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餐具新職業
“聽夏,能談談嗎?”等傅聽夏把老人交到水靈手裏,宋建民走過來道。
“不知道建民堂哥要談什麽?”
“我們找個地方談,怎麽樣?”
傅聽夏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電子表:“好啊,不過我等一下還要去早餐店打工。”
“你真在早餐店裏打工?那你書不讀了?你不是很想考醫科大學的嗎?”宋建民随便找了家小飯館,開口試探地道。
傅聽夏“啊”點了一下頭:“建民堂哥都考了這麽多年,我應該也不容易考上吧。”
“那是……”宋建民脫口就是這兩個字,但他到底還有幾分自知之明,轉而道:“你不是功課一向很好的嗎,聽說去了京城成績也不錯。”
“聽說去了京城成績也不錯……”傅聽夏的心裏滑過一絲冷笑,看來自己當年的成績都成不少人的心病了啊。
宋建民這句話出口意識到自己無意當中似乎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連忙補充道:“我是聽二叔說的。”
“就是突然覺得沒意思,我這幾天沒人管,不知道多逍遙,自己掙錢自己花。”如果能讓京城那幫人以為他在這個小縣城裏自生自滅應該會少好多麻煩吧,傅聽夏心裏想到。
宋建民上下看了他一眼:“你不回鄉下,連京城也不回了?”
“回京城幹什麽,咱們跟別人就不是一個階層上的人。”
宋建民又是脫口一句:“那是……”,他頓了頓還是挺遲疑地道:“不過這麽好的機會浪費了不是很可惜?”
“反正我現在覺得挺好,哪也不想去,不去京城就不去京城呗。”傅聽夏擦着手裏的筷子。
宋建民明顯有些猶豫,他的眼裏有明顯的欣喜,臉上卻還義正言辭地道:“那怎麽行,就算你不回京城,總要讀書吧,這事情我可得告訴二叔。”
傅聽夏心中冷笑,臉上苦着臉道:“建民哥,你不會還在為那件事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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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敢提?!”宋建民一瞬間人眼裏露出戾氣,但随即又掩飾道:“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這書你願意讀不願意讀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也就是路過看見,本份上不能不提醒你一句。”
傅聽夏似松了一口氣,随意地問了一句:“怎麽建民哥現在還在縣高中讀書嗎?”
宋建民難掩得意之色冷笑道:“你以為我是你那幾下就能板倒的嗎?我可是縣高中上下都指望放得響炮呢。”
“即然建民哥又來報道了,那就是上一次的響炮變啞屁了,對吧?”傅聽夏悠悠地道。
宋建民勃然變色,“嘩啦”起身:“跟你這種小子就沒共同語言!”他說着起身往外走,傅聽夏大叫道:“建民哥,你帶我來這家飯店,可別忘了掏錢!”
傅聽夏這麽一喊,老板立即用防賊似的目光看着宋建民。
宋建民只好停下腳步掏出皮夾子付賬,這才發現傅聽夏跟他談幾句話的檔口,竟然還點了不少菜。
傅聽夏看着宋建民臉抽筋離開的畫面,心裏想道現在的宋建民雖然自大無恥,不過比起後面,臉皮還沒那麽厚。
宋建民又回到了縣高中,這也是傅家的手筆嗎?只是這次不知道宋建民沒立下讓自己毀容這件大功,他還能不能上醫科大學。
傅聽夏匆匆吃完了飯,将剩下的菜都打包索性給水靈拎了過去。
過去他跟着原俊楠錦衣玉食,甚至一桌上萬的酒菜因為某些原因一口沒吃就浪費的也有,可是現在重溫跟繼父一起的日子,他真覺得他曾經那樣的生活對自己的家人是一種犯罪。
傅聽夏在醫院裏空坐着,許一夫跟沒看見他似的,只管給病人看病,水靈只好滿懷歉意地看了一眼傅聽夏。
坐到快下班的時候,傅聽夏才起身回去,許一夫這才好像發現了他這個人,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了一會兒。
水靈給許一夫泡了杯軟語道:“師傅,你就給聽夏瞧瞧嘛,不治,也先瞧瞧,不行嗎?”
許一夫掃了一眼水靈:“這才幾天功夫,你就這麽熱情了,那小子長那麽難看。”
水靈臉紅道:“師傅你胡說什麽啊,我們是純潔的醫患關系!人家還是個小弟弟,再說了,他也沒你說得那麽難看,不就是一塊紅斑嘛,看習慣了也覺得挺順眼的。”
“豬欄裏的豬你天天看,出欄的時候也會舍不得殺的。”
“師傅你這是什麽比喻,聽夏長那麽瘦,你就可憐可憐他,先給做個檢查吧,師傅。”水靈繞着許一夫轉圈。
許一夫被水靈快繞暈了,拿起桌上電話:“給我接皮膚科主任徐志聰,我是許一夫。”
不一會兒,電話裏就傳來了爽朗的笑聲:“一夫啊,我還以為你永遠也不打電話來了呢。”
許一夫冷冷地道:“私人是不太想打給你的。”
那聲音讪讪地道:“私人不想打,那就是為公喽,什麽事?”
