
好在有徐師母她們幫忙,女人家心思細膩,三個老太太手腳又麻利,三兩下将屋子收拾幹淨,東西分門別類地擺放起來。
徐師母之前是見過尹珏的,又有徐老整日價在耳邊念叨,因此對這孩子很有好感,現下人說沒就沒了,也為此傷感不已,拉着白蘇道:“小白啊,你尹珏師兄命不好,就這麽走了,你以後可不能和他還有我家那老頭子學,什麽畫啊藝術啊的我也不懂,但再怎麽着能有自己的命重要?要是讓我知道你為了畫畫不好好吃飯,看我怎麽收拾你。”
白家和徐家是世交,交情深厚,否則當年白家老先生也不會把自己孫子托付給徐老,其實認真算起來白蘇的入門時間倒是比其他人來得都早,只是當時年幼,怕小孩子沒個定性,因此并未認真拜師,之後又因為生意之故,白家父母帶着白蘇定居國外,一年前白蘇好不容易說服父母,獨自回國,再去探望老師時才發現徐老竟然收了幾個資質不錯的弟子,又都比白蘇年長,一番玩笑下來,白蘇莫名其妙地成了關門弟子。
白蘇乖乖點頭答應。
按照老太太們的指點,将房間裏的紅紙鏡子等物收了起來,之後也就沒白蘇什麽事了,正式的遺體告別儀式被安排到了明天上午,到時候接待一下來賓,下午殡儀館的工作人員會來人将尹珏運走。
晚上守夜請的是殡儀館的工作人員做的,說實話,若是讓白蘇一個人陪着尹珏,他心底還是有些怕的。回到家的時候廚娘已經做好了飯菜,白蘇勉強吃了幾口,抱着木匣子回了房間。
木匣子是尹珏留給他的遺物,據打電話通知他的房東太太說,當時尹珏靠坐在沙發上,懷裏就抱着這個木匣子。木匣子上貼着一張素白色的便簽,上面寫着“贈予白蘇”四個字,字體虛軟無力,卻依稀可見其風骨,是尹珏的筆跡。
嫩白的手指落在雕花木匣子上,緩緩摩挲上面精雕細琢的紋路,半晌,白蘇鼻子莫名一酸,這匣子是尹珏去世已久的奶奶留給他的,也是長輩留給他的唯一一件遺物,尹珏平時裏很珍視它,輕易不會拿出來。匣子有些年頭了,折枝梅的花樣透着股子老舊之氣,大概是被把玩的多了,本該堅硬的邊角處也變得圓滑不少。
白蘇猶豫了一下,啪嗒一下按下暗扣,将木匣子打開,随着匣蓋子的緩緩開啓,他隐約聞到一股清幽幽的冷香,仿佛便是月下寒梅的香氣,但其中卻又微不可見的參雜了一股難以描述的氣息,像是久未見太陽的陳腐之氣,說不出的沉悶,待要細細品究,卻又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絲若有似無的陰冷。
他一時好奇心起,垂眸去看匣子裏的東西,匣子不大,長寬大約各二十厘米,高約十厘米,內分兩塊區域,中間有格擋隔開。左邊放着幾張卡,一本黑色封面的日記本,下面鋪着幾層證書,都是尹珏曾經獲過的獎項,除此之外還有一條嵌着貓眼綠寶石的挂墜,挂墜是女式的,許是尹奶奶的遺物。右邊的東西就比較熟悉了,兩塊手表,幾對水晶袖扣,都是為了讓尹珏參加比賽活動時不至于被人瞧不起,白蘇特意送予他的,卻不想尹珏竟然都記得。
白蘇看得心中壓抑難受,躺在床上半天仍然毫無睡意,便起身倒了一杯牛奶,坐在沙發上,透過落地玻璃窗,看着外邊燈火輝煌的世界。
第七雙眼
白蘇是在一年前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當時原主正在回國的飛機上,香蕉君很遺憾地告訴他,這個世界發布的任務難度比較大,而且因為系統出現故障,部分數據遺失,所以這次世界只能告訴他主角受的身份,其他的要靠他自己摸索,當然,難度這麽大相對的積分自然也比較多。
“主角受是誰?”當時白蘇捂着頭異常崩潰地問道。
“是一個叫林修遠的化妝師。”香蕉君一臉悲憫地看着他,“對不起宿主,出現了這樣的事情我很抱歉,但你要明白我們是為你好,有時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心想若是把原書給你,把你吓跑了怎麽辦,你要是跑了,某個兇殘的家夥還不弄死我?