“你不是很想要那臺新型染色激光儀嗎?這兒有個病人相信這種激光儀能治療皮下血管畸型。”許一夫砸了下嘴:“你要能治好他,這臺激光儀就歸你了。”
電話裏那人顫聲道:“老東西你沒诳我吧?”
許一夫冷笑:“你以為我跟你似的,把一個學心外的醫生诳過去當皮膚科的大夫!”,說着“吧嗒”狠狠将電話給砸上了。
水靈眼裏放光地看着許一夫:“師傅,你說的那個病人,就是聽夏是不是?對吧,師傅。”
許一夫指了指她道:“我可不是為了那小子,這可是給你面子。”
水靈開心地道:“謝謝師傅,謝謝師傅!”然後她轉過臉,給躲在門邊的胖姨打了個勝利的手勢。
當晚胖姨店裏,傅聽夏掌竈,幾人狠狠地慶祝了一番,吃完了飯水靈拿把椅子跟傅聽夏一起坐在外面乘涼。
“聽夏,那個徐大夫可是省城醫院的皮膚科主任,國內皮膚病權威啊,你的病一定會很有希望會被治好的。”水靈笑道:“你一定是很想快快治好自己的臉,然後做個正常人,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對吧?”
“嗯,真是好想……”
傅聽夏頓住了話頭,水靈不禁轉過頭來看着他在夜風裏的側臉,聽見他接着說道:“好想當個醫生啊。”
上一世他雖然毀了容,但由于傅家的背景還是進了醫科大學,可是他學得再好那又如何,技藝練得再高超又如何,一個毀容的人有誰會讓他治病,他能做得不過是當一下原俊楠的替身罷了。
水靈看着他,突然道:“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覺得聽夏要是能當醫生,一定是個好醫生。”
胖姨給遞了兩塊西瓜過來:“醫學院是那麽好考的嘛,他天天窩在這裏吊兒郎當的,還想當醫生!”
傅聽夏笑了笑,水靈眼睛突然一亮:“可以讓我師傅收聽夏做弟子嘛,跟随專業醫師有三年實際行醫經驗也是可以考醫師資格證的。”
胖姨撲把嘴裏的西瓜子吐掉大聲道:“你說真的?”
水靈看着六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着她,略有些緊張地道:“那,那應該會比直接去考醫學院還要難吧。”
“許大夫不也收了你當弟子嗎?”沈叔不甘心地追問了一句。
水靈尴尬地笑了笑:“我……那個,就是叫叫而已。”她轉頭安慰傅聽夏道:“反正你還小,治好了病就去讀書還來得及。”
傅聽夏慢慢地啃着西瓜沒有回答,讀了書當個尋常的大夫,擡頭仰視着像季景天原俊楠還有傅家那幫人,那不是他的追求。
此刻的原俊楠正推開門走進自家的大門,屋裏披着圍巾,姿态雍容的中年婦人正在訓斥家中的保姆,看見了他立即臉上露出溫婉的笑容:“俊楠回來了。”
“嗯,媽。”
原太太連忙示意給原俊楠盛湯,然後親自端過來道:“傅家那私生子的事情怎麽處置的?”
“沒有接回來,我勸住了傅君浩。”
原太太給他拿過湯勺微笑道:“那倒是替傅太太省了心,我就說嘛何必圖那個虛名讓自己難受呢。”
原俊楠喝完湯剛起身,原太太又遞了個盒子給他:“這是前一陣你不在家的時候,門衛送上來的,好像就是傅家那個私生子送的,他八成是想鬧騰一下,以為就可以在傅家多争取點東西,其實不過是更惹人厭煩。看來他是有意思讓你替他求情呢。”
原俊楠輕微地皺了一下眉,拿起盒子上了樓,進了房門就直接把盒子丢進了垃圾桶,将衣服換下來之後,轉頭看見了那盒子又将它撿了起來,拆開來一看,是支鋼筆,不是什麽大牌,握在手裏倒還舒适。
他失笑了一聲,随手将盒子丢回了桌面上。
房門打開了,原俊楠轉頭一瞧,是他妹妹原雅楠,便皺了皺眉:“進房門要敲門不知道嗎?”
原雅楠笑道:“我是替君瑤姐來問那個醜八怪的事情的。”
“她弟弟不會回去說嗎?”原俊楠坐到椅子上漫不經心地道。
“君浩就算回去說,也只會關上門跟傅叔叔說吧。”原雅楠笑道:“君瑤姐可是為了他們家那個醜八怪傷透了腦筋,要是哥哥在這件事情上出了什麽力,我去跟君瑤姐說,她一定會在心裏給哥哥加分的吧。”
原俊楠失笑了一聲:“我原俊楠看上的東西有失過手嗎?”
原雅楠撅了一下嘴:“不願說就算了。”她的眼光一瞥,看見了桌面上的鋼筆道:“啊,哥買了一支新鋼筆,哪個國家産的。”
“不知道。”
“挺稱手的,我剛好少一支鋼筆,哥哥送給我吧。”
原俊楠瞥了一眼妹妹笑道:“你會缺鋼筆?你就是天生喜歡別人手裏的東西,不知道你這毛病到什麽時候才能改。”
“那你到底送不送給我嗎?”
“喜歡就拿去好了,但別弄丢了?”
“為什麽?這很貴重嗎?”
“應該是便宜貨吧,只要不弄丢就行,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許會派上用場。”原俊楠不在意地道。
許一夫給傅聽夏檢查完突然漫不經心地問:“你上次來的時候說想找事做?”
原本要起身的傅聽夏立刻坐了回去:“是,我什麽都能做,測血壓,量體溫,做筆錄,配藥,手術遞器械……”
許一夫打斷了他:“下班的時候來一趟吧。”
傅聽夏眼睛發亮地道:“好的,師傅。”
三個小時之後,許一夫指着一個穿着藍色工作服,套着黑色塑料圍裙,手裏拿着一根死人大腿正比來比去的男人道:“喏,這就是你師傅。”
他擡頭對那個男人道:“老顧,你不是火葬場缺人嘛,我給你帶了個新人。”
老顧師傅轉過頭來看了眼傅聽夏絲毫不在意地道:“那就太好了,我正忙得暈頭轉向,把門背後工作服跟圍裙穿上。”
傅聽夏轉過身去将工作服與圍裙穿上,剛穿好,一條大腿就飛了過來,傅聽夏連忙伸手接住,只聽老顧說道:“這是兩個司機的大腿都壓斷了,把它接上,明天死者家屬來了看着心裏好受些。哎喲,連腸子都壓出來了。”
老顧邊擦着手邊唠叨:“這些司機就為了省這麽點過路費就把小命給搭上了,要我說那條山道上就該設個收雙倍費用的收費站,這樣他們就不會繞道跑這裏來闖鬼門關了,我也能清閑不少。喝一杯再走吧,老許。”
許一夫道:“今天不了我還有些事,明天吧!”
老顧送走了許一夫,轉過頭本來以為看見的會是一個吓傻了,或正犯着惡心的新人,想着開口鼓勵兩句,說不定能騙着多幹兩天,哪知轉過頭來,卻見窗戶裏的傅聽夏已經在很認真地縫合着屍體了,眉目神情平靜到有些淡然,穿針引線的姿勢娴熟到甚至有些優雅。
這讓老顧的嘴巴好一陣子都沒能合攏。
等他進去的時候,發現傅聽夏已經把一只大腿縫得差不多了,不但腿沒縫錯,而且兩條腿長短一致,針腳更是細密,活做得非常漂亮,讓老顧心裏再次震驚了一番,上下從頭到腳把傅聽夏狠狠地打量了一番。
“老顧!”沈叔提着一包東西走了進來。
“大沈你怎麽來了?”老顧走出了停屍間驚奇地問,清水縣就這麽大的地方,左鄰右舍開店的店家都比較熟,經常也會竄門,不過老顧這裏就是個例外,除了縣醫院的許一夫,基本就沒人來。
沈叔指了指傅聽夏笑道:“這是我家的那個……嗯……”
“哦,你家親戚是吧。”
沈叔點頭道:“對,對,小孩來縣城治病的,我剛聽家裏那口子說送你這裏來了,那你多關照。”
老顧笑道:“那還要看他願意讓我多關照幾天。”
沈叔笑着将手裏的東西遞過去:“你不是喜歡吃大腸嘛,今天我剛買的有多,還挺新鮮的,就給你帶了一副過來。”
老顧連忙搖頭:“今,今天不想要。”
“要,要!沈叔!”傅聽夏走出內室喊道,他笑着跟老顧說:“今天第一次見面,師傅喜歡吃大腸,我做得九轉大腸很不錯,你嘗嘗。”
沈叔指着傅聽夏手裏拎着的長條:“你,這個是……”
傅聽夏看了一眼手裏“哦”了一聲,笑道:“這,這是人腸子。”
老顧與沈叔齊齊反胃了一聲,沈叔更是丢下手裏的東西落荒般地逃了,老顧用一種毛骨悚然地目光看着傅聽夏。
傅聽夏來了一天,老顧就發現自己好像失業了一般,因為傅聽夏不但活幹得比他好,也比他更熱愛屍體,即使把能補的都補上,能接的都接上,他也會把屍體翻來翻去,摸來摸去的,目光專注到看上去有些深情。
老許傍晚的時候拎着一壺二鍋頭來了,跟老顧喝了兩杯之後,看着內室窗戶裏還在幹活的傅聽夏道:“這個新人怎麽樣?”
老顧直勾勾地看着窗戶裏傅聽夏的身影:“這個小子太詭異了。”
“啊?”
老顧用夢游般的神情道:“好像天生是個外科大夫。看見他我就覺得當初沒能當上醫生,大概也沒什麽可以遺憾的了。”