白蘇欲哭無淚:“林修遠是吧,好,我記住了,你現在可以發布任務了。”
“找到第七雙眼睛。”
白蘇來了點精神:“是解密游戲嗎,啊哈哈哈,這種考驗智商的游戲我最在行了,找什麽眼睛,在哪裏找?
“一幅畫。”
“什麽畫?”白蘇想如果只是找個東西的話應該沒什麽難度,何況積分還是其他世界的三倍,這任務不能錯過。
香蕉君沉吟:“這個你不用操心,那幅畫會主動出現在你面前的,你只要記得從上面找到第七雙眼睛就好了。”
這有什麽難得,直接數人頭不就好了嘛,一個人一雙眼睛,多簡單的常識,白蘇覺得自己冤枉小蕉了,它對自己還是挺不錯的。
“唉。”想到這裏白蘇禁不住憂郁地嘆了口氣,原主在國外是學油畫的,回國之後跟着徐茂森繼續進修,身後又有幾個才華橫溢的師兄在,平常接觸到的油畫絕對不上,但可惜每一副都跟系統任務沒什麽關系。
在這些師兄之中,尹珏是最特別的,他自大狂傲目空一切,除了繪畫什麽都不在乎,清冷冷的沒有一絲人氣兒,徐茂森曾點評過,說尹珏的所有的熱情都給了繪畫。
白蘇原本是有些害怕這位師兄的,這實在不能怪他,莫說是他,就算是其他幾個和尹珏相處了幾年的師兄們,冷不丁看到他也會哆嗦一下。尹珏孤兒出身家境貧寒,所有的積蓄差不多都用在了繪畫上,整個人清瘦的厲害,長長的頭發雜草似的覆在頭上,遮住半張面孔,偏偏一雙眼睛格外明亮,湛然有神,偶爾從發絲間探過來,能直直看進人內心處最隐秘的地方,笑起來的時候張揚邪肆,看起來邪氣十足。
那個時候,兩人初見,出于禮貌白蘇笑着和這位傳聞中桀骜不馴的文藝瘋子打招呼,對方本來就要從他身邊走過去了,聽到白蘇的聲音又收回了腳步,極緩慢地擡起頭,黑沉沉的眸子自上而下地注視着白蘇,一動不動地看着。
白蘇的笑都撐不住了,手僵在半空中,尴尬不已,正欲收回,對方卻突然伸出手來,握了上去,手指冰涼,食指和中指的第二關節處還帶着因長久握畫筆而留下來的繭子。
“你好。”
尹珏的聲音很好聽,清冷冷的如同玉石相擊,又如溪水流瀉,唇畔的笑容勾人無比,白蘇微微一怔,馬上揚起一個微笑,也道:“你好。”
後來接觸的多了,白蘇才發現這位尹師兄其實人不錯,只是個性太過張揚,但在繪畫技巧和心得上卻從不吝啬,碰上徐茂森忙時,經常義務教導白蘇。
尹珏面冷心善,私下裏待白蘇不錯,但惟獨在與繪畫相關的事情上要求苛刻,從未有一絲含糊,若是白蘇心存敷衍,他即便是冒着被徐教授徐師母責罰的代價,也要壓着餓着肚子的白蘇重畫一副。當然,他自己也經常忍饑挨餓三餐不定。
老實說,白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裏得了這位師兄的眼,對其他人都冷冷淡淡的樣子,在自己的事情上卻格外上心,但白蘇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人對他好一分,他自然要想法回報三分,看到尹珏生活清苦,就經常幫他參展,或是将成品拿去寄賣。
尹珏骨子裏雖然清高,但到底是從苦日子裏熬過來的,知道錢財的重要性,因此除了幾幅自己特別重視的畫,其餘的若是遇到合适的價,也都出手了,錢不多,好在吃穿不愁。
其實除了有心幫尹珏一把外,白蘇拿那些畫去寄賣,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想試一下,看那些是不是系統指定的那幅畫,好早日完成任務,結果自然都不是。
尹珏不耐與人交際,這些瑣事都是白蘇幫他打理的,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